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

    西装下午就被人送来了,是一件咖色西装搭配着墨绿色的领带和白色衬衫。

    宴池回房间穿上试了一下。

    袖子不够长,露出一小段白皙修长的手腕,裤子穿着没有太明显的差异。

    但也没有必要去换了,短一截的袖子并不碍事,他并不经常穿西装,对这点细小的不适并不在意。

    晚饭时,宴斌在餐桌问起:“衣服回来了,合身么?”

    宴池咽下嘴里的菜,应声回答:“嗯。”

    “有没有不合适的地方?”

    宴池摇摇头,继续吃饭。

    韩阿姨坐在宴斌旁边,脸上洋溢着熟悉的笑容:“西装我们家言诚帮忙一起看的,不合适了你可以和他说,他路子广,可以给你连夜加工换一套。”

    宴池对上她灼热的视线,不禁感到反胃。

    邀什么功,恶心。

    宴池不想理她,敷衍的点点头,就离开餐桌。

    韩阿姨在椅子上朝宴池问:“不吃了呀,小池?吃这么少,饭菜不合胃口么?”

    宴池背过身翻个白眼,又扭头说:“吃饱了。”

    韩阿姨还是笑着:“那就好,这顿饭是阿姨做的,还担心你吃不惯呢。”

    “没。”宴池倒杯水,“好吃。”

    “那就好,以后阿姨经常给你做。”

    宴池不打算理她,但怕她又没话找话的聊,转身准备离开。

    但幸好宴斌开口了:“行了,一家人客气什么,他也不小了,吃不饱还能饿着自己?你也快吃,饭菜一会儿都凉了。”

    宴池转上二楼,隐约听见大门被打开,接着宴斌笑了。

    “言诚回来了,过来吃饭。”

    喻言诚似乎没理他。接着,宴池进了房间,门外的声音被屏蔽。

    今天去买吉他的时候,顺道买了包烟,他坐在阳台处,拿出一根,点燃抽着。

    熟悉的尼古丁味瞬间蔓延在口腔,他哈出一团烟雾,思绪也随着飘散的烟雾飞走。

    高中时,他也是这么抽着烟,不过没有现在这样光明正大,学校不让抽烟,他只能蹲在厕所抽。

    他其实不喜欢烟的味道,但那几年他拒绝所有人的好意,屡次违反校规,渐渐的没人愿意和他说话,他憋在心里的种种委屈和躁动都无人可讲。

    只能一个人蹲在厕所,企图让那些烦躁与不安同一个个烟头一起消失,但并没有,他逐渐脾气暴躁,看什么都不顺眼,最后和职高学生打架,被学校强制休学。

    宴斌也没说他,只是收走他身上的烟和钱把他接回家。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处分被撤销,说是误会,让宴池重新归校。

    谣言四起,各种揣测和议论在宴池周围炸开。

    最后,他被送到医院,心理医生看着他,一遍遍询问他的状况和意见,宴池并不配合,医生便无奈的摇头,说是开些药吃。

    那些药都被宴池扔掉,他一粒也没吃到嘴。

    自己又没病,吃什么药。

    宴斌也不再放纵他,开始强迫他做事,但宴池并不听他的话,宴斌无奈,高中毕业后,只好把他送出国。

    外出六年,宴池的脾气收敛了许多,性格也大变,他不再将情绪展示出来,一度憋在心里。

    他知道,没人在意他的感受与情绪,表达出来也没有什么用,根本没人愿意去理解与包容,不过他也不需要这些。

    所以他选择忍受,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宴池被掉落的烟灰烫回神,指缝间夹着的只剩下一小截烟头,他把烟头放脚底踩灭,从阳台上丢下去。

    天已经黑透了,烟头不知道落在了哪处草坪上,宴池回到卧室,在敲门声不知道持续多长时间后才慢吞吞的去开门。

    门外依旧是喻言诚,他似乎是洗过澡的,身上还带着雾蒙蒙的湿气。

    喻言诚开口说:“叔叔说你不会开车,让你明天和我一起去。”

    “我打车。”

    宴池嘴里的烟味还没消散,说话间带着尼古丁的气息也跟着飘出。

    喻言诚似乎是闻到了,他不满的皱住眉头,但很快又舒展开:“没有去那里的出租。”

    宴池不想与他过多交流:“走路。”

    喻言诚却僵持不下:“很远。”

    宴池想翻白眼,他是感受不到自己很不待见他么。

    “那你明天等我。”宴池应下后立马关上房门。

    他去洗了热水澡,温烫的水流淌在身体上,宴池顿时觉得舒服不少。

    他靠在床头,想起喻言诚皱眉的时候,整个眼里似乎都充斥着厌恶。

    宴池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但也看不惯喻言诚的不满。

    装什么好习惯,谁知道他有没有更加糟糕的一面。

    喻言诚看不惯自己,自己也同样讨厌他。

    宴池关掉夜灯,往被子里钻了钻,眼睛透过阳台玻璃盯着院子前唯一亮着的路灯缓缓入睡。

    -

    第二天。

    将宴池从睡梦中叫醒的是院子里的笑声。

    他烦躁的揉一把头发,裹紧被子准备尝试再次入睡。

    等他感到意识朦胧时,却被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宴池不想起床,门外的人却直接推门而入。

    宴斌站在床边,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匆忙的催促:“还睡呢?快起床,昨晚又熬夜了吧,你真是说不改,你和你哥一起去庄园,他在院子等你。”

    宴池闭着眼坐在床上,昏昏欲睡。

    宴斌要急死了,大喊一声:“起床!别让我说第三遍。”

    宴池听的心里烦躁,张嘴说:“出去,换衣服。”

    宴斌关门走出去,宴池换掉睡衣穿好西装。

    他去厕所洗漱后,转身去阳台看院子里的情况。

    韩阿姨没穿婚纱,估计是怕着凉,她和闺蜜们围在一张桌上有说有笑,喻言诚似乎是注意到他了,抬头与他对上视线。

    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神,仅仅扫过一眼后又快速移开。

    宴池退回房间,打开门往楼下走。

    喻言诚靠在大门口看手机,宴池绕过他往车里走。

    他走到车前拉门,门却丝毫没动。

    嘶。

    哦,没开锁。

    他思索良久,还是决定找喻言诚要钥匙。

    喻言诚还是靠在门口看手机,宴池走上前深吸一口气望向喻言诚:“钥匙。”

    喻言诚看着他没说话,宴池以为他没听懂,又准备解释,下一秒车钥匙在他眼前晃荡,宴池拿过钥匙:“谢谢。”

    “不客气。”喻言诚礼貌的回答。

    宴池坐在副驾上,调整座椅后开始睡觉。

    直到喻言诚将他叫醒:“到了。”

    宴池坐起身揉揉眼,没搭理他,喻言诚也没下车,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宴池对视线格外敏感,扭过头瞪他一眼:“你看个屁。”

    他有起床气。

    喻言诚垂下眸,宴池也扭过头将座椅调整好,准备下车时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套衣服。

    他依稀记得喻言诚今天早上穿的就是这件,他拿起衣服看向喻言诚。

    衣服拿起时扇起的风夹带着熟悉的香味。宴池皱住眉头,一脸不满。

    喻言诚淡淡的扫过一眼,依旧有礼貌的回答:“是我的,早上冷,容易着凉。”

    宴池脑袋一转:“不会开空调?”

    “空调坏了,还没修。”喻言诚看着他,平静的解释。

    宴池应一声,把外套递给他,随后说“谢了。”

    喻言诚没回答他,套上外套后跟着宴池一同下车。

    这是一个很大的庄园,草坪绿茵茵的,上面摆着许许多多的白色座椅,一座大房子也坐落其中。

    宴斌在园内招待来的人,宴池绕到房子背后又往前走上一段路,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

    竹林里有个长亭,长亭贯穿整个竹林园,长亭右侧是一片长满绿色浮萍的池塘。

    初二以后,他就没来过这里了,这里的一切都没变,依然依照着自然规律凋落或生长。

    他走到长亭尽头坐下,打开手机开始看。

    他聊天软件里没多少人,除了宴斌剩下都是高三暑假在外面一起鬼混的人,不过早就不联系了。

    他们那些自称是混的人,实际上一个都没混起来,他们早早辍学流入社会,与许许多多的自己相识结伴,宴池也加入其中,他们扯着宴池说有难同当,宴池也喝着酒给他们钱花,他们没心没肺的,每一个都染发纹身,好学生们都瞧不起他们这种人。

    不过他们不在意。

    但出国后,他再也没联系过他们,现在再遥望高三暑假,这绝对是高中以来最轻松的一个暑假了。

    宴斌发来消息,宴池点开悬浮栏。

    宴斌:跑哪儿去了?

    宴斌:一来就藏起来。

    宴池慢悠悠的打字。

    来了。

    宴池原路返回,来的都是些有头面的人物,包括宴斌的朋友和韩琦的闺蜜。

    宴斌看见宴池来了招呼他过去。

    他笑着与宴池介绍:“这是你顾叔叔,小时候你们见过,你还和他们家小池在一起玩的可好了。”

    宴池看一眼眼前的中年男人,记忆里丝毫没有他和他们家小池的影子,但他还是向顾叔叔打招呼:“叔叔好。”

    顾叔叔颇为惊讶的拍拍宴池的肩:“小池都长这么大了。”

    宴斌笑着插话:“你忘了,他和你们家顾池一样大。”

    顾叔叔哈哈两声,说:“都挺好。”

    婚礼很快开始,宴斌安排宴池坐主桌,喻言诚坐在他身旁。

    他没眼看婚礼过程,背着身疯狂嗑瓜子。

    他扫一眼韩琪,穿着洁白漂亮的婚纱,脸上的笑容彰显着幸福。

    喻言诚用手轻拍宴池手臂,宴池扭过头,以为挤到他了,搬着凳子往旁边坐。

    喻言诚却张嘴说:“加个好友吧?”

    宴池看他一眼,并不想加。

    喻言诚见状找到合适的理由:“这样的话交流什么的更方便一些,我就不用每天敲你卧室的门了 。”

    宴池一想的确是,他也不想房门每天被敲响。

    况且加好友又不聊天。

    宴池将二维码露出,喻言诚扫完申请好友。

    宴池通过后,喻言诚的消息立马发出。

    喻言诚:[OK]

    宴池看后也没理他,抱着手机斗地主。

    喻言诚估计没玩过游戏,看宴池玩斗地主看的津津有味,直到宴池再也忍不住,将凳子搬得离他更远些。

    喻言诚只好收回眼,在手机上一阵敲打。

    接着,消息就弹入宴池眼帘。

    喻言诚:能教我么?

    宴池:……

    宴池:你是不是国人

    喻言诚:是的

    宴池:是个屁,不教,滚

    喻言诚:好

    宴池是地主,两个农民合起伙来对付他,宴池意料之中的输了。

    这是不知道输的第几次,几十万的金豆现在一个都不剩。

    宴池干脆不玩了,他将手机随意摔在桌上,开始扣指甲。

    他指甲通常修剪的平整圆滑,没有一处瑕疵可以留给他扣,很快他便放弃。

    婚礼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主持人在舞台上热火朝天的说着。

    “那么,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宴斌跪下在韩琪无名指上戴上闪着光的钻戒,宴池见状忍着反胃的感觉连忙拍下。

    倒不是替他们见证美好的瞬间,而是拍下来以后就可以威胁宴斌。

    你对不起我妈,你最对不起的就是她。

    宴池看着闪光的婚戒,莫名的心酸。

    那天下午,他妈妈也是带着钻戒高高兴兴的去重拍结婚照。

    最后结婚照没拍出来,所有的事情都演变成悲剧。

    宴池停止思考,婚礼似乎是到了下一个环节,主持人让还没结婚的所有人站在舞台前,韩琪背过身丢捧花,传递幸福与祝愿。

    宴斌在家时强烈要求过宴池,必须参加婚礼活动,他无奈起身,并不打算挤进人海里。

    他一个人站在后面,看见捧花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大家都伸着手去抓这个全金的捧花,最后捧花落在前排唯一一个没伸手的男生手里。

    宴池定睛一看,那人竟是喻言诚。

    韩琪扭过头看是谁抢到了捧花,发现是喻言诚后更是高兴的直接将他拉上台抱住他。

    主持人也在这其中偷偷加戏,他凑近喻言诚说:“这位先生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喻言诚突然一笑,眼神透过前面所有的人直勾勾的盯向宴池,就着话筒说:“喻言诚。”

    宴池感受到喻言诚的目光,不过眼神里依旧是无限的厌恶与不满。

    宴池讨厌自己被人盯着,于是毫不晦涩的瞪回去,后面才发现,喻言诚并不是在看他,他的身后有一颗巨大的银杏树,在太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喻言诚是看着银杏树的。

    而喻言诚的眼神也不再是先前的厌恶与不满,瞳孔像是镀上一层金箔,闪闪发着光,眼底也含蓄着笑意。

    果然是讨厌自己,所以看人的眼神都不一样。

    宴池并不在意,转身离开。

    喻言诚在台上祝福宴斌和韩琪,宴池不想听,只是戴上耳机听音乐,钢琴声在耳朵里缓缓流淌,洗去宴池一身的疲惫。

    烦躁或是空闲时,听音乐可以很好的放松。

    宴池倾向于听各种纯音乐,纯音乐是一种适合他放松的音乐。

    他背靠着椅背上,身子被一团影子罩住,喻言诚站在他面前俯视着他。

    宴池闭上眼睛选择不看他。

    喻言诚移开一些,阳光又重新撒向宴池,宴池挺喜欢被太阳光照着的,暖洋洋,亮通通的,很舒适。

    宴池皮肤白,双手枕在后脑勺,手腕处戴着金属表,整个手腕都在发光。

    喻言诚举起手机在屏幕上轻点几下,不知道在干什么。

    宴池就这么被太阳光罩着睡过去。

    再次醒来,婚礼已经结束,大多数人已经回家,只留下一些主角两人都玩的好的住宿。

    宴池提出要回家,但被宴斌强制留下,他只好拿上手机回到之前自己的房间。

    房间被人打扫的一尘不染,宴池觉得新奇,这房子还有清洁工定期打扫?

    但直到有人问他抹布在哪儿的时候他才发现,只有自己的房间被打扫了。

    这个房子不大,一共只有两层楼,卧室大都集中在二楼,但宴池的卧室在一楼。

    消失不见的喻言诚这时也出现在门口,他没进去,站在门口有礼貌的说:“二楼房间住满了。”

    宴池没看他,倚在床边:“哦。”

    喻言诚继续说:“叔叔说让我跟你挤一挤。”

    宴池这才抬起眼望向喻言诚:“滚。”

    睡一张床?不可能的。

    喻言诚听罢转身离开,宴池起身将门从里锁住。

    他推开落地窗,走进用栅栏围住的小花园,花园里的花大多还没开,嫩绿的枝头只有着几团小小的花苞。

    宴池难得弯下身,用指腹轻推那些小花苞,粉嫩的花苞随着宴池的动作也将脑袋往后仰过去,宴池收回手,花苞的脑袋又轻巧的收回来。

    宴池转过身,没关窗户,进了房间,风一阵一阵的卷进卧室。

    宴池躺在床上,在床头柜随便拿了本书看。

    他先扫一眼简介。

    书里讲的是一个男生在经历种种挫折后,仍然热爱生活积极向前看的故事。

    宴池觉得特别无聊,没人会在经历种种事件后,仍然保持衷心,热爱生活。

    困难是可怕的,是不可逆的,宴池不相信有人会像书中说的那样。

    这本书太不真实了,让他连想看下去的欲望都没有,他将书摔到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他盯着天花板的白光灯看了许久,灯罩上印着一只兔子,兔子的身后有一片绿色的草,头顶是星星月亮。

    他看不清兔子是什么表情,哭或者笑,但他没看到眼泪,也没看到兔子嘴角的弧度。

    最好是面无表情,不然的话,看到一个兔子哭或笑,不管是谁看到都会觉得惊异。

    又或许,兔子根本没有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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