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冰如回宫

    武德七年,御阶下,百官山呼万岁。李建成坐稳皇帝宝座,坐拥天下。

    新皇登基,普天同庆。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两桩喜事:册封李承道为太子、李承宗为宁王。太子府与宁王府中自不必说,个个洋洋喜气盈腮。就连他们的党羽,也是趾高气扬,走路下巴朝天,胸脯直往外鼓。

    然帝王之家,有人得意,也必然会有人失魂落魄。两位皇家新贵的亲皇叔、当今圣上的亲弟弟秦王李世民被圈禁,连带昔日交好同游的文人武将亦被流放。皇宫和平步青云的官宦人家若兰叶当春葳蕤,秦王府中却只有潇潇秋风,白露为霜。

    除了政治漩涡中的失意人,神州上下一片祥和的喜庆。连年内政上的翻覆终于落下帷幕,百姓安居乐业。

    大抵是人逢喜事爱多话。太子有日和心腹奴仆在府中闲逛,仍嫌某些装饰不够富丽。一壁说,一壁转到了平日从不涉足的下人排房。这几日乐滋滋的,身心舒畅,故很少约束下人。这些奴婢杂役们在自己家里说话笑呱呱的,倒是离十步地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李承道听得一句“太子”,心腹刚要喝止,李承道摆手制止,站住脚细听。

    只听一个老妈妈说:“太子殿下苦尽甘来,只是夫人若能如此好命便好了。”

    一个年近半百的妇人打断道:“你老又开始了。夫人如今做了皇后,怎么不好?”

    老妈妈忽然压低了声音:“那可说不得!夫人当年先诞下宁王,后产下当今太子之后才十天,就负气假死脱身了。那碗药,还是老身煎的。夫人当年还小,心气高,若是忍让凑合到如今,皇后的凤冠就是她的了!”

    之前那中年妇人连忙喝止:“莫胡说!你老不要命了!”

    老妇连叹:“老身就晓得你不信,真真是……”

    李承道心下大乱。自己和宁王是同母的,他们的亲生母亲还活着?

    一直以来,李承道都以为自己的母亲早已仙逝。父皇有时想起母亲还会黯然神伤,但从不多言半句。唐国公府中向来对此讳莫如深。李承道眉宇间神光变幻莫测,挥手示意心腹跟着自己。

    他慢慢地踱回书房,摒退众人,思量着慢慢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朝心腹交代一番,心腹答应了之后自去谋划不提。

    是夜,白日喧哗的老妈妈一家被人悄悄送到外面一处大宅子里。虽还是仆人,但并没有人需要伺候。一家人拿了丰厚的报酬,要求只有一个:谨言慎行。

    次日,太子心腹把宁王请来。太子与宁王密谈昨日种种,说得宁王也惊疑不止。宁王搵泪道:“竟不知母亲受了什么冤屈,生下太子才十天,就要以如此不堪的方式离去!母亲能不能回来,现在只能看为兄与太子了。”

    太子亦点头称是:“我派人细细问过,才知其详。我与皇兄的生母姓方,讳冰如,是父皇的原配发妻,在嫡母之前入唐国公府。当年母亲着了父皇的恼,假死脱身之后至一偏僻道观带发修行。父皇一直以为母亲香魂飘零,这才娶的嫡母。如今皇兄与本宫具是扬眉吐气,本宫自然要为母亲一雪前耻。”

    不盈月,本打算在高林遮蔽的道观中了此残生的方冰如被太子心腹接回长安。冰如一进门,便见昔日侍女迎接,口呼“奴婢们恭迎娘娘”。冰如心中五味杂陈,除了叹息,也寻不到话来讲。

    得知冰如回来的消息后,太子和宁王微服前去拜见母亲。冰如见两个儿子气宇轩昂,更兼宁王和太子昔年只是小小婴孩,如今已长成面如冠玉的少年,不禁泪如雨下。宁王哽咽地唤:“娘!”母子三人一时相对垂泪。

    少顷,太子伏地叩首,道:“孩儿不孝,扰了母亲的清修。但孩儿尚有一事相求:求母亲回宫与父皇破镜重圆,荣观天下女子,快别在外自苦了。”

    冰如拭了泪,以手去扶李承道,眸中犹有泪光闪动:“我的儿,那时你还小,不晓得我的悲痛。现今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温柔贤惠,与陛下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凤座于她,十分相宜。况且如今我得以再见你们一面,心事已了。你们要好好孝敬皇后娘娘,莫要负她多年养育之情。我出身寒微,远比不上郑皇后母族显赫,是贵族出身的淑女。何必再跑过去自取其辱。”

    二人见母亲如此执拗,只好暂且答应了,败兴而归。李承宗一路默默思量,总觉得母亲名分未定,还是先不叫旁人知道为好。

    而李承道不甘心。他不甘心自己已是太子,却不能奉养亲生母亲。他不甘心母亲有两个如此显赫的儿子,还要做那劳什子道姑。他不甘心——明明是母亲先侍奉父亲的,自己的嫡子身份却不能明确!当下便定了主意,回府吩咐侍妾侍候他沐浴。次日早朝方罢,便随李建成一同步入内殿,将生母的事细细说明,力劝父皇将其接回后宫:“父皇!古代有女子‘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那是无可奈何的事。如今母亲还健在,父皇何不与母亲重归旧好呢?儿臣见父皇常常思念母亲,正如‘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一般,两下相思断肠,何如朝朝暮暮,琴瑟和鸣呢?”

    李建成先是惊讶于元配冰如竟然还在世上,后犹豫再三,最后只是道:“朕已知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李承道只好怀着焦躁辞别父皇。

    不出三日,宁王急急来到太子府。李承道知道兄长此来必有缘故,二人密谈。李承宗有些不满:父皇与母亲的前尘往事,做儿子的俱不知晓,怎好在圣上面前冒冒失失一提,未免莽撞。

    李承道缓缓吟道:“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不知母亲在道观的这几年,想起曾经圆满的家会不会难过心痛。我和皇兄全是一样怜惜母亲的心。只是本宫莽撞事小,母亲长年在外郁郁寡欢事大。”

    李承宗若有所思,默默不语。李承道继续说:“况且,我和皇兄分明都是正统嫡子,这名分如何却被四弟占了去。不仅他自己以嫡子自傲,便是嫡母、郑氏一族以及不少大臣,也是奉四弟为名正言顺的嫡子,长此以往,未保父皇不另立太子。到那时,你我便不似如今这般光景了!凡此种种,皆因母亲的身份幽微不明。母亲若不能执掌六宫,则你我终无安心之日。贤弟,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本宫不得不为将来计:我的,皇兄的,还有母亲的。”

    一番话把宁王的心说动了。但他不愿出面干涉,由得李承道一力去办,有好大家分。之后李承道又多次面见父皇,终于以其反哺之情感动天颜。一乘小轿把方冰如从侧门接进了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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