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义率先踏入房间,对着弥小姐微微颔首致意:“弥小姐。”他的目光扫过两位新刀,示意他们上前。
小龙景光和姬鹤依言上前,动作同步地躬身行礼。
弥小姐端坐着,头颅微转,深不见底的黑眸从两人身上缓缓掠过。目光在小龙景光张扬的金发和服饰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到姬鹤一文字雪白的长发和沉静的面容上。
她的眼神是居高临下的、带着评估意味的审视,仿佛在打量两件新到的物品。
对于两人的行礼,她只是冷冷地点了头。她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几不可查地轻轻点了一下膝盖,随即紧接着,她自然而然地侧过脸,视线投向别处,手指优雅而缓慢地捻起袖口的一道褶皱,细致地将其抚平,动作专注而从容,仿佛这微小的整理是此刻唯一值得她投入注意力的事务。
就在这时,长义脚下无声地踏前半步,身形微移,恰好将自己置于弥小姐侧前方,微妙地隔开了她与两位新刀。他看向弥小姐,声音平稳清晰:“弥小姐,关于新锻刀剑的职责安排……”
弥小姐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指尖仍在袖口流连。过了几秒,她才像被打扰般,头也没抬,只随意地朝长义的方向摆了摆手,动作带着一丝倦怠的敷衍。
长义悄悄松了一口气,转向小龙景光和姬鹤,声音郑重:
“弥小姐已确认二位身份。”他直接替沉默的弥小姐做出了回答。
“以下,是审神者弥小姐的指令,由我代为传达。”
长义的声音清晰地在寂静的房间内回荡,弥小姐姿态未变,但眼神早已飘向窗外,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袖口,仿佛神游物外,又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无需过多关注。连鹦鹉也仅仅是将头转向长义,歪了歪,又转回去。
“本丸需要力量。请二位尽快熟悉环境,提升战力。守护历史,清除时间溯行军,是你们的核心职责。”长义的声音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维护本丸现有秩序,是当前一切行动的前提。”
“弥小姐会继续履行审神者的职责,确保本丸基本运转。具体的任务安排、资源调度以及引导者指派,将由我,山姥切长义,全权负责。以上。”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整个过程,弥小姐始终沉默,宛如一个被供奉在神坛上的、徒具象征意义的偶像。
宣告结束,长义再次转向弥小姐。
弥小姐颔首。
长义接着无比顺畅地对弥小姐道:“那么,弥小姐,我们先告退了。”
于是利落地转身,走向门边。
小龙景光似乎被这凝滞的空气压抑得有些难受,他脸上挂起那带着几分华丽的笑容,用带着恰到好处敬意温和地说:“在下小龙景光,参上。日后请多指教了,弥小姐。”
然而,回应他的,是如同融入空气般的寂静。
弥小姐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微微蹙眉。
她身侧的鹦鹉也只是静静地站着,小小的眼睛望着小龙景光的方向,沉默着。
一股微妙的尴尬无声弥漫开来。
长义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他立刻上前一步,对弥小姐道:“弥小姐,我们告退了。”随即转向小龙景光和姬鹤,眼神示意他们离开。
小龙景光脸上的笑容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弧度,只是紫瞳深处掠过一丝挫败和好奇。他依言行礼:“失礼了。”
姬鹤一文字平静地行礼告退。在转身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弥小姐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在她彻底移开视线无视小龙景光的那一刻,那只手的指尖似乎无意识地、非常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膝盖布料,留下一个瞬间的褶皱,随即又迅速松开,恢复了优雅的姿态。
三人沉默地退出房间。
纸门在长义身后被轻轻合拢,隔绝了那个充满自然木质清香、阳光柔和、却弥漫着无形疏离感的房间,隔绝了那位端坐的、神色倨傲自矜的黑发女子,和她身侧那只沉默的鹦鹉。
回廊上,阴雨依旧。合拢的门扉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小龙景光转过身,脸上的笑容淡去,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看着长义:
“监察官大人,那位弥小姐,真是位……令人难忘的主人。”他语气微妙,字斟句酌,“赋予我等生命,却又……视若无物?”
他话语中的探究清晰可见。姬鹤一文字站在一旁,沉默地感受着空气中残留的、源自弥小姐的、那份强大却拒人千里的冰冷气息。
“弥小姐她目前无法言语。”长义言简意赅地抛出了这个关键信息,没有过多解释原因,“因此,本丸的诸多日常事务,暂时由我代为协调处理。”
他看向两位新来的付丧神:“你们是弥小姐目前唯二能调动的付丧神。”他在唯二两个字上加重,“我期望你们能尽快成长起来,不仅是战力上的提升,更要熟悉本丸运作。唯有如此,才能真正分担弥小姐肩上的重担,为她提供实质性的助力。”
说着,长义走到了窗边。小龙景光和姬鹤也跟了过去。
“那里,”长义指向窗外那片被雨幕笼罩,触目惊心的废墟上,“之前发生了一些事情。一些……我们都不愿再提的事情。事情已经过去了。这片废墟暂时无需处理,就让它留在那里吧。”
他收回手臂,掩上半扇窗,隔绝了风雨,转向小龙景光和姬鹤,眼神变得严肃,话语却带着刻意的模糊:“本丸之前的付丧神,因为那些事情,目前不便出面。不过,你们并非孤立无援。他们会在出阵时提供支援,确保你们的安全和任务的完成。”
长义的话语带上了鼓励的意味:“你们的任务至关重要。在战斗中磨砺自身,同时带回新的伙伴。本丸需要新的力量,弥小姐也需要更多能直接听命于她的力量。每一次成功的出阵和锻刀,都是为本丸增添一份保障。明白吗?”
两人点点头,小龙景光那点被无视的尴尬和探究心被长义一番解释暂时被按了下去。他眼瞳一转,重新挂起轻松的笑容,恢复了从容姿态。姬鹤一文字则依旧是沉静模样,蓝眸中的若有所思归于清澈平静。
两人对视一眼,小龙景光率先开口,声音带着他特有的、仿佛能化解一切尴尬的华丽腔调,但话语内容却异常认真:
“无论如何,是弥小姐大人将我等唤醒,赐予了这具身体。”他优雅地抚过自己华丽的衣襟,紫瞳中带着名物特有的矜持,“身为刀剑,为主君效力,守护其侧,本就是分内之事,不是吗,姬鹤殿?”
他看向姬鹤,语气带着理所当然的优雅。
姬鹤一文字微微颔首,声音清澈而平稳,“是,契约已成,使命既定。”他目光沉静,“更何况我能感受到,那位大人体内蕴藏的灵力,精纯浩瀚如深海。有这样强大的主人作为本源,是我们之幸运。”
“灵力强大自然是好事!不过啊,姬鹤殿,”他稍稍凑近,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华丽的调侃,“你不觉得弥小姐大人只是有些慢热?初次见面,又是在这种局面下,冷淡些也情有可原。”他挺直腰背,指尖轻轻拂过自己的刀柄,语气充满自信,“不过没关系,名刀与名主,从来都是相得益彰的嘛,总有一天,她会愿意多接近我们的。”
姬鹤一文字看了他一眼,蓝色的眼眸中平静无波,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只是淡淡地回应道:“希望如此。”语气里听不出是认同还是保留。
长义将两人的对话尽收耳底。看着小龙景光那自信满满的样子和姬鹤一文字平静接受的态度,深蓝色的眼底深处掠过微妙的复杂。他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慢热?和善亲切?这些美好的期望,与弥小姐那深潭般的沉默和废墟所代表的过往交织在一起,显得如此怪异。未来如何,他毫无把握。
至少现状稳定,他们接受了任务,时之政府那边也能交代过去。
“好了,”长义收敛心神,声音恢复了作为监察官的清晰与正式,“具体的居所与生活用品,稍后会由负责内务的刀剑带你们前去安置。尽快熟悉环境,进行休整。”
“休整完毕,立刻进行第一次出阵的准备。记住,力量是根本,是在此间立足的基石。唯有自身强大,方能守护应当守护之物,包括……”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人,“贯彻审神者弥小姐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