聋子的嗓门都格外大,姜樵奇怪地看着他,怀疑小懿年纪轻轻的耳朵就不好使了。
小懿不管他们怎么看自己,硬是磨蹭了一会儿,接过酒坛子往院子里走去。萧浚野一本正经地坐在院子里,淡定地把烤肉翻了个面。袁窈不自然地扯了一下衣领,但看起来还算整齐。
小懿松了口气,道:“公子,舅舅给你送酒来了。”
袁窈微微一笑,和萧浚野站了起来,道:“正好烤肉呢,舅舅快来坐。”
姜樵放下了酒,在旁边坐下了,道:“萧公子也在啊。”
袁窈道:“鹿就是他打的,刚烤好,快尝尝。”
萧浚野割下一大块肉递给姜樵,道:“舅舅,这块肉嫩。”
他那一声舅舅喊得极其顺口,袁窈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姜樵似乎觉得哪里不对,但鹿肉烤得喷香,他吃了一口,觉得滋味鲜美,也就暂时忽略了其他的事。
小懿给姜樵倒上了酒,道:“自家酿的酒就是比外头的好喝。刚才还说就剩一坛桃花酿了,公子让我明天去取,没想到舅舅这就送来了。”
姜樵喝干了一碗酒,长舒一口气道:“桃花酿,谁取的名字?”
小懿道:“公子刚起的。”
姜樵一笑道:“好名字,桃花源中的酒叫这名字再合适不过。你们敞开来喝,窈儿快过生日了,到时候我再送几坛过来。”
萧浚野竖起了耳朵,道:“阿窈要过生日了,什么时候?”
姜樵道:“腊月十一,那天是癸酉日吧。他出生之后他娘给我写了封信,说那天一直在下小雨,孩子生下来就漂亮,就是不怎么睁眼,抱过来身上都带着一股潮湿的雨气。”
他仿佛想起了收到信时的情形,一晃竟二十年过去了,有些感慨。萧浚野转头看着袁窈,觉得他身上确实总有种微雨的气息。袁窈轻轻一笑,道:“你呢?”
萧浚野道:“我生日过了,十一月底的。”
那时候两人恰恰分开了,袁窈觉得有点可惜。萧浚野笑了,道:“没事,以后再一起过嘛。”
炭火的烟气弥漫着,萧浚野穿着一件蓝灰色的薄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嘴里叼着一根香茅草,悠闲地烤着肉,好像跟袁窈关系很好的模样。前几天小懿还红着眼跑来跟姜樵告状,说萧浚野把袁窈气病了,还追到屋里来跟他吵架。姜樵想着年轻人拌几句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长辈总不能什么都管,果然没过几天那两个人又好起来了。
姜樵吃了几块肉,天色不早了,他起身道:“我回去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萧浚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我把东西收了,等会儿就走。”
几人送舅舅出了院门,袁窈看着他走远了,低声道:“那是我舅舅,你瞎叫什么?”
萧浚野一副无辜的模样,道:“你舅舅就是我舅舅嘛,小懿都能喊,我为什么不能。”
袁窈转身往回走去,道:“你跟他又不一样。”
萧浚野有点吃味似的道:“你把我当外人。”
袁窈熄灭了炭火道:“你少在这里耍赖,回你家去。”
萧浚野有点失望,想着舅舅刚来过,万一杀个回马枪就不好了。他往后退了一步,故作难过道:“你真要我走,那我走了,这一走可就不回来了,你别后悔。”
袁窈嘴角噙着一抹笑,看着他演,看他能装多久。萧浚野却真的就这么走了,袁窈也没放在心上,反正他明天肯定还要来,也就回去睡了。
过了一天,他没来,第二天他也没来。袁窈觉得奇怪,让小懿去他那边看看。小懿去了片刻,慌慌张张地回来了,道:“不好了,公子,他不见了!”
袁窈莫名其妙道:“上哪儿去了?”
“不知道,”小懿道,“屋里的东西拿走了一些,剑也不见了。我问于白鹤,他也说不知道,就说小三爷走了好几天了。”
他说走就走,也不说干什么去了。袁窈心里有点不安,但觉得好端端的他不至于就这么一走了之,打算再等等看。
如是又过了几天,到了腊月十一,北边已经飘起了雪,水月谷中也零零星星地飘了些雪粒子。袁窈靠在床头,烤着火看一卷书,神思却飘到了那个人身上。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正在干什么。
“哔哔儿——”
外头忽然传来一声长长的呼哨,划破了清晨山谷的宁静,萧浚野明朗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阿窈,出来看!”
袁窈的心跳得快了起来,他果然没扔下自己。他快步出了门,还没见人,就见一匹金色的骏马从外头小步跑了过来。袁窈睁大了眼,看着面前的马儿,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是黄金缎!
它也还记得他,咴地一声叫,低下头轻轻蹭了蹭他。它的眼神温顺,金色的毛映着晨光,灿烂得就像一块闪闪发亮的金色绸缎。小懿也喜欢得不得了,道:“我的天,这不是马场那匹马吗!”
袁窈摸着它的毛,指间的感觉极其丝滑,他笑了:“你怎么来了?”
萧浚野牵着一匹黑里透红的骏马过来,嘴角扬着一抹笑,道:“生辰快乐,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他离开了这些天,原来是去给袁窈准备礼物了。这几日他赶回长安,买了马再赶回来,一路奔波几乎没有停歇,就为了赶上爱人的生日。
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眼睛却亮晶晶的,觉得只要能博他一笑,自己多辛苦都值得了。
袁窈的眼睛有些湿润,道:“谢谢,这马不便宜吧。”
萧浚野为他花多少钱都舍得,轻松道:“也没多少,这段时间茶铺一直开着,赚了不少钱。马场是周钰表叔开的,他听说打仗要用,就当支援前线便宜卖给我了。”
他随手摸了摸身边的朝天椒,道:“要当战马了,高兴不?”
小黑马咴地叫了一声,抖了抖鬃毛,依然跟从前一样骄傲。袁窈声音有点哑,道:“对我这么好干什么?”
萧浚野认真道:“之前答应过你,要送你一样比那把扇子更好的东西。这马这么漂亮,只有你配拥有它。”
骏马身上已经配好了鞍子,萧浚野道:“骑上试试!”
袁窈一笑,翻身上了马,拉着缰绳在山谷里小跑了几步。这马不但漂亮,而且特别有灵性,跑起来又快又稳,比平常骑的马聪明多了。
他越跑越快,感到了一股风驰电掣的快意,觉得自己几乎融进了风中。萧浚野骑着朝天椒追了上来,跟他并驾齐驱道:“你想去哪儿,咱们现在想去哪儿都行了!”
“春日到来耕织忙,铁蹄忽来践我桑,月照山中凝碧血,离人何时还故乡——”
山谷里传来了祈族人的歌声,悠远悠长,又带着伤感。袁窈望着远处的天空,心微微一动,轻声道:“我想去月照山看看,那是我母亲的老家,我好久没去过了。”
两人穿越群山,向西南奔去。走了两日,就见一座高山耸立在薄雾中。两人到山脚时已经是傍晚了,袁窈道:“这里就是祈族人的故乡了。”
月光照下来,被开采的山石放出绿色的光芒,颜色有的如墨,有的浓绿,那便是给他们带来苦难的玉矿。山里还亮着些灯火,镇南王府的士兵守着这里,负责看管他们的正是袁窈的二哥。
“这会儿他们应该睡了。”袁窈看着那边,“咱们从后面看看。”
袁窈带着他绕过防卫,从侧面的一个小山上向下俯瞰,这里能看到月照山谷中的情形。山崖前有一座硕大的女娲像,足足有十丈高,是从上千年前住在这里的祈族人就开始雕刻的。
女娲微垂双目,神态宁静祥和,注视着她的儿女们。她面前有个广场,是祈族人聚会祈祷的地方,如今却堆满了石料和废弃物,一片狼藉。沿着山壁搭着些脚手架,地上遗落着些凿子锤子,山中到处被开采得七零八落,凡是藏着玉的地方无一幸免。
山谷深处有十来排低矮的房子,里头还有些零星的灯火,那边是被役使的祈族人的住处。与那边遥遥相对的,是一片坟地。这里的人常年承受着伤病、疲惫和一眼望不到头的绝望,有些熬不住的死了,就被人用草席子一卷,拖到这里草草埋了。大大小小的坟包像一个个土馒头,周围生满了荒草,也不知谁是谁。
山风猎猎吹来,把两人的衣衫吹得不住翻飞。萧浚野被那荒凉的情形震撼了,若不是袁驭恒侵占了此处,这里本应该像水月谷一样成为一个世外桃源般的所在,如今却变成了这般惨状。
难怪姜樵他们恨他,自己亲眼看了,这才知道袁驭恒到底有多狠。
萧浚野看着那些房屋,大约能容纳一千人,山谷里本来的民房都废弃了。他道:“你们的族人只剩下这些了?”
袁窈轻声道:“玄幽山还有一些,都被我爹拉去给他盖陵寝了,舅舅他们就是被押往玄幽山的路上逃出来的。”
“喏,”他指着远处的一座山,在夜雾中看不分明,如同一条巨蛇盘踞着,“那就是玄幽山,据说那里有条龙脉。风水相士说只要在那座山中盖陵寝,就能成就帝王霸业。为了这句话,我们一族的人被奴役了二十年。”
萧浚野看着那边,心情沉重起来。袁驭恒穷奢极欲,根本不考虑百姓的死活,这样的人若是当上了皇帝,才是天下最大的不幸。
他浓密的眉毛蹙在了一起,沉声道:“他成不了仙,也当不了皇帝。”
袁窈道:“是啊,上天有道,不会让他一直得意的。”
萧浚野却冷冷道:“等天罚,都等了二十年也没有结果。他已经恶贯满盈了,该遭的是人给的报应。他看不起的这些人聚集起来,也能变成一股洪流冲垮他。”
袁窈的目光微动,若是真有那么一天,自己的这些族人就都能自由了。萧浚野看着他,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若是我杀了他,你恨不恨我?”
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过山顶,像利剑一般从两人之间掠过。袁窈的目光平和,有种让他意想不到的冷静。
他道:“你若杀了他,就是我祈族的大恩人。我和全族此生都忠于你,为你驱策。”
萧浚野摇了摇头,他不想驱策任何人,觉得那样跟袁驭恒也没什么区别。他认真道:“我就想让你们跟从前一样,过平静的日子,也希望你不再难过。”
袁窈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他轻轻碰了一下,有种被人好好珍惜的感觉。自己从前虽然受了很多苦,可如今身边有了他,那些痛苦便如海水冲刷沙滩,都散去了。
月光静静地照下来,山间有几点蓝盈盈的光不住闪烁。萧浚野觉得奇怪,策马往前走了几步,却见是一块裸露出来的岩石断面,映着月光发出瑰丽的光芒。
“那是什么?”
袁窈望向了那边,看到那块石头的瞬间露出了笑容,仿佛遇到了老朋友。
“那才是月照山里最漂亮的宝石,咱们过去看看。”
此时大部分守卫都已经睡了,值班的也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这地方几十年如一日,没出过什么岔子,他们也就懈怠了。
两人下了马,沿着一条小路悄然进了山谷。周围黑漆漆的,那块石头的断面几乎透明,映着月光放出蓝色的光芒,就像天神遗落在人间的一块月亮的碎片。袁窈从腰间拔出匕首,用力凿了几下,撬下了一块巴掌大的石头,递给萧浚野。
“月光石,漂亮吧?”
未经打磨的原石透明如水晶,又流动着蓝色的光芒。有些地方光芒浓烈一些,就像子夜的星空;有些地方蓝得浅一些,如同与天空融为一体的海。萧浚野注视着那块石头,感觉心都变得宁静起来了。
“真漂亮。”
袁窈便笑了,像个自豪的小孩子,把家里最美的东西展示给最重要的人。萧浚野的心柔软起来,一双眼睛只注视着他,这宝石虽然美,却不及他的万分之一。他仿佛就是月光的化身,朦胧而又美丽,是这座山中最美的宝藏。
他这么想着,忽然意识到当年他的母亲也是这般绰约动人。袁驭恒最初遇见她时,心里在想什么呢?或许他曾经对她惊为天人,却又狠狠地夺走了她的一切,囚禁了她半生。
袁窈手里摩挲着一块小一点的,道:“这种石头不如翡翠贵,我爹只想要钱,也就没让人开采。但我觉得这种石头比翡翠好看多了。”
萧浚野也有同感,比起那些明艳的翡翠,这种宝石光芒温柔内敛,又如梦似幻,更让自己心动。正在这时候,前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个干瘦的老者走了过来,抬头望着这边。
萧浚野警觉起来,下意识伸手按剑。袁窈看清了那人,一把拉住了萧浚野道:“别动手,是我舅公。”
那人五十来岁年纪,皮肤被晒得黢黑,身材干瘦,脊背也有些佝偻,活像个搁浅在岸上的虾米。
他认出了袁窈,顿时激动起来,小声道:“我就瞧着这边好像有人影,好孩子,你怎么来了?”
袁窈好久没见他了,他比祖父小十来岁,本来是个挺精神的人,被折磨了这些年,竟衰老得像六十多岁的人了。他有些难过,道:“我来看看你们,大家还好么?”
舅公苦笑了两声,道:“勉强能过日子,袁家的人给口饭吃,监工的也不怎么毒打我们了。舅公凿不动石头了,他们瞧我有些辈分,让我帮他们看场子。”
他这么说,袁窈心里更不好受了。有饭吃有衣穿,不受人欺辱的寻常日子,对于这里的人来说已经是奢求了。袁窈只恨自己救不了他们,眼中泛起了泪光。
他道:“我以后一定想办法救你们。”
舅公叹了口气,觉得力量相差太大了。镇南王有那么多兵马,他们都是老弱病残,就算袁窈能杀了这些守卫,镇南王也不会放过他们。这些年不是没有人试图反抗和逃跑,下场都极其悲惨,让活着的人也不敢再去想跟自由有关的一切。
远处火光一闪,有人朝这边过来了,一人吆喝道:“老鬼,你在那屙屎呢,半天没动静!”
舅公连忙摆了摆手,道:“你们快走吧,别让他们发现了!”
袁窈还有些不舍,萧浚野已经拉着他钻进了草木丛中。两人悄然走远了,回头望见舅公佝偻着背往回走去,赔着笑跟巡逻的士兵敷衍了几句,低头钻进牲口棚一般低矮的屋舍里,山谷也变得悄然无声了。
两人往山顶走去,想着刚才看到的情形,脚步都变得沉重起来了。前头的山路陡峭难走,萧浚野先上去了,转头攥住了袁窈的手,把他拉了上去。他的手稳定而有力量,仿佛安抚着他的情绪。
袁窈心里充满了自责和无力感,那样一个让朝廷都觉得棘手的人却是自己的父亲,也是他这一生最大的敌人。袁窈下意识抬起头看着前方,明明站在山顶,却觉得自己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
他悄然攥紧了拳头,袁驭恒一日不死,自己的族人就永无出头之日。
萧浚野知道他在想什么,道:“你放心,等朝廷讨伐袁贼,我一定取他项上人头,慰你族人在天之灵。”
黄金缎和朝天椒在树丛中等着,一见他们来了,悄然钻了出来,低头亲昵地蹭他们的手。袁窈的目光却黯淡下来,自己的仇他还是想亲自报。他道:“阿野,我只有一个要求。如果以后你觉得我哪里对不起你,不要恨我。”
萧浚野一诧,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垂眼看着他道:“你还想骗我?”
袁窈静了片刻,轻声道:“不是,我只是……害怕。”
他不安的模样让人心疼,看到家乡变成这个样子,任谁也无法平静。萧浚野把他揽到怀里,安慰道:“别怕了,咱们会一直好好的。”
朝天椒打了个响鼻,黝黑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黄金缎的性情温柔,见他俩靠在一起,也过来蹭他们。袁窈被马儿拱的轻轻一笑,道:“好。”
两人回了水月谷,外头一片水深火热,这里依旧是一派世外桃源的气息,幽静得让人忘俗。萧浚野穿着一身墨蓝色的衣袍,金刀大马地坐在一棵大榆树下,看着旁边的老师傅忙活。
于白鹤跟着他道:“小三爷,你去那么远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萧浚野淡然道:“出去跑跑马,两天就回来了,有什么好说的。”
于白鹤已经听小懿说了,这两天一直坐立不安的,就怕他出什么差池没法跟他姐姐姐夫交待。他进云骑尉的第一天就宣誓无论如何也要效忠主人,若是连这小祖宗都保不住,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当云骑尉的首领。
他不放心地道:“现在云南那边草木皆兵的,你们就这么去也太危险了。就算你们武功高,可那边人多啊,一窝蜂地涌出来你们怎么脱身?”
萧浚野淡定道:“所以骑着宝马去的啊,我又不是小孩儿了,你别老操这么多心。”
于白鹤还想说什么,萧浚野把手指比在嘴上:“干活儿呢,嘘——”
旁边的老石匠把他带回来的那块原石放在机器上,嗡嗡地用砂轮切去了外皮,修出了一块巴掌大的月光石。老石匠呼地吹去了上面的粉末,抬起满是褶子的手,抚摸着那块流光溢彩的宝石,叹道:“这是老家的蓝月光吧,离开月照山之后就很少见了。”
萧浚野竖起了大拇指,道:“师傅好眼光,就是从月照山采回来的。我想弄个一对儿的,你看雕什么好?”
老石匠道:“要送给心上人啊,雕玉佩也行,各种花纹都有。不过这石头天然就漂亮,看的就是上头的晕彩,雕工越少才越好看。”
萧浚野想了想,道:“简单点的……那就弄一双玉环吧。”
老石匠笑呵呵道:“小公子好眼光,这石头打玉环肯定好看。”
他拿起石头开始打磨,那两个人在旁边坐着,山谷里的时光慢悠悠的,大家也不着急。太阳渐渐西斜,一块石料变成了一双漂亮的玉环。老石匠在水里洗了洗,举起来对着夕照转动,上面的光芒也跟着流转。
于白鹤在旁边看着,觉得确实挺好看的,有机会自己也弄一块送给心上人。萧浚野付了钱站起来,把那双玉环宝贝似的揣在怀里。他对于白鹤道:“剩下的边角料都给你车珠子了,做个手串送给云露去。”
于白鹤脸色微微一红,道:“好端端的,你提她干什么?”
他明明就喜欢云露,却死要面子不肯承认。萧浚野笑呵呵地道:“行,那你自己戴。反正东西送给你了,自己拿主意。”
萧浚野三步并作两步,奔进了袁窈的小院。袁窈在屋里坐着,面前的矮桌上摆着一方棋盘,正在照着书打谱。萧浚野扬声道:“阿窈,在不在?”
袁窈搁下了棋子,从屋里出来道:“怎么了?”
萧浚野把那双玉环掏出来,在他面前一晃道:“好看吗?”
半透明的玉环如水晶一般,流转间又放出蓝色的光芒。袁窈有些意外,露出了笑容。
萧浚野道:“你一个我一个,喜不喜欢?”
袁窈点了点头,伸出手要拿过来仔细看看。萧浚野却举了起来,促狭道:“叫哥,不叫哥不给你。”
昨天晚上萧浚野让他叫好哥哥,袁窈死活不肯。萧浚野使出一身劲儿也没用,很有些挫败感。他虽然嘴上不承认,实际上对于自己比袁窈小一岁这件事很在意。年龄没办法逆转,但起码称呼可以改,只要袁窈肯配合——可惜袁窈不肯。
袁窈从小什么珍玩都见过,若不是萧浚野给的他连一眼都懒得看,这人却还要拿乔。袁窈道:“你不给,那我走了。”
萧浚野打了就是要送他的,袁窈不肯要,他反而有点慌了。他一把拉住了袁窈的手,道:“给你给你,我费了这么大劲儿,你起码喊声哥吧?”
袁窈接过了玉环,轻轻抚摸着,眼神也温柔起来。他轻轻一笑,凑到萧浚野耳边道:“谢谢你,好、弟、弟。”
他是为了昨天晚上的事记仇呢,萧浚野被他气得不行,干脆把他怼到墙边上,低头看着他道:“你叫我什么?”
身后的砖墙凉冰冰的,旁边生着一丛带着霜的青竹。萧浚野像头憋着劲儿的豹子似的,把猎物按在身下,非要赢他不可。袁窈也不怕他,眼里藏着笑,就是不喊哥。他侧过头,修长的脖颈露出来,透着一股诱人的气息。萧浚野被他撩得起了一股邪火,忽然低下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袁窈被他吻得喘息,抬起一手搂着他的后脑,手指插到了他的头发里。萧浚野跟他抵着额头,执拗道:“叫不叫?”
这时候就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刹那间静了半晌,一人愤怒道:“哥……你放开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