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沉默着坐在男子对面，眼中讨好的笑意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审视。
之前的分析倒没错，这男子身上的东西都值钱的很，许多柳絮都不曾见过。
只是这容貌倒是别具一格，笑起来的时候两只招风耳摇晃着，有些讨喜感。
柳絮多打量了男子右边的侍卫两眼。
这侍卫虽然穿着一身黑，但这容貌却是一等一的好，肤白胜雪，眉眼修长，鼻梁挺拔，眉间还有一颗不大的黑痣，姿态尽显金贵优雅。
柳絮有了自己的猜疑，但却不想卷入这种风波，只想快快脱身。
“公子何必为难奴家呢？”
“柳絮姑娘，不知多少银子才能赎走你。”
“公子可认识施小姐？”
对面的男子迟疑了下。
“家妹。”
“公子，并非奴家不愿，只是奴家在初来之时便与妈妈约定要在绮梦坊待到及笄才能走，奴家也并非不重诺言之人，还望何公子体谅。
对面的男子看向自己的侍卫，随后问道。
“那及笄之后可以赎姑娘吗？”柳絮觉得好笑。
“奴家还有一小妹。”
“也赎。”
“公子，奴家只想做个平常百姓。”
男子还想再说些什么，但那侍卫皱眉咳嗽一声，何有福像是条件反射般突然起身，匆匆离去，那背影倒有了落荒而逃的样子。
柳絮起身也回到自己的包厢。
“阿姐，的确是施家小姐施黛玉。”
“小姎，你又偷跑。”
“阿姐不用担心我，云师父教的那些我学的可好了。”
柳絮苦笑了声，心中回忆起她们曾经的师父，那个小老头。
小老头原名为云歌，若是二十年前上街问问，或许没人不认识这位爱得瑟的高手，跟他过过招的人提起他绝对都恨得牙痒痒。
云歌是土生土长的霜国人，但性格却与平常霜国人割裂开，切磋前总是先嘲讽对方，还学了些阴招，导致很少有人能伤到他一根毫毛。
要说实力的话，云歌倒也能排到大陆前十，手中握着一把青霜剑，直到死也怀着和从前一样的赤诚心。
最开始许多人都不信他死了，传闻死于挚友凤渡手下。
回忆他的关系，大概只能想起这位云渡和他的那位弟子，端木君珩。
最初云歌是父亲为长兄找的，没有姑娘家学的份，是小老头向父亲请求的，父亲才勉强同意，后来家被抄了，再次听到的就是他的死讯。
当时柳姎还和说这话的人吵了起来，说什么也不信。
柳絮的心里其实也不是滋味，那时候她便发誓要努力，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像小老头那样，成为一个行侠仗义也能守住爱的人的侠客。
不过自那以后，柳姎似乎也变了很多，也开始学着她的模样为未来做规划。
柳姎看着姐姐暗自神伤的样子，心中懊悔。
“阿姐，快看看这个。”
柳絮回过神来，接过柳姎手中的医术。
“小姎，你去哪里买的？”
“街尾新开了个药铺子，我找老药师买的。”
“很贵吧。”
“没有，阿姐你快翻开看看嘛。”
柳絮坐在案桌前，小心翼翼地翻看着，大多她都有自学过。
“好多都是姐姐不知道的，小姎真会挑。”
“那是，我可是要做姐姐的小帮手的，阿姐有没有想过要做什么阿？”
“姐姐想帮助别人，当个医者或者是侠客吧”
“如果姐姐是医者，那我就做药仙子；如果姐姐是侠客，那我就做偷偷帮助姐姐的高手。”
柳絮的面庞在月色下更显温柔，闻言笑了几声。
“那自然好，我们姐妹俩永远不分家。
后来的日子平淡，但柳絮从未忘记那日的暗潮涌动，她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同了。
只不过她还是如平常一样每天练三个时辰的基本功，虽然疲倦，但却也有一番滋味。
柳姎比柳絮小了两岁，离干活的岁数还差了些。
平常上一个时辰的礼仪课就闲下来，常常去别的厢房和姐姐妹妹们聊聊天，偶尔借着睡觉偷偷跑出去玩，知情的人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是柳絮的妹妹。
直到老鸨再次出现在刚睡醒的柳絮面前。
时隔半月，柳絮再次见到施黛玉。施黛玉出落得越发漂亮，亲切的拉起柳絮的手。
“柳絮姑娘，好久不见。”
柳絮领着施黛玉到平常姐妹们玩乐的地方。
“黛玉小姐，不知您生辰是何时，总是叫姑娘小姐的倒显得生分了。”
施黛玉闻言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
“咱们的初次见面的前一天，就是我及笄的日子。”
“那我应该叫一声姐姐了。”
“妹妹生辰是什么时候？”
“中秋节那日。”
“还能赶上吃月饼。”
“每年的那天我都会为客人们准备很多稀奇活动，姐姐要来吗？”
“妹妹的生辰，我当然要到场。”
柳絮轻轻摇了摇头，认真的看着施黛玉。
“虽说我们绮梦坊和普通欢乐地方不同，但女子还是有些不便。我只是随便说说，姐姐不必强求。”
“男人们来得，我来不得？我与那些言行不一的男人不同，我是真的欣赏妹妹你的才华和志气。”
“之前姐姐这么说我还有些不信，现在我倒是全信了，我和姐姐倒像是知己呢。”
“妹妹带我四处逛逛吧。”
柳絮挽着施黛玉的胳膊，在后院里散步。
“姐姐的二哥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的二哥是天仙一般的人，性格温柔风神俊朗。”
闻言，柳絮已经确定了那夜的侍卫才是真正的施二公子，又记起那夜的情景，心中不免觉得好笑。
“妹妹可知道我们初见那日的夜晚，你的二哥便找到我了。”
“这我倒是不知，二哥并非轻浮之人，可能也是欣赏姐姐的才华吧。”
施黛玉正分享着她心目中的二哥，柳絮笑着听着，却瞟见了园外眼熟的白衣男子，顿住脚步，身旁的施黛玉不明所以。
柳絮问施黛玉：“黛玉姐姐，你可认识这男子。”“不认识。”
白衣男子似乎看到了柳絮，向这里走来。
“这男子当真是粗鲁，竟然到了你们这些姑娘待的地方。”
施黛玉皱眉，眼神狠狠盯着那男子，带着柳絮迎上前去。
“长得一表人才，做事却大胆愚蠢，竟然来姑娘们的地方作妖。”
听到施黛玉的话，白衣男子行了个礼。
“抱歉柳絮师妹，我唐突了。”
“不知公子叫什么，我与您未曾见过。”
“三师妹，我是端木君珩”
“竟然是端木师兄，百闻不如一见，不知端木师兄找奴家何事？”
端木从胸口的衣襟中掏出一把剑和一本秘籍，只见剑鞘上面刻着山河二字。
“三师妹，师父临终前叮嘱我一定要将山河剑和山河秘籍亲手交给柳絮师妹，但柳絮师妹身份特殊，我无法接近，这才冒犯了。”
柳絮接过山河剑，跟她心目中的样子并不同，大约两尺，剑身白中发绿，如同玉石般漂亮，但却锋利无比。
“师父有说些什么吗？”
端木君珩摇了摇头。
“师父什么也没来得及说，便毒发而亡了。”
“坊间传闻是风渡杀的。”
“我觉得不是，我是风渡师父和云歌师父共同养大的，当年两位师父也是天造地设的搭档。据我了解风渡师父从不屑于用这些阴招，反倒是云歌师父用的多。”
柳絮盯着剑鞘上刻的山河剑，心中感慨万分。
“在用剑这方面，奴家只学了些许皮毛，这种好剑给奴家当真是浪费了。”
“师傅和我说过，三师妹你是最适合这把剑的人。”
端木君珩似乎想起了什么，从衣襟处又取出一个摸样精巧的铃铛。
“这个是师父给柳姎小师妹的幽冥引魂铃，有招魂之效。”
“师兄，不知此铃用法。”
“轻摇，可以召唤三天内的死者的魂魄。”
“多谢师兄了。”端木君珩温柔一笑，阳光打在他温和的面庞。
“三师妹，有缘再会。”
柳絮微微伏身。端木君珩快步离开，
身旁的施黛玉开口问道：“柳絮妹妹，端木君珩当真是你的师兄？”
“算是吧，妹妹有幸曾受云歌师父的教诲。”
“妹妹你有所不知，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亲眼见到云歌，自小我便是呆不住的性子，所以便偷偷随二哥学了些武功，我和二哥都有一个敬佩的人，就是云歌。”
柳絮静静的听着，手中紧紧握着山河剑。
“云歌是个什么样的人。”
“师父......是个很仗义的人，是我心目中真正的侠客，平常总是笑眯眯的样子，一高兴就爱喝酒，他曾短暂的教过我们些皮毛，但是后来家中出了事，父亲、夫人和两位姨娘都已经不在人世，长兄去了边疆，京都只剩下我和小妹了，再次听到师父的事情，就是他的死讯。”
“妹妹你原先是哪家小姐？”
“林家二小姐，林妙安。”
“那我就没认错，妹妹可还记得我曾说是你的旧相识吗？”
“自然记得。”
“当年林家对面的就是施家，那时候我经常趴在墙边看着你，当时我便很好奇，天下怎么会有真的能学会所有礼仪的女子，甚至比我还小。”
柳絮想起了些往事，轻笑出声。
“你是不是还掉下来过？就摔到我的面前了。”
“这你都记得？那个时候没抓稳，丢死人了，还被你们府上的丫鬟给抬出去了，急得我一直喊哥哥，当天晚上你的父亲就带人来赔礼道歉了。”
“那时候你在我们府外哭，房内本来睡下小妹也被吓得哭出来了，那惊天动地的声音，吵得我都头疼了。”
施黛玉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这可不能怪我，摔下来太疼了，现在我都能回忆起那种钻心的疼。”
柳絮掩面笑起来，面前的脸渐渐和过去的那个怪姐姐重叠起来。
“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也怪我，第一眼的时候没把你认出来。”
施黛玉抿唇，眼底的笑意渐渐消失。
“不过柳絮妹妹，似乎总有人想接近你。”
柳絮笑了，很真诚的笑。
“妹妹多谢姐姐提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