风雪夜归

    刺骨的夜风夹杂着细雪拂过他的面颊,清光猛然睁眼,从主人温暖的灵力中惊醒。他的睫毛上沾满了细碎的雪花,冷风如刀钻进脖颈,让他打了个透心的寒战。

    又来了!新的记忆片段!

    他还没弄清楚这次的身份,手中那沉甸甸的重量就让他下意识地垂下视线,这侍从手中提着一个食盒。

    这精工雕琢的食盒分上下两层,四角包铜,表面雕刻着繁复的松鹤纹样,最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

    还未开启,浓重的药味早已穿透盒壁,苦涩与辛烈混杂在一起,让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是谁生病了?加州清光盯着那食盒,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

    他又瞄了几眼身上。这人身着看似单薄,内衬里的夹棉却毫不客气地将风雪隔绝在外。显然这是件用上好御寒料子制成的深色常服。

    衣摆处赫然绣着熟悉的六瓣雪羽纹路。

    这么晚了,还顶着风雪送食盒,看来这次,他附在了一个深夜值守的侍从身上,而且还极有可能不是普通的侍从。

    值得一提,他身上居然没有模糊的地方,不像上次的园丁那样,这一次他附身的这个身躯上各处细节都很清晰。

    附着在这具身体上的违和感也比上次轻得多,这不仅是这具年轻身体的缘故,更在于他能清晰感知到身体经脉中流淌着的陌生灵力,它们与自己的灵力并无排斥。

    这感觉,就像……这具身体本身,也是某个刀剑付丧神一般。

    但怎么可能呢?

    加州清光提着食盒,脚步匆匆地穿过庭院回廊。风雪在身侧呼啸,他却心无旁骛,脑海中飞速地思索着。

    那些的疑点姑且放下。上一次,他的本体化作了园丁的修枝剪。那这一次呢?

    会是这个食盒吗?如果是,又该如何才能让它变回本体?

    手中没有趁手武器的失落感觉他心跳加速,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感受着食盒冰冷的触感。

    更重要的是,这食盒里的药……该不会是送给主人的吧?

    这个念头如闪电般劈入脑海,加州清光顿时如芒在背,一股前所未有的焦灼和不安涌上心头。

    他脚下步伐不禁加快。

    此时庭院沉浸在风雪和墨色的寂静中,簌簌的风声和雪花落地轻响,唯有几盏石灯笼倔强地亮着,像几颗不肯熄灭的星子,在风雪中摇曳着昏黄的光晕。

    “咳咳……!”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稚嫩的、痛苦的,像幼兽的呜咽。

    清光猛地抬头环顾四周。

    在哪里?

    前方主厢房的纸门透出暖黄的光晕,一个纤细却挺拔的身影投在薄如蝉翼的和纸上。

    那少女的轮廓他虽然未曾见过,但他却觉得非常熟悉。

    是年幼的主人!

    他三步并作两步向前奔去,步履如风,手上却稳如磐石,生怕洒落半滴救命的药汁。

    刚走了几步,就听到主厢房传来颤抖的声音。

    “桐吾,撑住……姐姐在这里。”

    是小审神者的声音。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声线里却带着不合年龄的颤抖与坚决。透着一股强撑的脆弱。

    原来是桐吾,主人的弟弟生病了。

    确认了不是主人生病,加州清光心下微微一松,脚下步伐却更快了。

    他很清楚,如果没有桐吾,也就没有后来能接回主人的事,所以即使最开始怀疑过桐吾,也不得不承认,桐吾是整个本丸的恩人。

    “咳咳,父亲呢?”孩童的声音太过奄奄一息,带着高热特有的嘶哑。

    “就快回来了!”小审神者的声音透着强行的镇定。

    回答得很快,太快了。

    透过半开的纸门缝隙,他看到十岁出头的小审神者跪坐在弟弟榻前,背脊挺得笔直,双肩却微微颤抖。

    月光穿过窗棂,在她单薄瘦弱的肩膀上镀了一层银边。

    她双手紧握着一支含苞待放的不知名花。

    那花不似寻常之物,花瓣如冰晶剔透,花蕊却泛着诡异的幽蓝,每片叶子都生着细密的金色脉络。

    而那花茎上,正缠绕着淡金色灵力,如同燃烧的烈焰般蜿蜒游走。

    只是,越往上,那些灵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而花苞依旧紧闭。

    她在用灵力强行催花?

    用灵力催动花朵,需得精心修炼过灵力凝练的方法才能做到。她能做到将灵力凝结成形,必然已经耗费了大量的心力。

    加州清光看见她攥着花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里,血珠正顺着花瓣的叶脉缓缓爬行。

    那些本该纯净的灵力丝线不知何时染上了一丝黑色,像被什么腐蚀般发出细微的嘶响。

    加州清光他再顾不得伪装,猛地拉开纸门。

    木门撞在框上发出闷响,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小审神者却恍若未闻。她死死盯着纹丝不动的花苞,泪珠悬在睫毛上将落未落。

    “主、呃……药……药来了!”清光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他内心焦急,将食盒随手放到桌边,快步上前跪坐在女孩身侧,轻轻托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他压低声音,语气里是无法掩饰的关切:“让属下来帮您。”

    加州清光低头看进小主人的眼中,原本清澈的眼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空茫一片,丝丝缕缕的黑色悄然爬上了眼白。

    他猛然想起在被拉入幻境前,那被鬼占据的主人身体,眼中那一片纯粹的黑!

    原来这个时候,鬼就已经存在了吗?!

    “咳……姐姐……”小桐吾虚弱地伸出手,与小审神者相似的脸上满是冷汗,青白的小手指抓住她的袖角。

    小审神者一愣,感受到手上轻轻的拉扯,痛苦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的黑色已经褪去不少,但还有顽固的攀附在边缘,如同不散的阴霾。

    “别说话。”小审神者声音轻柔得像是怕惊碎什么,她无视了擅闯的侍从,全神贯注在手中。

    “再试一次。”

    按照错误的方式不管使用多少次都不会成功,加州清光叹一口气,伸出手包裹住小主人的双手,催动着体内的灵力指引着小主人。

    当清光的灵力顺着指尖与她的交融,她突然睁大了眼睛。

    那是一种近乎战栗的熟悉感。他的灵力像一脉温热的血,与她的灵魂深处沉睡的某处在共振。

    在光晕之中,她猛地抬头看他,眼中全是惊色,嘴唇微张,口中喃喃。

    “小鹿……你?”

    小鹿?这是谁?

    看着小主人眼睛里的茫然,以及显然没有认出自己的表情,清光有些失落,但也只是一瞬。

    “姐姐……”桐吾的痛哼让小审神者清醒过来,她将心中的疑惑暂且搁置。

    这一次,花茎上的灵力细流凝实很多,花苞绽开一线,花蕊处终于吝啬地渗出一点晶莹的露珠。

    尽管有加州清光的帮助,但她的脸色仍然白得发青。

    汗珠顺着她紧绷的下颌线滚落,她却仍专注地催动着花露。

    待到花露即将溢出之时,加州清光起身扶起桐吾。

    “喝下去就不难受了。”她轻声哄着

    她将露水喂进桐吾嘴里,另一只手稳稳托住弟弟的后颈。

    孩子烧得通红的小脸顿时舒缓了些,紧皱的眉头也微微松开。他无意识地攥住她的衣角,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浮木。

    而她只是静静又疼惜地凝视着他,睫毛低垂,掩去了眼底那抹即将溃散的微光。

    “啪嗒。”

    一滴汗从审神者的额头砸在榻榻米上,立刻洇开一片深色。她的嘴唇已经失去血色,指尖也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灵力透支的征兆。

    但她牙关紧咬,仍然挺直腰背维持着支撑弟弟姿势的同时不断催动着灵力,仿佛只要松懈一分,弟弟就会立刻被高热夺走。

    然而药效短暂,还未等她放下桐吾,他的呼吸竟是又变得急促起来,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怎么会……明明刚才……”审神者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的手指掐住那朵已经开始凋谢的花,眼中是濒临崩溃的绝望。

    她快要撑不住了。

    “砰!”

    纸门被猛地踹开,一个身影如疾风般冲了进来,卷着屋外凛冽的寒气和雪意。

    “你在干什么!”

    审神者浑身一僵,加州清光也愕然抬头。

    他看到了熟悉的人。

    弥小姐,应该说,年幼的弥小姐浑身裹挟着寒气闯进屋内,一头利落的短发上还挂着未化的雪粒,脸颊被冻得通红,眼中燃烧着怒火和焦急。

    那双明亮的眼睛在看到小审神者的瞬间,就亮了起来。

    她的动作太急太快,站在旁边的清光猝不及防被撞得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上身后的桌边,疼得他深吸一口气。

    “你这个不要命的笨蛋!”

    她一把夺过小审神者手中的花,力道大得差点把审神者带倒。但在审神者踉跄的瞬间,她又迅速伸手扶住了对方的肩膀。

    “笨蛋……笨蛋!”

    乌亚弥嘴上斥责,手上的动作却轻柔至极,用袖子擦去审神者额头的冷汗。

    小审神者与她对视,在她眼中,乌亚弥那双总是盛气凌人的眼睛此刻泛着红,不知是冻的还是急的。

    柴宫晃沉默地立在门外,高大的身形在风雪中显得有些模糊,肩上积雪未消,裤脚被冰水浸透,显然是冒着风雪疾驰而回。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小审神者血迹斑斑的手指,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老师……”

    小审神者强撑着要起身行礼,膝盖一软却向前栽去。

    乌亚弥眼疾手快地架住她:“现在知道逞强了?”语气凶狠,搂着小审神者腰肢的手臂却格外温柔,“小时候爬树摔下来哭鼻子的是谁?”

    “那是你推的我。”小审神者虚弱地反驳,嘴角却扬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哼!”乌亚弥别过脸去,耳尖却悄悄红了,显然被揭了老底,“要不是看在桐吾的份上……”

    柴宫晃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疲惫:“我们在雪山上找到了解药,已经让后厨去煎了。”

    “你知道我们遇到什么了吗?雪崩!师父在悬崖上挂了整整一天!”乌亚弥脱口而出,又在柴宫晃警告的目光下闭上嘴。

    乌亚弥不情不愿地补充:“要不是师父反应快...”,

    柴宫晃又瞪了她一眼。

    她噤声,乖乖地闭上了嘴。

    小审神者的指尖微微发抖。

    她看向师父被割破的衣袖,又看看乌亚弥冻裂的嘴唇,喉头动了动,最终只是深深低下头:“让老师费心了……”

    “什么傻话。”乌亚弥一把搂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小审神者踉跄了一下,“要不是你坚持用灵力维持,桐吾撑不到我们回来的。”

    小审神者望着好友被冻伤的侧脸,突然伸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乌亚弥愣了一下,随即回握住她的手。

    柴宫晃走到桐吾榻前,俯身,宽厚的手掌贴上桐吾的额头,还不忘记留下一句:“做得很好。”

    短短四个字,让小审神者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她的眼泪突然决堤。

    她猛地扑进师父怀里,像个终于撑不住的孩子,紧紧攥住他的衣襟。柴宫晃一只手贴在桐吾头上,另一手臂稳稳环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乌亚弥站在一旁,咬着嘴唇,眼眶通红:“……别哭了,丑死了。”

    小审神者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乌亚弥别过脸,耳朵也是通红:“……下次再这样乱来,我就把你绑起来。”

    可她伸出的手,却小心翼翼地擦去了小审神者脸上的泪。

    “药呢?”柴宫晃突然问道。

    小审神者一怔,顺着师父的目光看向桌上清光拿来的食盒。

    那是她的药,用来调理身体,在灵力失控时不至于太过痛苦。

    而从小鹿拿来,已经过了很久,想必已经凉了。

    “忘了……”她轻声承认。

    乌亚弥从怀中掏出个小药盒,粗暴地拉过小审神者的手,塞进她手里:“这个!吃下去!”

    她恶声恶气地命令。

    小审神者皱眉,她立刻补了一句:“加了蜂蜜的!”

    柴宫晃无奈地摇头。

    小审神者拗不过她,打开将那乌黑的药丸服下。

    清光注意到,当审神者吃药时,乌亚弥悄悄往她手里塞了一块糖。

    就像每次小审神者喝苦药时做的那样。

    而柴宫晃在检查桐吾病情时,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外袍披在了小审神者肩上。

    当煎好的药终于到来时,两个女孩小心翼翼地扶起昏过去的桐吾,柴宫晃托起桐吾的后颈,垂至手肘的衣袖下露出几道伤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冰棱划伤的。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喂完药后默默地将袖子往下拉了拉,目光温柔地注视着三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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