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两侧开有小门，都上了锁。耳房两边有涂了白漆的砖，砌出了两个小拱门来。

    四个人跟着领队，走路进门都还算规矩，甚至跨门槛都注意了要先迈哪只脚。

    出了门又是小巷，概貌与外边那条下雨的巷子相近，地上砖瓦古旧，缝隙间还生着苔藓和杂草，潮湿的气息浓重，给人一种能从地砖或墙砖上挤出水来的感觉。

    漂亮姑娘领着人拐了个弯，绕到白墙内侧，里面俨然又是间小院，就是有些荒废已久的感觉。院子三面围有古式木廊，中间挖了个矩形的池子，池里有水，可能由于长期没有更换，池中水混浊一片，从边上看不见底。

    又过木廊，转角是间瓦房。这边稍显空旷，青黑瓦片滑脱了一部分，屋檐墙角蛛网密布，从屋外来看，进了这屋子，下一秒估计就要埋里面。

    苏华常走在小队最末，他上下打量着这间小房，朝边上又看了看，没见着哪有厕所。

    许是他的目光引起了领队小姐的注意，那姑娘把门朝屋里推开，没有进去，回身朝苏先生露了个礼貌的笑，缓声道：“屋东角案上有壶，茶在里头，几位先喝着，我带这位公子进里屋去。”

    得，这是要落单的节奏。

    怕倒不算怕，但对于这种恐怖片里不算太好的兆头，苏华常还是觉得晦气。

    无法，只得见招拆招，走一步看一步了。苏华常在阶下静静看着其余三人进了危房，和领队小姐绕过屋子，转身又进一道门去。

    …………

    【检测到新一位有缘人加入了我们的大家庭，正在分配区域……】

    【分配完毕，x类选手*10469938ahc加入A分区，大家欢迎～】

    在一个飘满了细碎黄色发光颗粒的广阔空间里，缩在天花板一角的金属播音器用温柔和缓的语调慢声播报了两段信息。

    虽是缩在一角，但这声音却极具穿透力，整个空间从上到下、从南到北、从最底层到最高一层，只要是听觉没有问题的，皆可收到播报的信息。

    轻柔的语调让这播报音在人耳边乍响时并不会使人受到惊吓，反倒像风拂过，没有半分突兀。但细听时，却能发现这声音词句间有些莫名的僵硬，像机场、高铁站里的提示音一般，带着股冰冷的机械感。

    不过这股冰冷经女音一中和，反倒有种抚慰人心之感，虽然广袤大厅里来往人群基本没给它分走半分注意。

    漆黑的高大墙壁环绕四周，似乎能把颗粒散发出的荧光吸收进去。数根金属柱和一层层的金属阶从空间的底层大厅向上拔起，笼着银白森寒的光泽，耸入上方时有镂空部分的黑色天花板。那是空间的上一层，代表着更高的一级，是强大的象征。

    从天花板的一处空缺往上看，说不定能隐约看到数层天花板的空缺部分交错相叠。那样的视觉观感有种扭曲的致幻般的效果，仿佛整个空间都随着空缺的交错而扭曲，下一刻便能变形、旋转，顺带着挤碎、压扁些什么。

    就这么样一个充斥着阴郁、压抑气氛的地方，万丈高楼中，星火点点，人群熙攘，话语交谈声轻浅繁杂，广播中还播放着轻缓的曲子，由众多的人集聚而带来的群体性温馨气息，把这空间衬的越发矛盾和诡异。

    在底层大厅相对边缘的一处，铁柱和旋梯都略生了锈，一个较周边柱子都要更粗些的铁柱上挂了个倾斜的、因氧化生锈字迹有些模糊的圆形标识牌。红底白字，虽是掉了漆，但仅凭铁牌上的凸起也可以辨认出，这是一个大写字母A。

    这里是A分区。

    在如梦幻萤火的发光颗粒照耀下，行走匆忙的人们的面庞也被映亮。或麻木，或焦急，或恐慌，人人皆被负面情绪填满，部分特例者脸上还会挂一个虚伪的笑，欺骗别人，或是欺骗自己。

    而在这来往人流中，大部分的脑袋是低垂着的，他们正在注视着自己的手机，一个个散发荧光的小屏幕里，一款名为“思想”的APP页面正处于打开状态。

    这是特属于A区的软件，以A区故事主题“思想”来命名。软件分三个大版块，一部分人正在使用聊天功能，通过[联系人]版块和手机另一端的人交流信息，进行交易、商讨、合作，或是威胁、敲/诈、勒/索，小部分人在查看自己的个人界面，在[我的]版块上查看收支、过往等个人信息。

    剩下的一部分人，大概就是在通过[直播]版块观看直播了。

    一根细铁柱边蹲着一个身着黑衬衫牛仔裤的胖子，他同样在看手机，APP的界面上是一个真人直播。古香古色的院落里，温婉美貌的女子和高挑俊秀的青年一前一后走着，雨声环绕，烟雾迷朦，颇有几分典雅和素静。

    界面右上方有一行标红的小字：“*10469938ahc的直播间，x，0＜5”。

    右下方的弹幕也在不停的滚动着，白色的文字一层层刷过，话语张狂而热烈，有激动兴奋的，有充斥恶意的，一点也看不出底层大厅里那种和谐宁静的氛围。

    果然，一上网，匿了名，谁能知道你对面是人是狗。

    胖子的手指也在小小的键盘上点着，也为翻滚的弹幕做了一份贡献：

    【别说，虽然是个新来的小娃娃，长的倒挺俊，坚持下多活几轮，过个五关来大厦里，爷几个给他长长见识】

    【得了吧，开局单人行的孤儿，活过接下来二十分钟就不错了】

    【背景好眼生啊，这是个新故事吗？A区之前有人开到过吗？】

    各种方面的发言鱼龙混杂，苏华常的直播间里人气空前的高，一方面是因为他这是第一次直播间，还是在不知情状况下开着被一群畜牲围观的直播，所以没有前，自然就是空前。

    另一方面，这个有病的地方有一个有病的直播机制：

    1.五个字母分区统一遵循“低于五次故事体验的选手，不被允许拥有大厦进入权，没有APP辅助……并开启强制性直播监督”的规则。

    2.……“高于五次故事体验、低于十次故事体验的选手，可以进入大厦，APP自动投放……不允许直播”。

    3……“高于十次故事体验的选手，可自行选择是否开启直播，并开通直播收费功能、打赏提成功能等赚取积分的途径……”。

    4.……

    所以在这种新人活不久、老人不开播的情况下，像苏华常这种长的好看点儿还能让他们看的真的不多了。并且好看的还很有可能过段时间就下线，直接魂归西天，给佛祖收了去，就更要且看且珍惜了。

    画面中的苏华常已跟着领队小姐东拐西拐拐进了个不知什么地方。随着行走的时间增长，苏华常能清晰感觉到雾的浓度越来越大，再过一会儿说不定能直接把前面领队小姐的身影完全遮住。

    一路上走迷宫似的，苏华常根本没记住路，更何况这么个情况下，路说不定也变了几百遭，要是领队小姐再一丢，他能肯定自己会被困死在雾里。

    这还不够，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苏华常想要叫住领队姑娘时，这小姐倒是先他一步停住了，半回过身微笑对他说：“公子，前边就是茅司，您先方便，我稍后再带您回去。”

    苏华常止住了话头，几步上前去，却只见青黑湿霉滩藓斑驳，爬满了白墙。地面上石砖被镀了几层红褐，像难除的陈年泥垢。

    矮小一个T型老式厕所，看样子明显是常年无人打扫。但这地方却没有什么异味，甚至连雨雾的潮气都没有，像是不仅无人打扫，更无人使用，只有凑近了才能闻到一股浅薄至极、若即若离的铁锈味。

    或者说，是经年不散的血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