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

    这是柏隽安从离开凤鸣寨之后睡得最安稳的一夜,如影随形的噩梦难得的没有再缠上她,虽一觉醒来后迷茫了好一会儿,但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阳光透过竹窗照进来,给室内打上一层暖色,柏隽安坐起来,下意识摸了摸心口,一直都隐隐作痛的心脉终于消停下来,让她也有了精神好好打量自己身处的地方。

    不算太大却陈设十分精致的房间,持续不断提供着温暖的地龙,柔软又厚实的锦被,还有床尾放着的一套崭新衣裳。

    柏隽安缓了缓,想要起身穿上衣裳下床,一抬手却将枕边的东西碰下了床,她一怔,忙将它拾了起来,定睛一看,是只丑丑的布老虎。

    这老虎做工很是粗糙,一张脸更是用了好几种颜色的布料,看上去有些年了,老虎丑丑的脸上都露出几分沧桑感。

    柏隽安笑起来,戳戳老虎的脑袋,觉得它很可爱,掀了被子下床,又珍而重之地将老虎放到了床头。

    床尾的衣裳是件很厚实的淡青色长袍,伸手摸进内侧,是满满的绒毛,连脖颈处一圈都是厚厚的白色绒毛。

    柏隽安还从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裳,摆弄了好一会儿,才将它妥帖穿好,很合身也很温暖,好像套了个被窝在身上一样。

    一切打理好,柏隽安便想出门去医庐看谯羽,这里既然是仙宗,那治病救人一定很厉害,说不定她的腿伤真的能治好。

    如此思忖着,柏隽安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探头出去。本还想着该去何处问问路,门一开却见有两人正坐在院中石桌边,正对弈饮茶。

    几乎是门开的瞬间,两人就察觉到那边的动静,齐齐望过来。

    与她们的眼神撞了个正着,柏隽安莫名脸微微一热,索性带了门走出来,上前打招呼。

    幸好这其中一人她认识,是昨天也来过的二师姐宁如南,只不过她今天换了身白色长衫,瞧着多了几分清冷。

    “二师姐。”柏隽安走到二人面前,先叫了声宁如南。

    却怎知那人对她笑了笑,将她招到身前抱了抱,就那么揽着她递给她一块桃花糕,然后轻声道:“隽安,我是你三师姐。”

    柏隽安刚咬了口糕,顿时震惊地看着她,差点都忘了嚼。

    “我叫宁如北,是你二师姐的孪生妹妹。”

    宁如北似乎猜到柏隽安会是如此反应,看着她睁得溜圆的眼睛,忍不住捏捏她的脸。轻轻叹出一口气,失去记忆沦为乞丐,又长得如此瘦小,这几年她该吃了多少苦,若是能再早些将她寻回来就好了。

    不过幸而如今也不晚,时机刚刚好,她们都能给得起隽安最好的了。

    柏隽安没想到竟还会有这么一出,赶忙又唤了她一声三师姐,目光悄悄往她脸上瞧,发现她当真是同宁如南长得一模一样。

    只不过她虽是妹妹,性子瞧上去倒比姐姐内敛稳重多了。

    “隽安,那你猜猜这位是谁?”

    宁如北揽着柏隽安,目光看向与她正对坐着的青衣女子,言语间揶揄地冲她挤了挤眉。

    自己赶回来时才刚日出,便瞧她在院中坐着了,一见面眼睛更似黏在隽安身上似的,却仍然装作一副云淡风轻不疾不徐的模样。有时候宁如北是真搞不懂这个木头一样的大师姐是怎么想的。

    柏隽安闻声将目光投向对面的人,那人也着一袭青衣,只不过轻飘飘的,一看便是有仙气护体的仙人,白玉一般的脸庞也让她显得格外温润。一双盯着自己的眸子清亮,似乎蒙着层水雾。

    “是……大师姐?”柏隽安猜测道,她觉得自己猜的应该没错 。

    宁如北欣慰地拍拍隽安的脑袋,将她往对面轻轻推了推。

    “聪明,她就是我们的大师姐,柏长愈。”

    柏长愈瞧着隽安略显羞涩地走到她面前,目光中透露出几分怀念,也轻轻将隽安拉入怀中,拍了拍她的背,同从前一样。

    “回来便好。”柏长愈很是克制,怕隽安不适应,没多久就将她放开,又拿了桌上的糕点给她吃。

    柏隽安再次接过糕点,心中却是不再那么忐忑,她很喜欢这些师姐们,也很喜欢师君。她们对她哄孩子一般的态度让她觉得放松,对自己是柏隽安这件事也信了八分,于是悄悄放开了些许。

    “大师姐,我是什么时候入的云霄宗?”

    柏隽安的脑海中有一个巨大的空洞,她只有这三年多的记忆。因此她很好奇自己的过去,想知道自己是否还有血脉至亲在世上,大师姐也姓柏,那她会不会与大师姐沾亲带故呢?

    柏长愈甚至没有思考,便回答道:“八年前,你四岁那年的腊月初八。”

    原来自己这么小就入了云霄宗啊,怪不得会与师君师姐们的感情亲厚。

    “那我从前的家在何处呢?”柏隽安追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柏长愈微微一怔,下意识看向宁如北,后者冲她摇了摇头,而柏长愈凝神片刻,开口道:“当年你是我和师君从一个叫桑城的小城带回来的,那时你是自己一个人,我们也并未见过你从前的家人。”

    柏长愈说的还算委婉,宁如北无奈地松了口气。

    她如此说,柏隽安也能听出她的弦外之音,那便是她从前应该并没有家,而是如现在一般是个流浪街头的小乞丐,被好心的师姐和师君给捡回了云霄宗。

    柏隽安一时觉得命运有些微妙,时隔这么多年,她又一次被“捡”回了这里。

    她还想再继续问她又是怎么同她们失散还失去记忆的,柏长愈却忽然站起身,牵了她的手道:“我带你去医庐看你那位姐姐,可好?”

    柏隽安自然忙不迭地点头,乖乖跟着她走。走了两步,柏长愈想起宁如北来,又转头说道:“如北,如南现下应是也在医庐,你要过去吗?”

    宁如南同她的母亲一样,爱好钻研医术,平日里若不下山的闲暇之余基本都在医庐过了。匆匆赶回来还未见过姐姐,宁如北自然是要去的。

    三人便一同往医庐去了。

    云霄宗坐落在南溪城北一座叫秋山的大山上,柏隽安来南溪城两个多月了,也从没上过这座山。

    一是因为这山实在巍峨,她不敢随意进入,害怕进去深了便出不来了。再者因着云霄宗在此的原因,南溪城的人都将这山看得重要,非特殊情况是不许上山的,说是怕惊扰了仙人,让她们生气搬离此地。

    跟在柏长愈身侧,柏隽安好奇地四处打量,迈上林中小路没走几步,回头一看,方才她们出来的小院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树林。

    好神奇的仙法!

    柏隽安分外惊奇,悄悄回头瞧了好几眼,柏长愈注意到她的目光,从怀中取出一块长命锁样的玉坠,替她戴在脖颈上。

    “师君和我们的住处都有些结界与阵法,如今你身无仙法,这个玉坠可让你自由出入云霄宗所有地方。”

    摸了摸玉坠,柏隽安很是惊喜,又偷偷瞥了眼柏长愈与之相牵的手,有些害羞,更多却是雀跃,她忙道谢:“谢谢大师姐。”

    柏长愈摇了摇头,示意无妨。

    宁如北在一旁瞧着,心道大师姐还是一如既往地心细如发,如今隽安终于回来,她也改了改往昔锯嘴葫芦的性子,凡事愿意多解释几句了,如此甚好。

    秋山地势错落,山峰之上还有山峰,她们居住的地方在后山,而云霄宗的主要建筑皆在前山,医庐也是。

    走了大概一刻钟便到了前山,这几日测试来报名者是否有修行根骨都是在山下进行的,只有寥寥通过者被带回山上。

    宗门中半数人都下山帮忙去了,留在上面的人不多,偶尔遇见几位,都恭敬又热情地同柏长愈和宁如北打招呼,白衣者唤她们师姑,蓝衣者唤她们师姐。

    目光落在柏隽安身上,都带着几分好奇,猜测是不是新收的极有天资的门人。

    “云霄宗如今大了许多,当年与我们一起的人有六位成了长老,后来新入门的门人都陆续记在了她们和几位修行精进的师妹名下,着蓝衣者都是长老的徒儿。”

    柏长愈一路朝她们颔首,也不忘给柏隽安解释。

    “那我还有师妹吗?”柏隽安好奇地问。

    柏长愈摇头道:“你是师君的关门徒,不会再有亲师妹,不过那些蓝衣门人也都能算作你的师妹。”

    宁如北闻言也笑道:”是了,宗门的论资排辈全凭入门早晚与所拜师君,不看年纪,我们隽安年纪虽小,辈分却是一等一高呢。”

    原来如此,柏隽安心想,之前从茶馆道听途说来的仙宗规矩是真的,倒和凤鸣寨有点不太一样。

    快到医庐时,柏隽安终于瞧见一位穿着同她们差不多衣衫的人,那人穿着身桃粉长裙,抱着一堆高齐鼻端的书册,正匆匆朝她们这边走。

    “小师姑。”柏长愈唤她,偏头轻声同柏隽安道:“她是我们的小师姑江流,如今也是长老之一,主管门人日常起居事宜,从前她最是喜欢你。”

    柏隽安已寻回来这件事有些突然,除了她们几人还没来得及告知旁人,因此江流走过来,还以为柏长愈牵的是此次刚收的新门人。

    “长愈和如北都回来啦?怎么还牵了个孩子,莫非是资质上佳准备带去给哪位长老掌眼?快让我也瞧瞧!”

    宁如北忍笑,意有所指道:“那您可得好好瞧瞧了。”

    江流闻言真的仔细看过来,却在看清柏隽安眉眼时愣住了,结巴道:“这这……你们莫非是?”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是柏长愈想隽安想疯了,寻了个长得同她相像的孩子回来聊以慰藉,这可不行啊。

    宁如北看出江流的想法,失笑解释道:“小师姑,并非你所想,这就是我们的隽安。”

    知道她们不会用这件事开玩笑,江流瞬间大惊失色,下一秒便将书册挥到了一边,蹲下身抓住柏隽安的双腕,仔细看她的眉眼。

    柏隽安的左腕有一道旧伤,几乎蜿蜒横亘整个手腕,时而隐隐作痛,让她平时不太敢用力。江流这么一抓把她抓个正着,柏隽安手腕疼起来,让她微微一僵,但没有缩回手来。

    不知江流是如何确认的,下一瞬柏隽安便腾空而起,吓得下意识搂住她的脖颈,江流将柏隽安抱在怀里转了一圈。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隽安怎么不唤小师姑呢?是不是怪小师姑当时没及时赶回来,让你……”

    江流话还没说完,就被宁如北朗声打断了,迎上柏隽安有些慌张茫然的眼神,对江流摇了摇头:“小师姑,隽安她失忆了,将从前的事都忘了。”

    没料到是这样的情况,江流一怔,再看向隽安时眼眶便红得更狠了,捏了捏她的脸颊,涩声道:“竟是这样,隽安受苦了,这小脸上的肉都没了。”心疼完又咬牙切齿道:“小师姑定为你报仇雪恨!”

    柏隽安心头暖意涌动,但害怕她是将自己受苦的事认在谯羽头上,顿时忧心忡忡,忍不住看向柏长愈。

    “小师姑,师君说腊月初八在广场设宴庆祝隽安回来,到时再知会其他几位长老,您暂且先瞒着。”柏长愈接收到隽安的求助,开口岔开话题,顺便将隽安接到了自己怀里。“我带隽安去医庐一趟,您有事便先去忙吧。”

    江流依依不舍地将柏隽安还给她,又将那一堆书册重新抱回来,告别后便伤春悲秋地走了,柏隽安回头瞧着她,觉得她身上的桃花都暗淡了几分。

    小师姑很喜欢她,她觉得雀跃与温暖,毕竟没人是不想被爱的,只是她记不起前尘往事,这喜爱如同空中楼阁,让她有些惶恐。

    而被柏长愈抱着往前走,柏隽安忽然回神发现如今自己还真是个空中楼阁,颇不好意思地动了动,想让柏长愈将她放下来。

    “大师姐,我……我自己走吧。”

    她如今都快十三岁了,已不是六七岁孩童,怎还能叫师姐抱着走路,被旁人瞧见了可是要被笑话的。

    隽安不愿意,柏长愈也不会强求,依言将她稳稳放了下来,有意无意拂过她的左手手腕,隽安只觉得手腕一热,令人不适的痛感瞬间便消停了。

    柏长愈没说话,只牵着她继续走。

    柏隽安想,她适才应当没有表现得明显,这样大师姐都能看出来她手腕疼,还能这么快就让她不难受了,真是厉害。

    孩子都喜欢温柔又可靠的人,悄悄看着柏长愈的背影,隽安眼里多了几分孺慕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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