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的石阶上蔓着青苔。
淅淅沥沥的雨给石头墙印出了水墨画,许逢时摘下丝边眼镜,试探性地将受伸出伞外,任凭凉丝丝的雨滴落在手心。
来之前,他做了攻略,知道这里的温度不高,特意穿了件灰色的长风衣,可他后悔穿了自己喜欢的牛皮短靴。
见他脚边有行李,古镇外的导游和包车司机立即围拢上前。
许逢时礼貌地微笑拒绝,眼神却没在任何人身上停留,径直越过人流,走进了古镇大门。
“许先生,这边!”
“我是您的客栈管家小姜,咱们刚刚通过话。”
一个年轻的男孩穿着土黄色的民族服装,远远迎了过来。
许逢时把行李递给他:“离这里远吗?”
“不远,再走五分钟就到。”男孩笑容很灿烂,“许先生,您自己来的?”
“嗯,很罕见?”
小姜:“不不,不少人独自来这边旅居,不过,您看起来不像是那种自由职业者。”
许逢时笑了笑:“我现在是无业游民。”
小姜挠挠头,有点分辨不出是玩笑还是事实。
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许逢时身上带着一股精英人士的气场。
说不上来是哪些细节给了人这样强烈的印象冲击,或许是他一丝不乱用发胶固定的很好的发型,又或者是他熨烫妥帖的衬衣领口,再或者,是他儒雅帅气的面孔。
这样的人,实在不像是无业游民。
小姜热情地介绍着周边的吃食和经典,许逢时用心记着,走到一处拐角处,他看了眼店名。
“之前的茶馆不干了?”
小姜愣了一下:“是啊,生意不景气,老板回家去卖茶叶了。”
许逢时不误遗憾地说:“哦,可惜了。”
“您之前来过啊。”
“五年前,大学刚毕业的时候来过。”
那是他最近一次以游玩为目的的出行。
小姜:“五年啊,这种商业区变化很快的,是不是新店开老店走。”
走到一处车行门口,小姜指了指门牌。
“租车可以来这里,很便宜。”
正说着,门里走出一个穿着花衬衫胸襟大敞的男人。
一眼看过去,这是个存在感和攻击性相当强的人。干净利落的寸头,剑眉星目,鼻梁英挺,下巴上一圈青色的胡茬印,胸口挂珠包了浆的菩提,还有一个铜制的小转经筒。
许逢时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被他胸口的纹身吸引。
健硕的右侧胸肌前盘满了图腾,有蛇,有花,古铜色的健康皮肤,沟壑分明的腹肌被松紧裤带遮住了两块。
“耀哥,早啊。”
男人点点头,目光定在许逢时脸上,瞳孔里显露出一丝惊愕。直到小姜出声喊他,他才回了神,长腿一抬轻松跨上一米多高的改装电动车。
“今早你送来的米线不错,就是肉酱少了点。”
说完这句颇褒贬意味兼具的评价,男人似乎并不期待得到回应,骑着电车呼啸而去。
许逢时看着他的背影很快消失:“这种电车最快能开到多少?”
小姜:“一般跑40个码没问题,他刚刚骑得那辆就不好说了。”
“他是车行老板,秦耀,你租车可以找他,说是客栈的客人能打折。”
在客栈安顿好后,许逢时走到房间阳台上点了根烟。
雨后独有的泥土气息夹带着花香,他深呼吸,通体舒畅。
假期正式开始了。
大学毕业后,许逢时进入了一家传媒公司,从科长助理干到总裁特助,他习惯了无节假日的生活。
随时待命,尽职尽责,不论业务水平还是社交能力,他的表现赢得了前任老板的高度信任。
许逢时喜欢这样忙碌的感觉,他不需要停,也不需要自己的时间。
直到某一天,许逢时像一个发条崩坏的表,突然厌倦了这样无休止的轮回,选择了离职停摆。
这是他工作五年来,第一次给自己放假。
没有计划,没有目的,只是找了个适合发呆的休假圣地,安安静静地享受一段自由的时光。
他把烟蒂摁进烟缸,视线和楼下仰着头看他的人相对。
是车行老板。
两人安静地对视了将近一分钟,谁也没有移开视线,就在许逢时厌倦了这样幼稚的较量时,秦耀突然笑着冲他勾了勾手:“下来,一起喝杯茶。”
茶摊就摆在路边,许逢时想了想,拿了包没拆封的烟下了楼。
火机和烟摆在桌上,秦耀给他洗杯子倒茶,熟稔地和他聊起了客栈老板的故事,还有这间客栈的几个合伙人。
许逢时突然想到了什么,不自觉轻笑了一下。
秦耀猎鹰般的视线锁定在了他的唇畔。
“怎么了?”
“没,就是觉得你很有意思。”
秦耀瘫在躺椅里,岔开两腿,健壮的腿部肌肉顶满了休闲短裤。
“怎么个有意思法?”
“你不认识我,跟我聊这么多。”
秦耀挑眉,偏头看向放晴的天空,嘴角噙着一抹痞气的笑容:“这里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见过就算认识了,既然你这么说,那就正式点认识一下,你叫什么?”
“许逢时。”
“秦耀,租车找我,喝茶也可以找我。”
许逢时点点头,递了根出去,两个人安静地抽着烟,看着天边探出头的日光,朦朦胧胧,像是带着晴朗的希望,谁也没再说话。
直到许逢时的手机铃打破了这份安逸。
是前任老总,来关心他的度假情况。
“谢谢彭总,我这边一切顺利。”
彭总:“逢时啊,我还是那句话,不论你休息多久,我这边一直给你留着位置。”
“感谢彭总,不过,我现在只想放松放松,具体什么时候调整好状态我也说不准,您得抓紧找合适的人帮您,不能耽误事。”
寒暄几句后,许逢时挂了电话,一扭脸,秦耀正眯着眼打量他。
秦耀语气笃定:“你离职了?”
“嗯。”
“那看来你干得不错,老板对你依依不舍。”
许逢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喝了两杯茶,起身告辞。
入夜,许逢时来到小姜推荐的酒吧,感受当地夜生活。
他一个人,相貌突出,在吧台边坐了半杯酒的功夫,就有四五个姑娘来要他联系方式。
许逢时爽快直接地拒绝:“不好意思,我对女生不感兴趣。”
这就是身处异地的好处。
不需要伪装,不需要在乎他人眼光,周围没有人认识自己,更不需要担心暴露真实自我后会带来麻烦。
自由的,放松的,任性的。
十一点过去,歌手表演开始。
许逢时和酒保聊的很投机,他们都喜欢同一支乐队,酒保请他品尝自己新研制的调酒,不知不觉,许逢时喝多了两杯,熏熏然的感觉令他身心舒畅。
就连秦耀拿着啤酒瓶在他身边的时候,他都没觉得奇怪。
出来玩,发生什么事情都不意外。
“一个人喝这么多?”
许逢时用手撑着下巴,歪头看他。
“好喝的。”
看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迷蒙中带了一丝慵懒,浑然不自知地散发着勾人的媚意,秦耀摸了摸下巴,连人带椅子拉近自己。
许逢时有点懵,扭头发现原来是身边有人想要点单,他觉得合理了不少。
他冲酒保扬扬下巴,后者拿来了一瓶轩尼诗xo,许逢时脑子还算清醒,嘴上却没个把门的。
“骗我开酒?”
秦耀笑了,笑声爽朗:“我的存酒,请你。”
许逢时眨了眨眼:“不能喝了,再喝就醉了。”
秦耀:“醉了我送你。”
许逢时轻笑:“那不行,你长这么社会,万一给我打包卖了怎么办。”
秦耀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转经筒:“我有信仰,不是坏人。”
许逢时看了一眼,目光却略过那个精致的挂件,又一次被他的纹身图案吸引。
“你这是纹的什么?”
“我自己的画。”
许逢时有些惊讶,秦耀看着五大三粗的,说他修车做木工他信,可着实不像是搞绘画的。
“你会画画?”
“学过。”
许逢时摸着酒杯:“那你觉得,我适合什么样的纹身?”
秦耀定睛看着他,像是在认真思考设计。
“你之前做什么工作?”
“总裁助理。”
“学什么的?”
“金融管理,辅修法学。”
许逢时心里莫名产生了一种期待,他好奇自己会得到怎样的评价。
秦耀突然伸手,拨开了许逢时额前的碎发,手指淡淡的烟草气息和乳木果的味道钻进了许逢时的鼻子里。
许逢时后背一僵,却没有躲。
“面具,恶魔,天使,三种元素结合,应该适合你。”
“为什么这么说?”
秦耀凑近了些,脸几乎贴紧许逢时,压低声音说:“你应该渴望刺激吧?”
他呼出的热气扫过了许逢时的耳根。许逢时痒得轻颤了一下。
眼前人的反应尽数落入秦耀眼里,他抬手揽住了许逢时的肩膀。
“走吗,带你骑车转一转。”
许逢时有种直觉,这人和他是同类。
这一想法让他的心猛跳了两下。
一次圆满的艳遇,可以给假期增添不少的快感。
许逢时故作镇定地招呼酒保:“结账。”
秦耀却说:“走吧,记我账上。”
许逢时挑眉:“这么大方?”
秦耀笑了:“我这人向来小气,只对自己人大方。”
“我怎么就算是自己人了。”
秦耀把头盔递给他。
“你不是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知道名字就算是自己人吗?
好怪的道理。
改装过的电车看上去和摩托车一般大小,秦耀先坐了上去,许逢时垫脚跨上去后,手有些不知该往哪儿放。
他试探性地扶住了秦耀的腰,轻轻地。
秦耀没什么反应,直接转动油门冲了出去。
许逢时下意识搂紧了秦耀,薄薄一层的衬衫下,紧致坚实的腰线触感令许逢时手心发烫。
他甚至不知道秦耀要带他去哪里,等到车停在一处民居院子前,他才恍惚意识到。
“你家?”
秦耀点头,掏出钥匙打开栅栏门。
许逢时有点不自在:“你也没说是要来你家。”
秦耀说得理所当然:“你连问都不问就跟我走了,我以为你随意。”
末了,他有补充一句:“我不习惯住酒店。”
许逢时的心跳又一次加速,那层隐隐绰绰的窗户纸就这样被他轻松地捅破了。
许逢时清了清嗓子:“你经常带人回来?”
秦耀乐了,停好车,回头过来拉他手。
“那倒没有,看得上我和我看得上,两个条件同时成立的情况,不多。”
许逢时没有纠结这句话的真假,一个仅仅认识一天就把自己带回家的人说的话可信度并不高。
一进门,不等开灯,许逢时就被压在了门后。
他不安地躲闪,秦耀一手掐住了他的腰,一手捧住了他的脸。
“你都不问我是不是gay?”
“不是不喜欢女人吗?”
许逢时一愣:“你……”
“那都是我派过去探信的,难不成要我自己开口问你,你喜欢男的女的?尬不尬。”
许逢时笑出了声,秦耀没了耐性,直接堵住了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