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糖玻璃III

    -《溺爱》

    袭击发生在黑暗里——

    没法控制地,邱刚敖滚下楼梯,直到停下意识也还在跟世界脱节,一片空白,好一阵子才重新接连的感官工作,一股脑反馈他周身疼痛。

    他不得不动作迟缓地站起身。

    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样,蓦然地,面上裂开了一抹瘆人的笑。

    他回来了。

    上一次交换是发生在他们两个头撞头之后,那么明摆的事,他知道,另一个自己也一定知道会防备,所以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等着等着另一个自己松懈的机会,一击必中。

    邱刚敖捉住了一旁抽搐的小东西,居高临下漠视这个被他重新困入狗身的“自己”,手上的力气不断收紧,直卡得昏迷的小狗受刺激醒转不断挣扎。

    在小狗被他掐窒息前,这带着杀意的狠劲松开了。

    邱刚敖靠到栏杆上,单手拎着狼狈咳嗽的小狗,怡然自得地跟它说:“你死了,她会好伤心。”

    何止啊,她还会一直记挂它到要同它招魂。

    他不会让她伤心,也不会让她有这个机会给它招魂的。

    正如他绝不安息那样。

    绝不!

    “离她…远……!”在小狗断断续续的呵斥中,他无所谓地挟着小狗回到家,打开冰箱,看到里面的食材存量时他嗤了一声——单身寡佬的食量啊。

    顺手地,他将小狗关了进去。

    世界又清净了,他的心情愉快许多,走入卧房打开衣柜拿换洗的衣物,在拿下一件衬衫时,一旁的扩香吊牌也被带得晃动,浅淡的清香也跟着晃动。

    邱刚敖拿衣服的动作顿了顿,随之还是给这块木质吊牌补了香,接着才换了衣服。

    侵染吸收了吊牌在半空晃荡几下复归宁静。

    很快,邱刚敖穿戴整齐,连头发都再度梳得一丝不苟,最后再戴好了备用眼镜,对着镜子的自己扬起一个无害的笑容,甚至还有些腼腆。

    这一次,他会比之前演得更好,更像自己。

    他不要再当luck,他也从来不是luck,但他是邱刚敖,从来都是。

    ……

    邱刚敖敲响了凌之的家门。

    再一次地,普普通通地——

    试问她如何识别到面前那个他已不是那个他?

    凌之没有发觉任何异常,尤其是邱刚敖提着奄奄一息的小狗对她报忧:“我刚刚在外面碰到它,它好似不妥喔。”

    她的心神顿时被Luck攫取,自邱刚敖处接过小狗,感受到它浑身冰凉瑟瑟发抖,她的心都揪了起来。

    “都不知道它遇到了什么,以后还是不要让它乱跑好些。”待听到邱刚敖的提议,凌之心更乱了,她开始自责自己到底是个盲人,看顾不好Luck,不免有些泄气。

    她一边搂紧Luck用自己的体温给它温暖,一边摇头为它袒护:“Luck平时好乖的,它跑出去一定有它的理由,是我不好,我没有照顾好它。”

    他就知道。邱刚敖推了推眼镜,低头掩饰住自己讥诮的目光,“它”乖?她说的不会是他当狗时为她献的殷勤吧?这可不是“它”的功劳啊,果然,无论是做人还是做狗,以前的自己都这样碍眼,阻头阻势,刚刚就应该任它冻成冰雕。

    “你别这样说自己,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好声气地安慰着凌之,目光自然落点在凌之怀里的小狗上,见它气若游丝地哼唧着还要伸出舌头舔她的手给她安慰,差点维持不下冷静泄露愤懑。

    他抬起头,不叫自己再继续关注,待他视线移到凌之脸上,正好撞进她泫然欲泣的眼中——

    水光潋滟的,仿佛她在看着他一样。

    错觉而已,但仅仅是这样的错觉都叫他心情美丽,无需再刻意维持平和。

    她不能这样自怨自艾,她很早就知道了。凌之很快制止内心酸涩情绪发酵,泪意也很快消弭,她抬手擦擦眼眶里的残泪,无神双眼复归静寂,叫人可惜。

    凌之抿了抿唇,犹豫地开口问:“邱Sir,你可不可以再带我们去一次宠物医院?”

    如果是之前,她一定会选择不求助他自己摸索去吧?邱刚敖温和地笑了,不枉他放任“自己”跟她接触,多好啊,轻而易举就获取了她的信任。

    想想刚刚他也不应该为“他”顶替自己而不忿的,他做狗时的功劳给“他”,“他”做人时的功劳给他,很公平。

    而他接手,绝对会比“他“做得更好。

    无论是带她出去,还是给她提供素材写作,做狗时力所不及的,他现在都能补上了。

    他怎么会照顾不好她呢?

    他非常、非常之有经验。

    ……

    宠物医院。

    经过治疗,Luck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他待在医院的分离仓中,心情复杂。

    没想到,结果是他被关进了宠物医院远离凌之。

    讲到底还是因为他不够那个变态狠辣,难道,他也要变得更狠心才能斗过“他”吗?

    “别那么苦大仇深,你只是一只狗。”取笑的声音令深思中的Luck回神,他看到了自己的脸,斯斯文文的跟他别无二致,但就是看着特别可恶。

    Luck向邱刚敖呲牙,但很快又收敛住身体的本能,防备地说:“你想怎样?”

    机敏的他早就注意到凌之没有来,不知道这个衰人又打了什么坏主意。

    “有场好戏请你看。”邱刚敖对Luck的抗拒毫不在意,表情玩味。

    ……

    邱刚敖将Luck带上车,开车到了法院。

    在路上,他以事不关己的口吻跟Luck讲事情的始末:“霍兆棠,霍大善长仁翁,被绑架了。”

    讲得跟猪被拉入屠宰场一样。Luck腹诽着,下意识想皱眉却不成,因为他被打了麻醉。

    无论Luck如何态度,讲述仍在继续:“司徒杰要求尽快破案救出霍生,本来应该是我同邦主一起的,但你都知道的。特殊情况,我们这队人已经调过去帮刘Sir查冲锋车的事,所以,霍生的事只能是邦主跟他的好兄弟姚若成那队人负责咯。啊,谁又能料到,霍生是救到了,但是,姚若成他们在审问绑架犯时,竟然失手打死了人喔~”

    车停了下来,到地方了。邱刚敖拧面对上眼神困惑的Luck,展露出了他的恶意:“你最信任崇拜的邦主是今次的证人之一,他目击到了姚若成他们过失杀人,现在要上庭指证他们。”

    本该无法动弹的Luck猛地抽搐了一下又重重跌倒在副驾位,只能任由邱刚敖把它装进了公文包带入法院。

    由于担心社会影响,这个案子是闭庭审理的,邱刚敖能进来是因为他也是该案的证人之一,不是张崇邦这种直接证人,而是他都算是相关事件参与者过来佐证当晚的行动的合理性。

    他的发言无关大局,很快就要离开,但离开时候,他“不小心”把公文包落在了庭审死角。

    他曾经欣赏过的嘴脸,“他”怎么能不亲身体验?

    “他”也是邱刚敖啊。

    走出法庭,邱刚敖慢条斯理地扯开了领带,吐出自上庭后就闷在胸膛肺腑的浊气,但他仍没有展颜。

    他踱步到窗边,望着外面明朗的天空,任阳光泼洒在自己面上,他闭上了眼睛,他又回到了庭审上,不过,不是证人席,而是被告席……

    这一次,濑嘢的不是他,而是张崇邦的领路者姚若成,他还会坚持自己的狗屁原则吗?

    无论是包庇还是大义灭亲,都是那样可笑。邱刚敖睁开了眼睛,直视刺目的太阳令他飙出了眼水,他就这样任由泪水四溢,畅快地笑了出来。

    疯了一样。

    ……

    庭审结束后,邱刚敖还是把Luck丢回了宠物医院,他根本不想“他”能回到凌之身边“讨巧卖乖”。

    事与愿违的是,凌之牵挂Luck,日日去关怀,在医生说Luck已经病好后就迫不及待将小狗接回了家里。

    路上,他们还遇到了最近殉职警察的送殡队伍,虽然邱刚敖说他跟这个伙计没有交集,但察觉到他心情不好,凌之还是误会了他是物伤其类。

    于是,她主动地向他抛出关心:“你最近的案件是不是很麻烦?”

    “如果我可以帮到你,你尽管同我讲,即使……即使帮不到你,或者你讲给我知,讲到出来都会轻松一些的。又不如,我陪你去行下,散散心?”

    她是那样的诚恳,愿意为友人提供帮助回报。

    他怎么会拒绝她?

    以Luck刚病愈不好再吹风为由,邱刚敖让凌之把Luck留在了家中,带着她驱车到了海边。

    而凌之下了车才发现邱刚敖带自己来到了海边,感知着不同寻常的声响与气味,神情恍惚。

    “我……第一次来海边。”她向邱刚敖解释着,盲杖点入沙滩中,又不安地缩回。

    “真的?那不是刚好体验一下?”邱刚敖自然地拍了拍凌之的手臂示意她挽住自己,“放心,我带住你,不会摔跤的。”

    “唔该你。”她确实很好奇。凌之挽住邱刚敖,顺着他的引领慢慢在沙滩上走了起来。

    一边走,她还一边跟他讲起自己出行的麻烦,因此才很少会离开居所范围,也一直没来过海边。

    两个人漫步沙滩,讲讲笑笑,气氛闲适惬意。

    但凌之始终没忘记,这一趟的目的不是给她海边体验而是要给邱刚敖开解烦恼的。

    于是,话题又引导到了邱刚敖的烦恼上,邱刚敖顺势说起了庭审的事。

    毫无避忌地,他讲起他曾经有多崇邦张崇邦,讲起他们重案一组人有多和睦情义深重——

    “只要他讲一句!一句!他们都不会要坐监!但是他够清高嘛,够正义!他维护一个贼都不维护一班兄弟!”

    邱刚敖越讲越激动,仿佛又陷入到往昔炼狱中那样,他甚至忘记要伪装,抓住了凌之的手向她索问:“难道我们做错了吗?我们为了破案扑心扑命,我们做错了什么!”

    凌之本能地觉得邱刚敖情绪失控很可怖,但听了事发经过,她又觉得这是情有可原的,她能体谅到他受到背叛的打击,她没有受邱刚敖影响,镇定地放开盲杖空出手覆上了邱刚敖的手给他行动上的支持,以毋庸置疑的口吻给他安抚:“你没错,姚Sir也没有错,你们都是好警察,这件事是不幸的,但你们没错。”

    几乎如出一辙的回答。

    是啊,她没变,她还是那个她。

    他不由庆幸地笑了一下,反应过来,即时道歉:“对不起,你别怪我,我刚刚火遮眼,不是要冲你发脾气的,我只是……只是太不忿了。

    讲到尾,他的语气低落而消沉,教凌之怎么忍心怪他,她宽慰他:“我没有怪你,我明白的,你遇到这种事一定好受打击。那现在事情已经完全定性了嘛?就没有其他办法再帮帮姚Sir他们?”

    “是,如果张崇邦肯帮他们,事情还有转机,但现在没有了,他们会很惨、很惨……”

    凌之觉得有些异样,邱刚敖的语气很古怪,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是错觉吧?

    “阿之?”邱刚敖的呼唤让在犹疑的凌之回过神,微妙地像上课走神被点名一样紧张。

    “Sorry,我只是在想,还好,不是你。”凌之坦言了自己的另一个心思,“我知道这样说很不好,但是我很替你高兴,好彩直接受到背叛的不是你。”

    听到凌之这样说,邱刚敖怔住了。

    好一阵子,都没有听到邱刚敖说话,凌之不由反省是不是自己的话惹恼了他,正要开口道歉自己说话不知轻重,手上却感到一紧,一下,她两只手都被他握住了,牢牢地——

    “如果,是我呢?”

    什么?凌之摸不着头脑地偏了偏头。

    接下来,她听到了他的假设,如果遭遇到这件事的是他的话,事情会怎么样发展。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凌之迷茫地听着邱刚敖的讲述,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说得太像真的经历过一般了。

    “四年,每一晚都有我亲手拉入去的犯来找我报复,这四年里面每一日对我来说都是煎熬。更可悲的是,等出到去,又是另一种折磨受,我们底花了,没有正经工作肯接受我们,个个都是用有色眼光来笑我们……”此时的邱刚敖已经没有刚刚愤怒,反而很冷静下来,他盯着她,根据她的表情调整自己怅惘不甘的展示程度。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要她同情,要她为他可怜。

    “如果是我沦到那种境地,阿之,只有你救得到我。”他如说常理一样笃定。

    “我?”如果邱刚敖遭遇不幸,凌之当然愿意不遗余力帮助他,但邱刚敖此刻的意思叫她惴惴不安,似乎他需求的并不只是她作为朋友的帮助,叫她不敢答应。

    而且,她感觉,他好像又变成以前的状态了,过度的侵略感叫她想要退避。

    “邱Sir,如果…如果你真的有事,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帮你的,不过,一定也会有其他人这么做的,你是个好人、好警察,作为你的朋友,我们好多人都会帮…帮你的。”凌之斟酌说着,小心地想要抽走自己被邱刚敖握了过久而发热的手。

    “不,只有你。”随着这句话响起,凌之手蓦地一凉,竟然是他主动松开了她的手。

    凌之刚松一口气,就感觉到邱刚敖往后退跟自己拉开距离,愣了几秒她才反应过来,他没停,一直在往海那边去。

    她不由得朝他呼喊,然而,没有回应,她只能听到他踩着沙子的声音,一步又一步,然后是踩水的声音,接下来,除了海浪声再无别的动静传来。

    他传递的意图很坚决。

    凌之一下子慌了神,想要去喊人来救邱刚敖,然而她第一次来这里,根本不知道哪里有人,又要去多久才能找到人,等她找到人的时候,他是不是就……

    她害怕地摇了摇头,握紧了盲杖朝前探路行进,不断呼喊着邱刚敖试图让他停止这个可怕的玩笑。

    直到盲杖点入海水中,他仍没有给她半分回应。

    再走下去的话他会死的。凌之被这个念头攫取,实在是无法放任,咬着牙踏进了浪潮之中往前追寻。

    只一下,她的裙摆就被浪花咬上,吞湿。

    “邱Sir,我求求你,你应我好不好。”她艰难地在湿水沙地行进,到处都是海浪声令她难辨方向。

    “我在这里。”她为他下水,他终于舍得应声。

    凌之瞬间面露惊喜,顺着他的声音辨认寻去,一步一步,直到海水漫过她的腰肢,她才终于碰到了他。

    还好还好。凌之如释重负,紧紧抓着邱刚敖的衣襟不敢松手。

    “阿之,事实证明了。”于海浪冲荡中,邱刚敖抱住了凌之,如同抱住救生圈一般的虔诚,他的话语是那样缱绻温柔,“只有你救得了我。”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也不得不承担这个事实。

    ……

    由于身体与精神的双重刺激,凌之在回去的路上发了烧。

    好端端的出去一趟怎么回来就生病了?都是他害的吧?之前是搞得自己生病,现在又累到她也生病!Luck急得在二人身边团团转,差点被邱刚敖踩到。

    就是碍事。邱刚敖不得不抽空把Luck绑到了一旁,这才去继续照顾凌之。

    “我带你去洗一下。”听到邱刚敖的话,一身腥湿难受又头晕虚弱的凌之胡乱点头答应,而就在邱刚敖抱着凌之要进到浴室时,看到这一幕Luck不可置信地朝他大叫,他脚步一顿,竟然回头向Luck丢下一句:“她已经是我女朋友。”

    小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邱刚敖给凌之简单清洗后换上了睡衣,把人抱到了床上敷上冰枕后才去洗澡换衣,出来后又马不停蹄去接水给凌之吃退烧药。

    她被他扶起半坐起来,一开始她还勉力支持,但很快就撑不下来需要依靠在他的怀里,面色潮红虚弱无力地,由得他任得他——

    竟有些靡艳。Luck难以接受这幅画面,一直在吠叫质问邱刚敖究竟做了什么。

    而待凌之吞下最后一口温水后,邱刚敖才舍得分出眼神给Luck,他歪了歪头,像木偶突然有了灵性一样叫人觉得不详,向小狗宣告:“她要休息。”

    看着凌之的模样,小狗终究是不甘心地囫囵吞下自己的谴责,伏在了地上,唯有它急促起伏的肚皮在持续抗议。

新书推荐: 【猎人】针与线 [恋与深空]来自深海的先生 穿成老祖后,我在修仙界种田养老 镜梦寒川 V我50看看血条 死后成了所有人的白月光 真的只是报恩,真的(重生) 穿书后倒欠老公三亿元 在恋爱系统打黑工的那些年 违约[先婚后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