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似乎闹过一阵,但很快随着五城兵马司出售抓人消弭了,于是又恢复了往日平安无事的氛围。
夏日炎炎,明秀在府里待得不舒服想要出去走走,便约了刘夫人——之前那位右都御史夫人去普渡寺纳凉,顺便为家人祈福。
刘夫人携两个女儿出游,两拨人往城外走去。普渡寺坐落在城外,平日香火鼎盛,始建于前朝,寺里有处雅地,古木森森,是个纳凉的好去处,只向权贵和雅士开放。
明秀和刘夫人计划着上午到达寺庙,然后直接到大雄宝殿祈福求签,再向寺庙添些香油钱,之后结伴在室内到处走走,午时便用些寺里的素斋,下午去那处纳凉的雅地休息乘凉,用些点心茶水寻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再回去。
到了普渡寺发现人不算多,现在天热,平头百姓也不爱顶着烈日到处走。这普渡寺在城外,严寒酷暑的时候人都会少很多。
遂双双下轿,带上帏帽,进大雄宝殿下拜祈福,她许愿自己和家人平平安安,家人指的是罗知府一家。
“妹妹可许好愿了?”刘夫人在旁边的蒲团上问道。她身边的两个女儿还在虔诚地许愿,也不知这愿望是有多长。
她对着刘夫人点了点头,二人便双双起身,倒是没有催促这两个小丫头,待两个小女孩祈完福后,便带着她们来到住持跟前,听住持念了几句佛语,献上了香油钱——住持方丈一看神色就更温和了,弯腰致谢,又念了几句祝福类佛语,听得两人眉开眼笑——
向住持拜别后几人带着一干下人在寺庙里闲逛了起来,普渡寺风光不愧是百年古刹——因着数百年的积累,寺内一应建筑、雕像、摆设、花木俱已成气象,瞧着便觉得恢宏大气,气象万千。
两人带着女孩们走走停停,互相分享佛经故事,很快,悠闲的时光一晃而过,住持派人过来通知她们可以用斋饭了,她们吃斋饭的地方另设了一间房。斋饭有豆腐,白菜,馒头和拍黄瓜,菜虽简单,入口却美味非常,众人都吃得胃口大开。将桌上的空盘收拾干净后,小和尚带她们到纳凉胜地了——那处地方并不偏僻,经过一处拐角,就转入一条窄廊,往窄廊走上几步,就有了一间门,门上是落锁的。只见那小和尚从袖中掏出钥匙打开了门,一阵凉意便涌到离门最近的明秀几人身上。小和尚完全敞开门后就恭谨地站在一旁,双手合十请她们进去。
几人向小和尚道谢后踏入了院门,只见院中的世界和寺庙别处风格迥异,自成一方天地。古木似乎是此地的主人,高大粗壮,枝繁叶茂。古木七八棵,三柏三松、一银杏一槭树。银杏和槭树下各有一石桌并三石凳,地上用小石子铺了一条弯曲的小径。四面用红色院墙围住,举目一看,双眼似乎也变得洁净了起来,确实是个寻幽访古、吟诗纳凉的好去处!
此地先前她们来过几次,自是熟悉,不必小和尚再介绍了,刘夫人再次向小和尚表达了谢意,又请他送上一壶热水来。小和尚应声退下,几人便在银杏树下瞧了瞧,2个小女孩口中一片赞叹,是当下四散玩闹去了,刘夫人嘱咐她们小心些,别被树根绊倒。
明秀叫繁星拿出来一应桌布、坐垫、茶杯茶叶、点心等物,铺在石桌和石凳上头,请刘夫人一同入坐。
此时,热水也被送了过来,明秀送给小和尚一盘糕点,以谢他的殷勤照料,小和尚正是贪吃的年纪,见状不禁喜形于色,再次向明秀双手合十拜了拜,口称“待小僧用完后便将盘子洗净还予夫人”后,便端着盘子下去了。
院里留着几位侍女陪侍,门口也有几位侍女随时待命,其余仆人或在轿边看守财物、或三三两两散去寺庙各处祈福,不一而足。
环境确实影响人的心境,这些日子她郁闷的心绪在这处幽静的地方一待也平复了不少,有好友相伴,孩童玩耍,眼前人眼前事才是她真正看到的,旁人的悲喜又和她有什么相关呢?
一个下午在悠闲的吃喝说笑中流逝,见时间差不多了,几人也都收拾收拾出门,做好回程的准备了,明秀和刘夫人又在小和尚的带领下向住持道了别,正在此时,明秀发现自己有些头晕,周围的景象都在剧烈晃动,她脚下不稳,正要叫住刘夫人扶她一把,就看到刘夫人、住持还有小和尚一时都在左摇右晃,转瞬间,几人相继栽倒。大殿内一应佛像不断震动,烟尘四散,器皿滚落,有些砸到她们身上。明秀立刻想到这是地动,看情况,这次威力还挺大,连坚固的大雄宝殿都被波及到,双目寻找可以遮蔽身体的去处,她看上了一根离她最近的支柱,于是果断拉住跌坐在她身边的刘夫人拖着她手脚并爬地靠到最近的柱子边,大声说跟她一起抱牢柱子,除非柱子倾倒,不然不要撒手。
刘夫人已是吓得六神无主,下意识按照明秀说的话去做,拼命锁紧身体抱柱,住持和小和尚在惊吓后被不断滚落的烛台砸到,索性也爬向明秀她们抱的柱子旁边,也顾不上男女大防,,四个人挤挤挨挨地抱在了一起。
此时墙边高处一些小型佛像也乒呤乓啷地砸了下来,那些雕像可是实木的,砸下来音量颇大,几处房梁也掉了下来,四人放眼望去,一派末日景象——
好在这根柱子还算牢固,周围也没有梁木掉落。
大概过了十几息功夫,震动便停止了——这次提防动来的快去的也快,明秀她们却度过了无比惊险的一幕,四周安静下来后,她们几人还是抱着柱子瑟缩在一旁,过了好一会,几人悄悄将头探出打量,住持见震动似乎停止了,立马双手合十不住念“阿弥陀佛”,身边的小和尚见状也有样学样,跟着念诵了起来。
“明秀——震动停下了,这是好了吗?”刘夫人紧张地问道。声音很小,又明显发颤,像是怕声音一大又引来地动似的。
听到刘夫人近乎耳语的声音,她摇了摇头,用严肃的口气说:“暂时是停下来了,但保不齐接下来还有几波,还是要小心为上,不可大意。”
正在念经的住持二人听罢,合十的双手不约而同抱住了柱子,脸上一片惊疑地看向明秀,住持问道:“施主,可知这是怎么回事?”
“是地动吗?”刘夫人小心地问。
明秀点了点头:“估计是——但还是得到外面探查一番,看看寺里其它地方是不是也同样如此,但不管如何,待在殿里实在危险,此处构造已歪,梁木已毁,还是尽快出去,找个空旷地方待着更安全。”
此言一出,三人俱是立刻反应了过来,于是一阵手忙脚乱后冲出了大殿,跑到中庭避难。待稍稍缓过气后,几人稍一观察,便发现周围建筑陈设均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四周的香客仆从也都在哭爹喊娘,四处奔跑躲避。此时原本围在殿外的仆从也从各个角落钻了出来,着急忙慌地向两位夫人问安。明秀倒是没什么事,刘夫人在躲避中被案桌磕到了手肘,住持和小和尚被灯油砸到了头,先前没法关注,现在暂时安全了,疼痛就一阵一阵的涌了上来,但现在情况不明,几人也只得继续忍者。彩霞她们也没有事,就是有个眼熟的男仆在摔倒时脑袋砸到了墙,需要好好看看大夫。
众人一阵喜极而泣后,刘夫人担忧地开口:“不知道彤儿和云儿怎么样了,可有被伤到?”
两个孩子的安危确实让人担心,于是二人率一众仆从往门外走去,走了一小段路后碰上了同样担忧女主人的几位仆人,彼此交换一下信息后也都安下了心——两个女孩子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被惊着了,眼下大的正在安慰不停嚎哭的小的,其余仆从有几个磕着碰着受了些轻伤,主要是刘夫人三人坐的那辆马车套着的是匹老马,被地动惊到了,拉着马车横冲直撞,马车被甩到了一面墙上,有些散架,需要尽快维修才能继续上路。
一行人走出普渡寺大门安抚众人,检查损失,一行人仔细商讨后发现眼下没法离开——刘夫人的马车更宽敞,现下损坏了,车把式表示可以借寺庙的工具维修,但需要时间;明秀坐的车空间小,明显不能挤上4个人。
所以纵使所有人都焦急难耐,也没有办法,只得干等着,这时被其余僧人搀扶着的住持连忙追上来叫住了一行人,大声呼道:“施主留步——寺中多人受伤,贫僧派几个懂医术的僧人前去救治,两位施主若是需要,请移步入内看诊,共患难一场,请两位施主莫要推辞。”
她们之中确实有些人需要看看,就留下一些人看守,其余的入内治疗。没成想刚进去不久,就又是一阵地动山摇,这一次地动程度比上次轻很多,但依旧震塌了几处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屋舍,众人又是一阵惊叫连连,扑通扑通跪在地上哭爹喊娘求神拜佛——
明秀两人只好和住持说明来意,请求收留一晚,住持应允了,为她们一行人都准备了厢房,到了厢房后,二人只留下了必要的几个人在跟前,其余人全被打发去帮寺里的僧人干活。
一时间整个普渡寺里里外外都忙碌了起来。看到刘夫人正拧干帕子给两个孩子擦脸,剩下几个侍女也在整理床铺,擦拭桌椅,明秀无事可干,心中记挂着接下来会不会再次地动,不想呆在屋内,就在院子里透透气,平复一下心绪。
她担心在深夜时冷不丁再来一次地动,到时大部分人都熟睡着,那可真的会要人命。
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她们一行人终于吃上了饭,吃完后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前去帮忙的仆人也都陆陆续续地回来了,基本都是灰头土脸的,大家纷纷打水洗漱,回到厢房里。
厢房男女分开,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院子,离得也不远,明秀这边住的都是女眷,侍女们也住这边,只不过屋内一应陈设没有她们那般好。
因为记挂着家中人和财物,所以基本上下午香客们都陆续回家了,只有几个受伤较重的要留宿。明秀站在院外眼尖的看到了几户普通人家的女眷也住在此处,想必也是与她们一样,因种种原因滞留在此了。
正是夏日明月夜,月光明亮,星星繁多。待侍女们都梳洗地差不多了,明秀让翠柏把她们都叫到院子里来嘱咐了一番夜里也可能再次地动,让所有人今晚不要睡死,轮流守夜,互相监督,夜里睡觉也不要脱衣服。
众人惊呼之后纷纷点头称是。
看到那几户女眷也有人偷听,明秀也暂时放下心来。
又吩咐翠柏叫上几人把她这番话告知另一个院子的男仆,喊个声音大的男仆大声说,务必要其让人也听得到,然后再让他带上几个男仆去方丈处,将此事再细细道来,想必方丈自会安排好。
翠柏领命而去,叫上几个侍女一同离开,其余侍女也纷纷散去,刘夫人带着两个孩子对她郑重地道了谢。看着刘夫人疼惜地摸了摸两个小孩的头,她再次叮嘱她要记得和衣而睡,两个小孩也要如此,叫刘夫人睡得警醒些,不要睡死。
寺庙厢房是大通铺,她们几个和两个侍女睡一间。彼此好照应。
“都知道了——我哪敢睡死,糟了这么大的灾,又在别人的地儿,人生地不熟的去过夜,身边又有两个女儿,我今夜怕是要睁眼到天明了!”刘夫人心下到现在还惶恐的很,“我看这次地动动静颇大,怕是大片地都遭了灾,京城里那宅子连着宅子的,怕是受灾更严重,说不定——说不定你我府里也——”刘夫人顿了顿,“也不知道我夫君如何了,还有晟儿,他还在家里温书——明秀——明秀我这一想起他们,心就疼得很,生怕他们有事——”说着说着,泪珠大颗大颗掉落,似是伤心到极致,旁边的两个女儿也担心父亲和弟弟(哥哥),也跟着呜呜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