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上到处都是人，根本就分不清方向，耳边吵吵闹闹的都是人群里的交谈声，岁岁只知道埋头往前跑，一直跑到能看到穿制服的叔叔阿姨，她和其他的小伙伴们就能得救了。
她相信，爸爸一定也能找到她的。
“这是谁家的小孩啊！”
“谁家小孩怎么一直在这里乱跑啊！”
“乘务员！乘务员呢！”
很快就有乘客发现了胡乱在人群里跑的岁岁，顺手就拉住了她的胳膊，不满道：“你这小孩儿，在这儿胡乱跑些什么，你家长呢，叫你家长来！”
岁岁看着后面已经在逼近的李二婶，什么也顾不上了，低头就在抓住她的人手上咬了一口。
男人吃痛，只能放开了岁岁的胳膊。
岁岁便头也不回地往前跑。
“小妮子，你别跑！”李二婶着急，直接大喊了声。
正是这声喊，让被咬的乘客以为李二婶就是岁岁的家长，又伸手把她拦住：“我说你家那小孩怎么回事啊，怎么还乱咬人啊！”
李二婶看着跑远的岁岁，哪里还管得上这些，直接就推开了男人追上去。
岁岁虽然跑得快，但到底是个小孩子，步子迈得小，再加上车厢里拥挤，没几步就被李二婶给追上，抓住了衣领。
“挺能跑是吧！你看我回去打不打断你的腿！”
岁岁被抓住了衣领，只能不停地在李二婶的手里挣扎，嘴里还喊着：“你放开我！你是坏人，你是人贩子，你是拐卖孩子的坏人！”
这一声“人贩子”，果然引起了其他乘客的注意。
但就像是玲子之前说的一样，李二婶脸上不见任何慌张，只带着质朴憨厚的笑容，解释道：“我是孩子的奶奶，这孩子住在城里被她妈妈给惯坏了，跟我这个乡下来的奶奶不亲，这是跟我闹脾气呢！”
听到这话，其他乘客果然就收回了视线。
还有人应和。
“孩子嘛，年纪还小，多管管就好了。”
“这么小的孩子就学会嫌贫爱富了，带回去了可得好好教教！”
岁岁还在喊：“她不是我奶奶，她是坏人！”
李二婶始终都是笑眯眯的，抓着岁岁的手确实在暗自用力，拉着岁岁的胳膊就要直接把她带回去。
任凭岁岁怎么用力拍打着李二婶的手挣脱不开她的手。
爸爸为什么还不来救她！
也是嫌岁岁实在是闹得慌，李二婶想要把人抱起来，也是在这时候，刚才还在拼命挣扎的岁岁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看着前方，惊喜地大喊了一声：“爸爸！”
爸爸？
和队友们乔装打扮，准备在火车埋伏一个长期在火车上扒窃的团伙的顾帧突然停下了脚步。
和前面正泪眼朦胧看着他的小孩对视了几秒，然后又看了看站在他身后的队友们，以及毫无反应的乘客。
这是……在叫他？
顾帧有那么一瞬间的发懵。
虽然以前不是没有遇到过小孩到处乱喊爸妈的情况，但就是莫名的，在对上眼前小孩那双喊着眼泪的眼睛，顾帧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动容。
甚至在看着她被人粗暴拉着胳膊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他从心底生出了一种愤怒和烦躁的感觉。
他认识这个小孩吗？
“爸爸，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看着不远处站着的顾帧，一直很勇敢的岁岁终于忍不住地哭了出来。
其实她一点都不勇敢，她真的好害怕，也好想爸爸！
原本还死死抓着岁岁胳膊的李二婶在看到突然出现的顾帧一行人时也变了脸色。
都说警察对于罪犯有一种绝对的直觉，同样的，罪犯对于警察也是。
在看到顾帧的第一眼，李二婶脑海之中的警铃就已经拉响。
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她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拉着岁岁的手，岁岁也是趁着这个时候，直接就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顾帧的大腿。
哇哇地哭个不停。
“爸爸，你怎么现在才来救岁岁啊！”
这回懵的人换成了顾帧的队友们。
“不是，队长，这啥情况啊？”队友兼同窗的葛力拍了拍顾帧的肩膀，又看了看还在抱着他大腿哇哇哭的小孩。
顾帧额角直抽抽。
他也很想知道现在这什么情况！
“小孩，你谁？”顾帧不知道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没让洁癖的自己直接把往自己裤子上抹眼泪的岁岁给直接推开。
岁岁红着一双眼睛抬头看着顾帧，吸了吸鼻子，说：“爸爸，我是岁岁啊，你怎么了？”
顾帧又抽了抽嘴角。
他才想问“你怎么了”好不好！
岁岁抹了抹眼泪，也没纠结于这些小细节，回头看着正要混进人群里逃跑的李二婶，小手一指就直接道：“爸爸，她是坏人！是人贩子！”
话音落。
顾帧，以及他身后的几个队友们都是面色一凝，眼中神色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
“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小女孩是凭空出现在工厂门口的？”
“李二娟！警方已经掌握了你的犯罪证据！我劝你老实交代，不要抱有侥幸心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封闭幽静的审讯室里，先前火车上的“李二婶”已经被拷上了手脚，审问有关这次拐卖案件的所有犯罪过程以及细节。
其中交代包括了岁岁在内的一共四名被拐儿童的拐卖地，负责联系卖家的下线，以及他们之前所有的犯罪事实。
开始的时候，“李二婶”还抱着侥幸心理，只想着认下这一次的“火车拐卖案”，但随着她的同伙“二癞子”不断地吐出供词，“李二婶”也不得不松口。
其余人的都已经交代清楚，只有在岁岁这里，“李二婶”一口咬定了人不是她拐卖的。
“她还是不交代？”顾帧翻阅着手上“李二婶”和“二癞子”两个人的讯问笔录，确认着还有没有其他被遗漏的细节。
已经连着审问了一夜的葛力这会儿也是困得不行：“所有的办法都使了，可她就是不招，说得像是你闺女跟凭空冒出来似的。”
顾帧用力合上了手里的笔录，看了葛力一眼。
葛力立马憨笑着摸摸头：“我这不是跟你开个玩笑嘛，谁让那小孩上来就叫你爸。”
顾帧也没把这事放心上：“小孩子说的话你也信？”
不说信不信，就当时那种情况下，那小孩叫爹倒还真救了自己一命，也救了其他的几个孩子。
还算是机灵。
“不过老顾，你真不觉那小孩跟你长得挺像？”也是仗着自己和顾帧是同窗，又是同期进的南安派出所，开起玩笑来，葛力也是十分的大胆。
奈何顾帧根本就没接这话，把手里的询问笔录往葛力胸口一拍，就直接道：“继续问，问到他们肯老实交代为止，还有，记得去联系那些被拐孩子的家长，让他们来认人。”
“行，保证完成任务！”葛力说。
顾帧说完就出了审讯室。
近几年来，海城火车站的盗窃案件数量几乎是成指数增长，各类扒数层出不穷，扒手更是行为猖獗。
为了打击这一犯罪行为，省厅专门开会下达了指令，由南安派出所为主导，成立了专门的“反扒大队”，任命顾帧为“反扒大队”队长，对流窜在海城火车站的扒手集团进行埋伏和抓捕。
只是碍于火车站人流量大，来往人口密集且复杂，“反扒大队”的行动一直停滞不前。
终于在前天，他们收到线人的消息，一个由多人组成的扒手团伙即将在由海城开往滨城方向的火车上实施偷盗。
“反扒大队”便提前在火车上埋伏。
只是没想到，小偷没抓着，竟然误打误撞的破获了一起“儿童拐卖案”。
经过一夜的讯问，已经确认了包括玲子在内的三名被拐儿童的身份，以及被拐地，也联系了当地的派出所。
只有岁岁是个例外。
按照犯罪嫌疑人“李二婶”和“二癞子”的交代，他们的犯罪地在海城周边的一个小县城里，同伙提前在县城郊外租下了一家废弃的化工厂，以化工厂为据点，在周围村镇流窜作案。
等到将被拐儿童“教老实”，便把人带上火车，前往下一个据点。
这已经不是他们的第一次犯案。
而岁岁便是在他们即将前往火车站之前，在化工厂门口发现的。
“我当时看她是一个人，身边也没个大人跟着，小女娃也长得挺漂亮的，应该能卖个好价钱，就顺手把人给拐了。”此时的“李二婶”哪里还有先前凶神恶煞的模样，低着头就像是一只畏缩的老鼠。
本来还有些困意的葛力一听这话就怒气直升：“顺手？那是一个孩子，是一条人命，你就把拐卖这件事说成是顺手！”
简直是毫无人性！
旁边负责配合审讯的警察还算是冷静，拍了拍葛力的手臂，继续问：“然后呢，你有没有在她身上发现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
“李二婶”摇头。
葛力大声道：“说话。”
“李二婶”头低低地说：“我什么也没发现，当时时间紧，那孩子我是直接带上车的。”
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身边也没有大人，所处的位置还是一个荒无人烟的废弃化工厂。
这无疑增加了确认岁岁身份的难度。
九零年代，DNA鉴定技术还未完全成熟普及，若是要确认被拐儿童的身份，也只能先从孩子和犯罪嫌疑人下手，然后再向户籍所在地的派出所确认是否有人报案。
若是想要进一步确认身份，也可以将DNA信息送往省城进行确认。
现在除了岁岁之外，其余的三名被拐儿童都已经联系上了户籍所在地的派出所，确认了报案信息和身份比对，家长也都已经在往海城方向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