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会儿上了火车，全都给我老实点，不许说话，不然就打断你们的手脚扔到天桥底下要饭，听到没有！”
狭窄拥挤的火车上，几个孩子蜷缩在角落的座位里，已经是一二月份的天气，他们却都只穿着单薄的衣裳，头发凌乱，身上隐约可见几处泛红青紫的伤口。
看着刀疤男人面露凶恶的放出狠话，几个孩子更是吓得浑身颤抖，即使身前不断有人经过，也没人敢出声呼救。
刀疤男人显然是对此十分满意，只是目光在扫过坐在最靠里位置的一个孩子时，又皱起了眉。
和其他身上带着伤，眼神惊恐的孩子不同。岁岁的穿着打扮都很干净时髦，粉红色的亮面羽绒服，在省城很流行的牛仔裤，还有带着鞋花的小皮鞋，公主袜，一看就是家里条件优越，且父母宠爱的孩子。
眼神也不见惊慌，哪怕是在这样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周围孩子都很害怕的情况下，她看着也是异常的乖巧。
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只有三四岁大的孩子。
二癞子这些年干了这么多票也从没见过像是这样镇定的孩子，心里不免也犯起了嘀咕，转过头便和自己的同伙李二婶商量：“要不把咱还是这孩子扔下吧，我看她这样像是从省城来的，带在路上太起眼了。”
其他的几个孩子都是他们在附近的偏远县城给绑来的，开始也哭也闹，多打了几次就都老实了，再换上一身破烂带补丁的衣服，看着就和他们一样，都像是从村子里出来的，带着也不打眼。
就只有岁岁，是李二婶在上车前临时起意给拐来的。
身上衣服也没来得及换，看着太过精致惹眼。
李二婶虽然面相看着和蔼老实，但一双眼睛却是阴恻恻的：“都跟着我干了这么多年，怎么还跟个怂货一样。这孩子长得漂亮，我看能卖个好价钱。”
二癞子还是有些不放心：“可是……”
“行了，别说了，有人来了。”李二婶说。
不远处，乘务员正在挨个检查车上乘客的火车票，眼见着人就要走到他们这边，李二婶和二癞子也赶忙坐回了自己的座位，顺带着警告几个孩子都不许出声。
几个孩子都是被打怕了的，又都被饿了几天，这会儿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他们几个孩子里，最大的看着也不过只有八九岁的年纪，最小的就是岁岁，今年只有三岁半。
其实岁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只记得自己从家里跑出来玩之后迷路了，等再睁开眼的时候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没找到爸爸妈妈，身边只有几个和她一样的小孩子。
年龄最大的玲子告诉她别哭，不然就会被打，还没饭吃。
然后她就被带上了火车。
虽然岁岁只有三岁半，但她知道眼前的这两个人都是很坏很坏的人。
是爸爸告诉过她的人贩子。
会把孩子从爸爸妈妈的身边拐走，然后卖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让孩子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爸爸妈妈。
岁岁不想见不到自己的爸爸妈妈，但爸爸告诉过她，不管遇到了什么危险，都要先保持冷静，然后向穿着制服的大人求救。
还有不管发生了什么，爸爸都会找到她。
岁岁想爸爸了，也想妈妈。
车窗外轰隆隆的声音传来，月台上有人在不舍地挥手告别，火车已经启动走远。
岁岁握紧了自己软绵绵的小手。
她决定按照爸爸说的办法，找人帮忙。
“你们不要害怕哦，岁岁会救你们的。”看着其他的孩子都很害怕的样子，岁岁还很小声地安慰他们。
只是一个三岁半的孩子说出这句话，实在是没有什么说服力。
只有年纪最大，也是被绑来最久的玲子告诉岁岁说：“你不要逃跑，被他们抓住，他们真的会把你打死的。”
她以前也和岁岁一样，想要逃跑，想要向人求助，但是没有一次是成功的。哪怕是告诉别人自己是被拐来的，李二婶他们只要说一句“小孩子胡闹乱说的”，就没人会“多管闲事”。
而她那次被关在小黑屋里，整整三天没有吃饭也没有喝水。
这些人根本就不在乎他们的死活。
“你长得好看，说不定他们会帮你找一户好人家。”玲子说。
她年纪太大，已经卖不掉了，只能跟在这些坏人身边，每天挨打受饿，甚至还要帮他们拐骗其他的孩子。
“这样是不对的，岁岁有自己的爸爸妈妈，岁岁要回到自己爸爸妈妈的身边。”岁岁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了认真，她告诉玲子说，“我爸爸以前是警察，他是警察，他保证过的，不管我到哪里，他都一定会找到我的。”
玲子有些羡慕：“是吗，那真好。”
岁岁一看就像是被家里宠爱着的孩子，不像是她。
其他的孩子都没了想要逃跑的心思，也没有敢逃跑的胆子。
就只有岁岁，她一直在等待可以求救的机会。
岁岁的目光一直在看着在前面车厢检票的乘务员，只要等乘务员阿姨过来，她就可以直接跑出去求救。
只是除了岁岁之外，李二婶和二癞子看似在闭眼休息，实则也一直在注意着乘务员的动向。
他们只有两个人，却带了四个孩子，若是真被人注意到，免不了要被怀疑。
“后面的人都提前点，把车票拿出来！”乘务员一边检查着面前人的车票，一边还不忘提醒后面的人。
只差几个座位就要走到岁岁他们这一排。
几个孩子没座位，就只是蜷缩在座位之间的角落里。
李二婶给二癞子使了个眼色，二癞子便拿了身边的一大袋行李放在一边，正好遮住岁岁和另外一个孩子的身形。
“都给我老实点，不许出声！”二癞子压低了声音警告。
眼看着乘务员就要走过来，下一秒却是从后面车厢又跑过来一个乘务员：“6号车厢有乘客说钱包丢失，过去处理一下。”
正要往前走的乘务员便调转了方向，跟着自己的同事去了后面的车厢说话间。
岁岁有些着急，想要起身却是被玲子给按住了。
李二婶最先发现情况不对，阴冷的眼神直盯着岁岁：“给我老实点，别想跑！”
玲子也拉住了岁岁，怕她乱来。
岁岁却是一点也不怕地对上李二婶的眼神，大声说：“我要上厕所。”
岁岁出了声，旁边便立马有乘客看了过来，尤其是几个上车之后就在补觉的乘客，大概是觉得岁岁是那种调皮胡闹，会在车上大喊大叫的熊孩子。
李二婶本来还凶狠的眼神也在察觉到旁边人目光的时候收敛了些，变得异常慈眉善目起来：“先忍着点，奶奶有些不舒服，待会再陪你去。”
“我不，我就要现在去！”岁岁不管不顾，像极了一个任性吵闹的小孩。
几个本来还缩着脖子的孩子都因为岁岁的话抬起了头，原本疲惫，死气沉沉的眼神像是隐隐看到了光一般。
岁岁比他们都要勇敢。
李二婶的面色有些难看，抓着岁岁的手暗自用力，眼神威胁她赶紧坐下。
旁边有乘客热心，见状便主动道：“不然我带这孩子去上厕所吧，反正也不远，就几步路。”
李二婶一听这话却是立马就警惕起来。
乘客也是后知后觉，想着自己可能是被孩子奶奶给当成人贩子了。
毕竟这年头的火车站的确是乱，几乎就是人贩子和扒手聚集的重灾区。
“我要去上厕所，我要去上厕所！”岁岁还在闹个不停。
这动静直接把周围一圈乘客的目光都给吸引了过来，已经有敏锐的乘客发现了什么在小声嘀咕。
“怎么这孙女打扮得怪漂亮的，这奶奶就是一身补丁，别是遇上了人贩子吧。”
“胡说些什么，这一看就不是奶奶带大的孩子，和奶奶也不亲，你少管别人的家事。”
李二婶的脸色已经很难看，可也担心岁岁继续这么闹下去会把乘务员给闹过来，只能和二癞子道：“你带她去厕所，快去快回。”
二癞子站起身。
李二婶又压低声音说一句：“盯紧点，我看这小妮子不老实。”
二癞子看了眼岁岁，点头：“知道了。”
厕所就在车厢和车厢之间的连接处。
现在这个时间正赶上春运假期结束，火车上人满为患，厕所更是排着长队。等了有十几分钟才终于轮到岁岁。
进去前，二癞子又警告了一句：“别给我耍花样，上完厕所就赶紧出来！”
岁岁抿了抿唇，抬头看了他一眼就直接推门进了厕所。
想着只是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自己又在门口盯着，这小孩总不能长了翅膀给飞了，二癞子也渐渐放松了警惕。
刚要从口袋里摸出根烟抽，冷不防的就被一个戴着黑帽子的男人迎面撞上。
“娘的，走路不长眼是不是！”二癞子当即就咒骂了一声。
黑帽男人却是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等二癞子回过神来去摸自己的口袋才发现，钱包没了！烟也没了！
他娘的！
“你给我站住，别跑！敢偷老子的钱包，是活得不耐烦了吧！”着急上头的二癞子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指着男人就喊。
黑帽男人听到声音，拔腿就跑。
周围的乘客立马领会，一个个地都开始帮着喊：“抓小偷啊！有小偷！”
二癞子自己就冲在最前面，眼看着就要抓住黑帽男人的衣领却被李二婶子一把抓住，问他：“那小妮子呢，不是让你盯着她的吗？”
二癞子这才回过神来，等他转头去看的时候，就见厕所门已经大开，岁岁已经从反方向挤入了人群。
李二婶赶忙道：“还愣着干嘛，赶紧追啊！”
要是真被人给跑了，不说他们这一单还做不做得成，只怕连火车都下不了，都得去蹲大牢！
只是等二癞子想要去追岁岁的时候，来路已经被热心想要帮着追小偷的乘客给堵得水泄不通，他越是想要往后，就越是被人群推得往前。
李二婶见状只得道：“你在这里盯着剩下几个，我去追那小妮子！”
说完，李二婶就已经用力地挤进了人群。
岁岁回头看了一眼，见李二婶追了上来，借着自己人小个子矮的优势就直接钻入了人群之中。
剩下的几个孩子听到岁岁跑了，原本死沉的心都渐渐升起了希冀。
就是要跑！
要跑得更快一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