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姥切长义持刀落地,刀刃在地面划出一道刺目的火星。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金发被汗水浸透,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汗珠混着尘土,沿着俊秀的轮廓往下淌。
时政精英从未如此狼狈过。
但此刻他无暇顾及仪表。那些藤四郎短刀,不,应该说是失去人形的刀剑本体,方才几乎将他逼入绝境!
它们攻击的角度刁钻得可怕,仿佛被某种超越本能的意志驱使着。而当它们突然停止攻势,齐刷刷飞向西侧时,山姥切长义立刻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它们。
于是他毫不犹豫追随而来。
在从天花板破损处跳下,落地的瞬间,他立刻抬眸,紧接着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
漫天刀光如暴雨倾盆!
数百把寒刃悬于半空,刀锋震颤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嗡鸣。
那些刀……都是这个本丸的付丧神?!
他再定睛一看,刀光之中,仍有三人在苦苦支撑。
“咻!”
一振小夜左文字突然向他掠来,他侧身躲过,那短刀贴着他耳畔掠过,刀身上倒映出他的面容,眉头紧锁,神情凝重。
紧接着,数十把刀如同嗅到血腥的狼群,从四面八方撕咬而来!他旋身挥刀,金属相撞的火星四溅。
令人不安的是,这些刀剑在试探性攻击后立即撤退,仿佛背后有人在精准操控。
他喘一口气,寻了个空子,架刀闪身来到源氏兄弟身侧:
“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说着,山姥切长义还持刀挥开了一振刀的攻击。
眼前这铺天盖地的刀剑是?他要是没看错的话,那些刀剑都是付丧神的本体吧?
这个本丸到底隐瞒了什么?
还有,到底是什么人能够驱使这个本晚的付丧神?
他的心中百转千回,神色愈发严肃了。
他的出现,让鹤丸、髭切和膝丸的心同时一紧。三人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担忧在彼此眼中一闪而过。
作为时政检察官的山姥切长义,不应该在这里看到“她”。
审神者的身体被偷偷安置着,这是本丸内部的最高机密。而此刻,这位恪尽职守的时政监察官,正与他们一同面对着被“鬼”占据的主人。
他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眼下摆在他们面前的两个问题都无比棘手,一是如何突破面前同伴本体去制止鬼的进攻,另一个则是这位立场不明的时政检察官事后可能的问询。
山姥切长义的目光锐利,他扫过那片由刀剑组成的、令人窒息的“乌云”,最终落在了中心的那个身影上。
透过环绕周身刀剑的缝隙,女人的身影隐隐约约地显露出来。他眯起眼睛,看到了一张清秀而陌生的脸。她的脸上遍布着青紫色的、如同蛛网般诡异的纹路,纯黑的眼瞳平添了几分妖异。
这是谁?人?妖怪?他非常确定没有在这个本丸看过这张脸。
但不知为何,这张脸给了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在某个被遗忘的瞬间曾有交集。
这张脸,他曾经见过的。只是暂时想不起来。
他的视线从那身影移到她周身环绕的刀剑上,一种可怕的猜想在他心底升起,让他浑身冰冷。
在本丸,能够驱使所有付丧神变回本体的,就只有……
“哎呀,被发现了呢~”
甜腻的嗓音突然响起。女子歪着头,指尖缠绕着漆黑的灵力。随着她的动作,悬浮的刀剑齐齐调转方向,数道寒光同时对准山姥切长义。
鬼纯黑的眼睛注视着山姥切长义,暗自思忖着。眼前这个人显然也是付丧神,但在记忆中却没有出现过,身上也没有契约的味道。看向这具身体的表情也是肉眼可见的陌生。
既然不是本丸的付丧神,也不是柴宫晃那伙的,那就只能是时政的付丧神了。
这摊子,真是越来越浑了呢。思及此,鬼突然吃吃笑起来,那张布满了青紫纹路的脸上透出几分兴味出来。
“你看起来很是困惑呢,在思考我是谁吗?”
山姥切长义沉默,但他身侧的鹤丸担忧地侧头,却在他眼中捕捉到了深沉的探究之色。
“看来,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了。”髭切轻笑着开口,打破了这短暂的凝滞。
山姥切长义转头,冷冷地注视着髭切,这句话,是试探,还是陷阱?
“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山姥切长义冷声道,他握紧了手中的刀,“那个东西,必须被斩除。”
无论她是谁,现在都不是追究的时候。但事后……时政必须知道真相。
“啧。”
闻言,“鬼”失望地撇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它也没有多说,而是手一挥,发动了攻击!
数十把刀剑化作了一场致命的钢铁风暴,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封死了所有退路。刀刃破空的尖啸声连成一片,织成一张死亡之网。
漫天刀剑,如暴雨倾盆而下!
没有章法,没有阵型,只有纯粹的、毁灭性的数量压制。刀刃破空的尖啸声连成一片,几乎要刺穿耳膜。
四人瞬间背靠背聚拢,组成了一个在暴雨之下,小小的、岌岌可危的防御圆阵。
“铛!铛!铛!铛——!”
清脆的格挡声密集得如同暴雨,火花在他们身周疯狂地迸溅。
膝丸的刀光迅猛而精准,一次次击开那些致命的突袭;髭切的刀法则显得写意许多,却总能以最小的动作化解最危险的攻击;鹤丸的身法最为轻盈,在刀剑的缝隙中闪转腾挪,如同白鹤在风暴中起舞。
而新加入的山姥切长义,则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韧性。他的刀法凌厉而果决,每一次挥击都带着身为“本歌”的骄傲与自信,为这个摇摇欲坠的阵型分担了巨大的压力。
然而,寡不敌众。
他们要面对的,是几乎整个本丸的刀剑。每一次格挡,都意味着要承受巨大的冲击力。更致命的是,他们不敢反击。这些刀剑,是他们的同伴,是家人。他们只能守,不能攻。
而那个立于风暴中心的“鬼”,它只是站在那里,用那双冰冷的眼睛,欣赏着四人狼狈的困兽之斗,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
“噗!”
一把胁差从一个刁钻的死角飞来,鹤丸为了护住身侧的山姥切长义,侧身用肩膀硬生生抗了一下。锋利的刀尖划破了他白色的衣衫,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鹤丸!”膝丸惊呼。
“这种程度的惊吓,还挺像样的嘛……”鹤丸闷哼一声,脸色白了几分,嘴上却依旧不肯示弱。
但所有人都清楚,他们的体力正在被飞速消耗。防御圈越来越小,刀剑的攻势却越来越密集。再这样下去,败局已定。
他们被困在了这个由“忠诚”与“羁绊”编织成的绝望牢笼之中。
而此时,鬼的心情也并不美妙,反而如同吞了苍蝇一般恶心。它摸上胸口,感受着底下阵阵不平的灵力。
不知道那该死的残魂做了什么,它与这身体的链接正在不断被削弱。若不是它反应快,几乎就要被眼前这几个讨厌的付丧神看穿。
它低头,看向左手手腕,此刻,正因不受控制而颤抖着。
那个贱人……明明只剩一缕残魂,居然还敢反抗!它咬着牙暗自咒骂。
然后,鬼抬眼,冰冷的眼神恶狠狠地刺向被刀剑风暴包围着的髭切。
这个金发付丧神嘴角永远挂着那抹令人火大的微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尤其难缠,上一次交手的窘迫还历历在目。
这一次更甚。
每当它因为残魂干扰出现瞬间迟滞,那道金色的视线就会如影随形般追来。就像此刻,明明它正在操纵数十把刀剑发动猛攻,却仍能感觉到髭切的目光穿透刀光剑影,精准落在它微微颤抖的左手腕上。
可恶!可恶!这些该死的刀,全都该折断!
鬼纯黑的眼瞳不住地在髭切膝丸两兄弟刀鞘上晃动的系带,还有鹤丸国永腰间的黑鹤之间游移,心中怒火滔天。
这些都是那残魂做的好事!要是没有这些,此刻这个本丸早就在它的掌控之中了!
等碾碎这些碍事的刀刃,等它完全掌控这座本丸,它要慢慢撕碎那缕残魂,让那个贱人亲眼看着自己的灵魂被一寸寸吞噬殆尽。
想到这里,鬼深吸一口气,有些迫不及待了。它站直了身体,任由周身环绕的刀剑们自行攻击那小小的防御圆阵,自己则是再度运起灵力。
这一次,从它身上冒出的灵力将它裹胁至半空后,化为了数十颗人头大小的黑色光点。
所有穿过光点的刀剑本体,刀身上都被镀上了一层黑光,而那些光芒之中,又缓缓生出了纯粹灵力构成的刀。
那些灵力巨刃足有树干粗细,薙刀般长短,刀身流转着不详的灵力,表面上还跳跃着闪电般的灵力:
刀尖凝聚的寒芒刺得人眼睛生疼,仅仅是注视着就仿佛能感受到皮肤被割裂的痛楚。
这样恐怖的武器若是正面命中,恐怕连最坚固的铠甲都会在瞬间化为齑粉,而这些付丧神也只怕会当场重伤。
数十柄这样的凶器已经将锋刃齐刷刷对准了那个摇摇欲坠的防御圆阵,在空气中震颤着,发出刺耳的嗡鸣,随时准备将四人撕成碎片。
四人背靠背结成圆阵,刀光交错间格挡着同伴本体的疯狂攻势。眼角余光扫向那片悬于半空的灵力巨刃时,无不浑身一颤。
膝丸的虎口早已震得发麻,却仍死死握住刀柄;髭切的白衣被划开数道裂口,渗出的血迹在布料上晕开;鹤丸的呼吸越来越重,每一次格挡都让手臂的肌肉发出不堪重负的颤抖;山姥切长义的披风被削去一角,在混战中飘落在地。
同伴本体的攻势已经密集到他们无法脱离圆阵,只要他们稍有松懈,出阵一步,被操控的刀就像恶犬一般狠狠咬上来,别说突围,根本自顾不暇,将他们钉在原地。而此刻,新的危机又出现了。
那些巨刃散发出的压迫感犹如实质,每一次灵力波动都像重锤般敲击在胸口,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笼罩头顶,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就在四人咬牙死守之际,头顶突然传来刺耳的破空声!一把最接近他们的灵力巨刃骤然坠落!
他们本能地绷紧全身,顿时抬头去看,却发现坠落点并不在他们这里。
“轰!”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在身侧炸开。
地面轰然崩裂,碎石如暴雨般飞溅,气浪掀起的尘土瞬间模糊了视线。
巨刃劈落的瞬间,四人脚下的地板如同脆弱的薄冰般炸裂。膝丸与髭切同时踏前一步,刀身嗡鸣,灵力如屏障般展开。
“喝——!”
膝丸的太刀横斩,灵力化作半弧形的光幕,硬生生震开漫天飞溅的碎石。而髭切则单手持刀,另一手猛地按地,灵力如涟漪般扩散,将脚下崩裂的地面短暂固定,避免四人彻底坠入废墟。太刀横斩的弧光与地上扩散的灵力完美交织,在烟尘中构筑起双重屏障。
然而,其他刀剑的攻势仍未停歇。
数道寒芒破空而来,直取四人咽喉!
“现在可没空陪你们玩啊!”
鹤丸猛地旋身,雪白的羽织在气浪中猎猎翻飞,刀光如闪电般划出,精准格开袭来的刀刃,逼退试图近身的刀剑。
山姥切长义则沉默地立于后方,刀锋如影随形,每一击都精准截断试图绕过鹤丸的攻击。他的眼神冷静而锐利,剩下的残破披风在激荡的灵力中剧烈鼓动,仿佛一道不可逾越的防线。
待烟尘散尽,四人脚下的走廊早已面目全非。木质地板被巨刃的余波撕成碎片,断裂的梁柱斜插在焦土中,原本精致的纸拉门如今只剩几片残破的骨架在风中摇晃。
而那把巨刃斜插在距离圆阵仅三步之遥的地面上,周围的一切早已化为齑粉,只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深坑。
尽管四人在眨眼间便完成了分工,但作为直面巨刃劈落冲击的髭切膝丸两人不可避免地还是受了伤。
“唔。”
膝丸的指尖擦过脸颊,触到温热的血迹。木刺的碎屑仍嵌在伤口里,细微的刺痛感让他的神经愈发紧绷。髭切的衣服早已被碎石撕裂,细密的血痕在手臂上蜿蜒,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的目光始终锁定着远处那个操控巨刃的源头。
“哈……”空气中传来鬼轻蔑的笑声,仿佛在欣赏他们惊魂未定的表情。鬼悬在半空中,手一挥,那把巨刃缓缓抬起,再度飘在身侧,像是随时会落下第二击,却迟迟不动,只是冷森森地威慑着他们。
鬼在戏弄他们。
就像猫玩弄爪下的猎物,不急着一击毙命,而是想看着他们挣扎、恐惧、崩溃。灵力巨刃在头顶游移不定,每一次震颤都像在嘲笑他们的无力。
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另一把灵力巨刃对准了他们,缓缓从光点中抽出。
新的攻击再一次蓄势待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微弱的金色光点凭空出现。在森然的刀剑风暴中,它如此渺小却又顽强地悬浮在恶鬼后方的半空。
金光乍现的刹那,时间仿佛被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强行凝固。悬浮的刀剑骤然停滞,连震颤的嗡鸣都被掐灭在空气里。
鬼感觉到一股熟悉的灵力波动,瞬间惊愕地睁大眼睛。
不,不可能!那贱人怎么可能现身!?
它转头,看见那道金光在扩散,如晨曦刺破永夜,在混沌中撕开一道裂隙。
随后,加州清光的身影如离弦之箭从裂缝中冲出,他眼神锐利如刀,挥刀直直地冲向它。
鬼先是一惊,可当它看清来者不过是一振打刀时,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
原来不是她。
它将剧烈跳动的心脏咽回肚子里,随手唤了一把刀架开了加州清光的攻击,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呵,又来一个送死的?就凭你——”
讥讽的尾音戛然而止。
下一秒,金光未散的裂缝中,一只苍白的手从光芒中探出,紧接着缓缓踏出另一道身影。黑发垂落,面容苍白,从身着的和服上可以看出是和加州一起被鬼吞噬的弥小姐。
可当她抬头,月光流过她的脸庞,照亮了那双泛着淡淡金色的眼瞳的刹那,鬼的心脏猛地一缩!
那仍是弥的脸,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
鬼的呼吸停滞了。
不是弥的……
是她的!
是那个本该被它吞噬殆尽、连残魂都不该剩下的,审神者的眼睛!
金色的流光在瞳孔深处涌动,像是万千刀光在眼底闪烁。她的唇角缓缓扬起,勾起一抹熟悉到令所有刀剑付丧神心脏骤停的熟悉笑意。
“晚上好。”
少女歪着头,唇角勾起温柔的弧度,“看来,我的身体……让你玩得很尽兴?”
鬼的狞笑凝固在脸上,明明对方只是如她往常那般温和地笑着,它却分明看见了那人眼底的厉色杀意。
一如当初她在精神深处杀它千万遍时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