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池接到宴斌的电话时正在酒吧。
酒吧的氛围灯挂在天花板不停的闪烁,音响里也放着惊天动地的DJ。
他咽下一口酒不满的接通。
“嗯?”
宴斌那边与酒吧对比安静的不像话,他皱皱眉头:“怎么那么吵?是不是又去喝酒了?跟你说了少喝点酒你就是听不进去,到时候再落下一身病。”
宴池没搭理他,又仰头灌了一口酒。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宴斌在那边耐着性子问,最终叹了口气:“少喝点。”
宴池听的想笑:“你给我打电话就是让我少喝点酒?”
“没事别打电话,挂了。”
宴斌无奈的叹口气:“先别挂,我给你订了机票,后天回国。”
宴池嗤笑一声:“凭什么,我放着国外的好日子不过回国和你住一起?”
宴斌在那边沉默一阵,最后下定决心开口:“我要结婚了,后天你必须回来,长辈结婚,家里一个直系亲属都不来像什么话。”
宴池又自顾自地灌口酒。
他喝的葡萄酒,喝到嘴里的酸涩在舌尖蔓延开,咽下去后就只剩苦。
他没搭理宴斌。
宴斌在那头自顾自地说完后,才问:“我说的你听到没。”
宴池敷衍的应几声,才笑着开口:“祝贺啊。”
宴斌愣了愣,显然没想到宴池会这么说,他又提醒几句:“明天下午三点的飞机票,别睡过去了。”
“嗯。”宴斌在那头挂断电话。
宴池喝完瓶里最后一口酒,推门走出去。
凉风扑到脸上,他瞬间清醒不少。
这时M国刚入春,街道两旁还是堆着厚雪。
他踩着积雪回到租的公寓,直接瘫在床上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他打着哈欠去浴室洗澡,洗完澡出来换了身干净衣服。
宴斌又打来电话:“醒了没。”
宴池举着手机懒散的应一声。
“你们那边下午三点的票,别迟到了。”
“今天?”
“对,时差应该是对的,你尽量早点,别堵车赶不上。”
“嗯。”
宴斌无奈的扶住额头:“你别老是嗯嗯嗯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嗯。”宴池挺佩服宴斌的,国内凌晨四点多给自己打电话提醒不要迟到。
宴斌无奈的挂断电话。
宴池打开行李箱往里装衣服,他其实本来就有回国的打算,在外国待的他格外不舒服。
刚好宴斌给他买了票,他也就不用操心了。
公寓的所有东西都收拾好后也不过过去半小时,他东西少,收拾完所有要带走的也不过装了一个行李箱。
他饿了,准备泡包方便面。
他宁愿在公寓寒酸的吃包泡面,也不愿意出去吃那些大家都点赞的吃食,他真的享受不来。
吃完最后一包泡面,时针也不过堪堪指到十二点半。
不过他也闲着没事干,便拖着行李箱去机场。
正像宴斌说的,的确堵车了。
出租车慢慢悠悠往前开一厘米,又缓缓停下,就这样走走停停过了一个小时。
直到司机扭过头说:“Well, here we are. Thank you for your ride. I wish you all the best.”
宴池摘下右耳的耳机:“Thank you.”
他付钱后,又掏出小费给司机。
司机连忙接过:“Thank you. Have a nice day.”
“You're welcome.”宴池拿出行李箱往机场走,路上堵车的时间长,但到机场后也才一点多。
登机前的事都弄好后,他去休息室喝了点水便上了飞机。
三点,飞机准时起飞,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天空其实没那么美,无非就是几片或很多片云簇在一起罢了。
他昏昏欲睡就直接睡过去,宴斌买的软座直飞。
飞机一直飞了十几个小时才落地。
连续坐十三个小时,宴池腿都是软的,推着行李箱往前一步步挪动。
好巧不巧,宴斌又打来电话。
宴池实在是不想接,他好奇宴斌每次怎么这么凑巧的把电话打过来。
“喂?”
“下飞机了吧?”
“嗯。”
“我派了人去接你,一辆黑色奔驰,一会儿电话号码发你,应该就停在机场口。”
宴池应一声挂断电话,又推着行李箱往前走。
走出机场大厅后,他左右环视一圈都没发现黑色奔驰。
他又拨通那个号码,刚嘟两声,对方就立马接通。
“你好,车停在哪儿?”
“就在机场口。”对方是个男性,嗓音富有磁性。
宴池感觉对方在骗自己,机场口哪儿来的黑色奔驰!
“没看见啊。”宴池不想站着干脆坐在行李箱上。
“我看见你了。”对方声音好听,语速平缓,“是辆白色奔驰。”
“……”
不是黑的么?
对方见宴池迟迟没回应便按了一声喇叭,宴池才起身往车前走。
司机打开车门帮宴池把行李放在后备箱,宴池坐在副驾上看着这个陌生的司机。
宴斌什么时候换新司机了,还穿着一身板正的西装。
之前那个陈叔还挺好的,怎么莫名其妙换了个小白脸司机。
不过也没什么,又不关自己什么事,他也没心思去管这些琐事,出国四五年,换个司机也正常。
他收回思绪,发现车还没开动。
司机也看着他。
宴池被他看的不爽,挎着张脸:“看什么?快点儿开车。”
“系安全带。”小白脸司机提醒。
宴池“哦”一声,系上安全带。
司机开着车,眼睛时不时往宴池身上看两眼。
宴池准备回家就劝宴斌换个司机,这个司机干事太不专注了,开一路都不知道朝他看了多少眼。
轿车在一辆别墅前停下,别墅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轿车又开进去停到车库里。
宴池下车,司机也跟着下车,他还贴心的帮宴池提上行李。
宴池跟在司机后面来到客厅,客厅开着灯,宴斌坐在沙发上,旁边也跟着坐了一位女人。
女人见宴池回来,站起身去迎接他。
“你就是小池吧。”女人温柔的笑着去牵他的手,“终于回来了。”
宴池不好意思挣脱,尴尬的笑两声:“阿姨好。”
宴斌也站起身,走到女人旁边:“这是你韩阿姨。”
宴池乖巧的点点头,接着宴斌又望向那个司机:“他是你韩阿姨的儿子,比你大,叫他哥。”
宴池望向那个提着行李箱的司机,“哥”他是叫不出口:“你好。”
那个被称为他哥的男人礼貌的笑笑:“你好。”
他不是司机么!
宴池快速收回眼,韩阿姨还是拉着他的手:“坐那么长时间飞机累了吧,过来吃饭。”
大家都大方的坐下,反而宴池感到有些拘谨,就好像自己是个客人一样。
饭桌上,韩阿姨不停地给他夹菜,最后宴斌看不下去,出声阻止:“你也快吃,他自己想吃什么自己可以夹。”
韩阿姨也听劝,后面再没有给宴池夹过一次菜。
宴池吃完韩阿姨之前给夹的菜也没有再去夹菜吃,他把碗放去厨房:“爸,阿姨,我吃饱了,你们慢吃。”
韩阿姨笑着应声,宴斌开口:“一会儿到书房一趟。”
宴池应一声去了之前的房间。
房间被人打扫的格外干净整洁,里面除了些原始家具,其他什么也没有。
就像一间从来没人入住的客房。
他把衣服一件件摆在衣柜里,又把一张照片摆在书桌上,东西都归位后,去了书房。
他们还在下面吃饭,宴池一个人坐在书房的小沙发上。
书架上多了很多宴池看着眼生的书,书桌也换成了新的,灯泡也换成了更亮的,就连地板都换成了新的哑光砖。
变化挺大的,从装修再到别墅里的人。
宴斌很快过来,他坐在宴池旁,倒了两杯茶水。
宴池接过茶水,握在手上没喝。
宴斌抿一口茶水,说:“是杯好茶。”
宴池也喝一口:“嗯,好茶。”
宴斌看向宴池:“回来待几天?”
“不走了。”
宴斌点点头,又说:“那你整天呆在屋里也不行,我让你哥从他公司找份岗位,你去不去?”
宴池含糊着回答:“再说吧。”
宴斌可不吃这套:“再说吧是什么意思,你必须去。”
宴池不想去,却还是应下。
宴斌又问:“你哥到时候带着你出差应酬,去不去?”
宴池没应,宴斌立马知道他的心思:“不去也不行。”
宴池应一声,算是答应。
接着,宴斌切入主题:“后天我和你韩阿姨结婚,你也要去。”
宴池不高兴:“不想去。”
宴斌一口拒绝:“不行,必须去,我给你定制了一套西装,你哥帮着一块儿选的,到时候穿着去。”
宴池不喜欢宴斌一直说“你哥”,他不满的提出:“他不是我哥,我妈没给我生哥。”
宴斌有些恼了:“这话让你韩阿姨和你哥听到怎么想?他们是我的家人,你是我的儿子,你就应该叫哥。”
宴池不想理他,心里更加不高兴。
还没结婚呢,就一家人了。
宴斌见他不理又说:“我和你阿姨结婚还在之前那个庄园,还记不记得?”
当然记得,小时候最喜欢和妈妈一起去的地方。
宴池应一声,宴斌继续说:“到时候就去那儿,记住了没。”
“嗯。”
宴斌又补充:“别迟到了。”
“嗯。”
宴池喝口茶水。
的确是好茶,茶香浓郁,宴斌喜欢喝茶,就连茶叶也要买上等的。
宴斌也没什么要交代的了:“行了,没事了,我有点事,你早点休息。”
“嗯。”
宴斌听不惯宴池每天嗯嗯嗯的回应他,他没有办法,宴池性子犟,没人能改变他。
宴斌清楚的记得,初二暑假前,宴池还是一个听话懂事又乖巧的好孩子,但至此以后,宴池变了,变得偏执又极端,性子变得倔强,也不再听谁的话。
他只是当做青春期,但直到宴池高中毕业,他才发觉,原来不仅是因为青春期,还有很多其他因素影响着宴池。
他也知道,自己永远对不起宴池。
宴池回卧室后洗了个热水澡,他趴在床上,无聊的刷手机,卧室门却被敲响。
宴池去开门,门外站着韩阿姨的儿子。
宴池看着他,等他先开口。
韩阿姨的儿子说:“叔叔说让我们两个互相认识一下。”
宴池应一声。
那人才又说:“喻言诚。”
“哦。”宴池准备关门,见那人还不走便问,“还有事?”
“你还没给我说你叫什么?”喻言诚站在门口,穿着一身西装,他往前走两步。
一股香味飘进宴池的鼻子。
宴池下意识皱皱眉头。
这玩意儿还喷香水?
他站在路中央,不让喻言诚进来:“宴池。”
喻言诚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转身离去。
宴池转身去了阳台,他突然想抽烟了。
其实他烟瘾不大,在国外的时候就没抽过烟,但今晚属实让他很烦躁。
他把身上摸了个遍都没摸出一盒烟。
之前不抽的时候,身上总能摸出烟,现在要抽了,身上反倒又没有了。
他恼怒的踢一脚阳台的围栏,围栏是石头做的,被踢过一脚后依然安然无恙的立在那儿。
宴池无奈的从卧室搬把椅子坐在阳台。
国内二月的天却没有M国冷,晚风徐徐的吹向宴池,宴池抬头望向天。
小区的路灯很亮,屋里的灯也很亮,天上一颗星星都看不见,或许根本就没有星星。
正坐着,敲门声却又响起。
宴池起身关灯,假装睡了。
但门外的人不依不饶,宴池作罢只好去开门。
依旧是喻言诚。
宴池耐着性子问他:“又干什么?”
喻言诚举着牛奶杯子:“叔叔说你晚饭没吃好,让保姆给你热了杯牛奶。”
宴池嗤笑一声,显然不信,宴斌哪儿有那么体贴。
但他还是接过杯子:“谢了。”
喻言诚这次换上了睡衣,身上却还是有着一股香味。
宴池忍不住问他:“你喷香水了?”
喻言诚挑挑眉:“没。”
“难闻死了。”宴池故意说,其实这个味道并不难闻,但谁要喻言诚不承认。
喻言诚低头嗅嗅自己的胳膊,转身离开。
宴池锁上房门,把自己定制的小牌牌挂门口。
勿扰。
他不打算喝那杯牛奶,谁知道喻言诚安的什么心。
他来到独卫倒掉,杯子也丢到垃圾桶。
这么一折腾,宴池竟也觉得困,于是关上灯,裹紧被子睡觉。
他一向睡眠很好,几乎夜夜无梦。
但今晚却破天荒的做了场梦。
梦里,他还是个初中生,一个人无措的站在马路上,天上的云被撕裂了口子,雨水不停地往下落。
身边的人一个个被洪水冲走,他也抓着马路中央的栅栏杆。
没人救他,也没人帮他。
他已经被救过一次了,不会再有同样的人去救他第二次。
随后,栅栏被汹涌流动的洪水冲走,他也被卷入水中,和众多人一起被冲走。
没人顾得上他,大家都在拼命保护自己。
于是,洪水将他淹没,他不知道被卷去哪里,只是闭上眼,不再感受。
这一晚的睡眠效果算得上是极差,做着稀奇古怪的梦,只觉得呼吸不畅,像马上就会死掉。
一晚睡去,和没睡的效果没差别。
洗漱完,他打着哈欠走出去,刚好撞见准备去公司的喻言诚。
喻言诚看他一眼,没说话,开车离开。
装什么。
宴池非常不满意他的那一眼。
早饭已经做好了,他喝了碗粥,却没有饱腹感。
他也不准备再吃,回到卧室去换衣服。
在家闲着无聊,之前在国外他学过一些乐器,一会儿准备出去买个电吉他玩玩。
他没学过开轿车,高中毕业的暑假与那些狐朋狗友成天混一起,什么事都没干。
他叫了辆滴滴,司机是个性格沉闷的大叔,不爱说话,宴池也不爱说,车上一片寂静。
到目的地后,司机也没说话,直接停下。
宴池走进乐器店,里面摆着各种各样的乐器。
宴池站在专栏前,看中一把电吉他。
那把吉他通体是透亮的黑色,弦丝崩的笔直,又帅又惹人喜欢。
他当即决定买下它。
收银员高兴的帮他装好,宴池将手机对着扫描仪一扫,六千多块就被转走。
他也不心疼,反正他有钱,宴斌隔三差五就会往他卡上转钱。
大概就是为了彰显一下自己那个微不足道的道德感。
其实无人在意他的行为。
也没什么用,宴池依旧如故。
宴池提着吉他盒子打辆出租往回走。
宴池回到别墅门口,家里装的密码锁,他试了先前的密码,结果是错的,宴池打电话给宴斌。
宴斌告诉他密码,宴池开门进去。
韩阿姨倚在沙发上看综艺,脸上敷着面膜,嘴里嚼着水果。
她明明可以听到密码锁的声音,为什么不去帮他开门。
终于不装了。
但转念一想,她凭什么帮自己开门。
再过一天,她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了,她想让谁进谁才能进,一切都得听她的。
韩阿姨听到门响,高兴的扭过头,发现是宴池后,脸上的热情瞬间消失,她没有说话,扭过去继续看电视。
宴池也不奇怪。
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态度,太热情了反而让他感到虚伪与恶心。
最好一直这样,大家互相不用交流。
他不需要去融入什么新的家庭,也不会有人来打搅自己的生活。
这样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