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

    皇帝下旨,令萧裕容兄妹全程配合工部,不必日日回宫,并赐宅两座,方便二人来回工地。

    两座宅院,在临近工地两条街的秀沿坊。萧裕容住坊头,萧婧住坊中。

    秀沿坊多高门贵户,三品以上官员都会选择在秀沿坊置宅,所以秀妍坊中不乏修缮豪华的宅邸。

    萧裕容和萧婧所住,即是两座看起来很贵的宅子。

    淋过雨后身子很重,加上天气炎热浑身湿粘,萧婧打算先沐浴更衣,再去工上巡逻。

    屏风后,她褪去衣物,迈入浴桶。适宜的温度令她一瞬间放松下来,呼……

    倏地,有人破窗而入,后稳稳定在屏风前,目不斜视,“殿下,查到了。”

    萧婧撩动水波,扬起手臂,看水珠滑落,待最后一颗水珠落下,又重新缩回手臂,撩动水波,扬起手臂,反反复复,几个来回。

    良久,她整个人滑入水中,坐位更深些,道:“过来,帮我按会头。”

    那人沉默着走到屏风后,在浴桶边的水盆里净手,擦干。

    萧婧仰起头,靠在桶壁上,闭眼享受。

    “殿下没有怀疑过今日挑事之人,是太子那边的吗。”

    “这里也酸。”萧婧微微侧头,让出一些空间,好让他的手伸入自己后颈,“皇兄行事光明磊落,不屑也不会做。”

    他细不可查地嗯了声,继续说:“抄竹棍的那个,前日夜里和工部的陈侍郎打过照面。”

    “我好像记得,陈培是……”萧婧坐直些,露出大半个后背。

    “是楚王的人。”

    楚王萧裕寒,庄妃所生,洵阳城最出名诗酒王爷。论年龄,仅在太子之下;论才学谋略,无人在他之下。

    国子监常年垫底,青松楼常年做客。四书五经无一精通,酿酒之法倒背如流。

    这样一位王爷,明面上醉心诗酒无心政事,暗地里却拉拢群臣,掌握着各部要职。

    庄妃和皇后不交好,萧裕寒和萧婧也没什么交集。

    萧婧不敢说父皇知不知道这一切,但她的傻大皇兄太子,肯定不知道。

    萧婧扭过身,双手交叠垫在桶边,下巴磕在手背上,整个背都浮出水面,“背也酸。”

    他走去木架上取来一块薄薄的帕子,盖在她的后背上,“若是今日殿下无法将闹事之人处理妥善,那众工人日后必定怨言四起,军心涣散。莫说避暑苑,这条支流都未必挖得顺利。太子与您功不成,楚王即可坐收渔利。”

    萧婧歪着头看镜中的谢瞻,镜中的他头埋得很低,鼻尖几乎快要触到水面。

    萧婧:“人心可没有那么好操控,工人们都精着呢。这么好的待遇放眼整个洵阳城都找不出第二家,谁愿意轻易舍了这份工。

    二皇兄想操控人心,倒不如担心担心自己何日会被人心吞没。

    人群里还有几个漏网之鱼,他定有后手。”

    谢瞻停了手上的动作,“我是否要提前解决?”

    “不必,且看他都有些什么招数。”按至腰窝,萧婧轻吟出声,“谢瞻,你脸红了。”

    谢瞻红脸,通常从脖根开始。这会已然红到了脸,那得是红了很久。

    她说:“怎么不抬头。”

    萧婧喜欢在浴房中摆镜子,左右两边的斗柜上各有一块,屏风对面的妆台上也有一块。

    皇帝赐宅后,萧婧令谢瞻先一步过来布置。

    这三块镜子,是他亲手放置的。

    萧婧存心逗他,“刚开始按的时候不是看别处吗,现在怎么看背了,好看吗?”

    他为自己辩解,“我垫布了,殿下。”

    “嗯,所以呢,可以看了?”萧婧尾音上翘,话说得俏皮。

    谢瞻干脆撤了布,丢入水中,“想看,好看,哪里都好看。”

    热水没叫萧婧额间生汗,却被这话弄得有些微微发热,闭起眼来,“出去候着。

    晚些时候随我去洵阳县狱,不知二皇兄的手有没有伸到那儿,那供词便不可信了。”

    工上,雨小了不少。

    棚下,萧裕容正在同几位工部的官员看图纸,堆沙盘。

    “时间紧迫,我尚未重新测算过,这一份是公主殿下绘制的图。”

    “公主殿下会勘探测绘?臣以为,还是再勘探测算一遍较为稳妥。”

    萧婧突然出现在萧裕容身侧,“陈侍郎言之有理,该重新测一遍。只是距离父皇下令至今,过去了六日,我所绘制的图纸交到工部也已有了五日,期间侍郎不算,是在等什么?”

    “等……”陈培一时语塞,急忙使眼色让另一位官员接话。

    “额,公主殿下终日身居皇城有所不知,洵阳城这几日暑热甚是毒辣,根本无法进行勘探。”

    萧婧突然笑了起来,引得众官员面面相觑,随后冷不丁冒出一句,“你是白痴吗?”

    “公主殿下,你!”那替陈培接话的员外郎一噎。

    萧裕容出来打圆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可诸位从得到图纸至今,不做任何勘探测算,如今巧言善辩,领一句骂又算的了什么。

    晨间无法勘探,夜间也热?朝廷发给你的俸禄很难买到一柄烛火吗。拖慢工事进度,遭受鞭刑,诸位是觉得自己屁股上的皮有几尺厚。

    那诸位又是否知晓,开挖洵河支流,建造避暑苑之策,本就是公主所提。你那句话里的褒贬之意真当本宫听不出来吗!”

    萧裕容和萧婧的阴阳怪气不同,开头一句温文儒雅,说着说着怒上心头,袖子一挥,众人皆匍匐在地。

    “太子殿下息怒,臣不知公主如此爱民,臣失言,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萧裕容踹了离自己最近的陈培一脚,“还不快去探。”

    “皇兄。”萧婧朝萧裕容竖了根大拇指。

    萧裕容同她一道笑,“好好好,现在会开你皇兄的玩笑了,长本事了。”

    萧婧走到方桌对面,摆弄起沙盘上的旗标,“哪有,这明明就是在夸皇兄呢。”

    萧裕容负手,“怎么不早一点献策,春日里就该动工了,顶着大太阳做事,总归不快。”

    萧婧:“皇兄怎知我春日里就生出了这个想法,不是几天前刚想出来的。”

    萧裕容:“真当你皇兄是傻瓜啦,光是绘制份图纸便要耗去小几个月,几天前刚想出来,我妹妹是神仙咯。”

    萧婧对应图纸整理好旗标,说:“去年因为暑热去世的有五十余人,我心悲痛,待到冬日才想到此法。

    可冬日洵河上游有一流段会结冰,导致下游水位升高,测算不够准确。只得等到开春后,雪水融化,下游恢复,再做测算,方算准确。

    勘探测算极耗时间心力,我和几位有经验的老师傅从开春算到前几日,才证实这个想法是可行的,又怎敢提前禀告父皇。

    若到头来根本不可行,失望的唯有百姓。”

    萧裕容抬眸望萧婧,眼里有敬意,“所以那段时间你频繁出宫,是为了此事。”

    “皇兄以为?”她语气轻飘飘,仿佛在说一件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真是很辛苦呢。皇兄督工可要卖力些,不然我可白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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