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
“今晚雨可真大,”男子眯了眯眸,冷冷道,“和二十四年前的那天一样。”
他手中的枪口稳稳地对着踩在脚下的人的心口上,雨滴从下颔消下,闪电划过时照亮他的面孔,眼角下处有一颗黑痣。
脚下的人挣扎了下,咳着血。
"我们本可以在那天之后一刀两断,我曾报了养育之恩,我们谁也不欠谁,但你杀了我唯一在意的人,二十多年前我就说了,谁敢动他,我就让谁下去给他陪葬——”
“地狱再见,父亲。”
一声枪响混着雷声,随之枪被随意扔在一旁,雨水冲淡了山间的血味。
不远处的寺庙,僧人依旧诚虔地在佛像下颂读佛经,高墙隔绝了血的罪恶。
他冷冽的目光扫过林间,良久,抬手摸了摸胸口,意识到这个动作的意味后失声笑起来。
十年青鸟音尘断,往事不胜思。
-------------------
于是一个拐弯,他看见他的亲舅满脸春风地在拐角一下下地敲用指尖敲着轮椅的扶手:“嗨,下午好。”
顾宁安表情空白了半秒,随即热泪盈眶地冲上去:“舅舅!!下午好!!!”
许棠弯着眸子,笑容很让人放松,说的话却一点也不让人放松:“宝贝外甥,我怎么训不到你了?”
一边的段念辞:“……”你都没叫过我宝贝!
一样目睹了一切的秦怀枫:“......”你就是怕许叔,不用掩盖。
把顾宁安带回姐姐那边后,姐姐一边感慨着“你比我有震慑力啊”一面叮嘱以后常来帮她管孩子,留下许棠怀疑地看向段念辞:“震慑力这东西和年龄成正比对吧?”
他压着声音气愤道:“我今年才二十四!!”
段念辞还没来得说什么,脚步声啪啪啪传来,许棠脸上立刻又恢复了谦逊温和的表情,乖顺地接过了他姐打包好的饭盒。
“上飞机饿了吃啊!不许抢人家小段的饭!”许梨道。
许栗乖乖地点点头。
段念辞终于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一物降一物。
许棠在他姐刚关上门时把饭盒扔给了段念辞,一个回眸毫无防备地与秦怀枫来了个四目相对。
秦少爷人畜无害,从书包里摸出一个黑乎乎的比银行卡窄一些的黑布条,许棠一看清是什么脸色都变了下。
秦怀枫说:“我从家里一个房间找出来的,他们都不肯告诉我这是什么。”
许棠目光复杂地盯着那黑白相间的、染着些许深棕色的布制品,片刻后揉了揉秦怀枫的头发:“以后你就知道了,放回去,乖。”
送走秦少爷,许棠抬头看了眼段念辞,失笑:“你干什么?什么表情?”
“……”段念辞静了下,“我知道他对你的意义没超过与亲友有关的范畴,所以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再告诉我,都可以。”
“嗯,”许棠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想再叫秦怀枫走上他走的那条路……但是怀枫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的话一定会——”
沿着那个人在那条路上留下的足迹追赶。
“直到我们瞒着他的一切水落石出。”
许棠的担心在秦怀枫高考报志愿时成了现实,仿佛光阴交错,命运重叠,素不相识的两个人在相同的年纪做出了相同的选择。
顾宁安长大后就和这位"青梅竹马"吵得没那么剧烈了,但依旧在报志愿那天因为忙着和秦怀枫吵嘴“你去哪我和你吵到哪”一个激动点了公大。
许棠……许棠只觉得到时有他外甥后悔的。
他头疼地望天望地,然后一股脑扑进段念辞怀里求亲亲。
“我这么说吧,”许棠幽幽道,“怀枫是别人家的孩子,我管不着,但宁安……如果他报的时候没那么草率我都会舒服点的。”
段念辞低头道:“怀枫会有宁安拉着的。”
许棠沉默了半分钟,有些委屈:“……可有人拉着也没什么用,当年秦哥也有墨良想拉他。”
“这不一样,”段念辞吻了下他耳垂,“我有你,所以我回了夜阑找你。而他们,从来不是同路的人。好了,睡觉。”
许棠蹭了蹭:“抱我去。”
--------------------
“跑跑跑跑跑!”顾宁安抱怨,“天天跑图书馆!训练上课的还不累?出来
打球!”
秦怀枫无言地盯着他,片刻合了书:“我去打球,你给我什么好处?”
顾宁安忿忿道:“我还给你好处……”好处就是给你个好身体。
滚吧你可。
他瞪了秦怀枫一眼,心说不去也罢,要不是看你勉强谁叫你……
门口有人喊他了,他应了声,低声咬牙切齿道:“……晚上回宿舍算账。”
晚上呢账是算了,但算得有点偏离本意。
总之秦怀枫在顾宁安的“危逼利诱”下答应了下次小顾叫他一定就去,结果到了今天他还是没去。
3
“滚!”顾宁安忍声吞气咬牙切齿,“谁和你坐一辆?”
白榆正揣着茶杯从楼梯下凡来,猝不及防被过于火热的凡尘人烟气扑了一脸。
顾宁安顿时道:“我和白队一车!”
“……”白榆静了半秒,“我十分钟前上去时你们还好好的,又咋了?不吵架。”
秦怀枫张了张嘴,被队长抢先义正严辞道:“相亲相爱一家人。”
秦怀枫:“……”
顾宁安:“……”
“不吵架,”白榆又重复了遍,“嗯?现在出现场。”
白支队,一个年过半百的但依旧精力充沛只是有点佛系的大叔,出乎意料地没地中海,据说年轻时曾有小姑娘不惧困难地想追他——即使现在被岁月洗礼过后还是可以看出他年轻时相貌确实很不错——但不知为何现在依仍是单身人士,曾有同志开白大叔玩笑,白大叔迷之浅笑只道心上有人,炸翻了整个支队,只是至今不知这位仙女是谁。
顾宁安不怕死地提出另一个看法一一万一不是仙女是帅哥呢?
白榆当即不客气地甩上了办公室门,秦怀枫就这事嘲笑了他三个月。
“我都纤尊降贵给你当司机了,”秦怀枫道,“汇报下情况?”
“噢,”顾宁安哼了声,“东郊,今早5点43分,我们接到报案称高速公路上有人恶意制造交通事故,经公安部初步勘查后确认案发时间为凌晨5点半左右,移交到我们这,目前造成3人重伤了5人轻伤,经初步判断极可能是故意。”
“没有撞死人?”秦怀枫挑了下眉,“一般这样不是灭口?”
“车从路边护栏翻下去的,”顾宁安皱了下眉,“偏巧那段儿坡度没那段路别的地方陡,昨晚雨下得很大学,所以路面也相对滑。”
秦怀枫没吭声。
“是突然开始把车往路边撞的,因此后面的车来不及减速,也无法变道,总共就两条车道,就牵连进去了,“顾宁安总结道,“倒霉,造事车辆犯完事就跑了,目前正在找它的去向。”
他将手机屏滑开给秦怀枫看,上面是案发现场图片:“诺,护栏都断了。”
秦怀枫大致扫了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微微提了车速。
快上高速时,他没头没尾问了句:“怎么这么久都没有那辆车的信息?”
“问得好,”顾宁安正襟危坐,怆然道,“是一辆□□。”
秦怀枫:“……”
“并且开了没多久就下高速了,都不知道往哪个没监控的小山谷钻去了。”顾宁安补充道,唯恐天下不乱,“我想秦副支队经验丰富,应该知道这种车最后十有八九一把火烧了。”
秦怀枫冷静道:“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一把火烧了。”
“噢,”顾宁安真情实意,“我好怕怕啊。”
“那车最后在哪出现?”
“一辆白色的大众,在6点左右被一家小卖部的私人监控拍到,应该是去夜阑附近的一个小县城下了高速,县城名叫渡云,”顾宁安立马正经,“巧的是,据我们所知,一名受害人名叫边渡,现五十八岁,有一个二十八年前自杀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名叫边云,他还有一个同母的三弟叫边河,名字连起来叫渡云河。渡云县内有条河叫白马河,但在解放前它就叫渡云河。你这个秦家大少爷应该知道,边家也是个宝马雕车香满路的主儿,上一任老爷边老年轻时带回一个私生子,就是边云,边老夫人那叫个贤惠,不仅没为难边二少爷,反而当自己孩子。所以后来边云自杀得就很莫名其妙,那时他二十六还是二十七吧,他父亲都分了个子公司让他管了,听说管得还不错,边渡也很照顾这个弟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就想不开了。你说这个事和这案子有关系吗?”
“我怎么知道,”秦怀枫淡淡地说,“也许有,并且很关键,但现在不是下定论的时候。”
顾宁安翻着微信定位:“再顺这路开十几公里就到了,白队的车已经到那了。”
秦怀枫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白队风采不减当年啊,我听局长说二十多年前
我白队风华正茂时单枪匹马冲进敌营生擒贼首而归,并因这事开上了副支队,后来和……”
他原本笑着的,却在说出"和"字后淡下笑意,咬了咬唇,于开车百忙之中抽空拍了顾宁安一巴掌:“笑什么笑?还有多远?”
承受了一波无妄之灾的小顾气得差点揭竿而起,硬生生忍住了。
他在开车。
我不打他。
秦少坏坏。
一一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这个案子需要被人们引以为戒。
他一脸木然地想。
几分钟后,秦怀枫拉起警戒带钻进现场,接过白榆递来的手套穿上。
“我们在路侧发现了不属于这两辆车的汽车部件,”白榆道,“大概就是嫌疑人留下的。我已经让他们去我有没有少了这东西的车了,虽说没大用……”
“这个东西…像车前灯旁边的塑料。”顾宁安拿过交警传来的照片,接着抬眼看向证物袋。
“确实像,”泰怀枫挑眉,“你怎么证明他不是车后灯?”
“……”顾宁安一脸“请你去死”的表情,“监控上车后灯是正常的,再说从旁边撞过去怎么说也是先撞车头?”
“万一我偏不?“秦怀枫道,“先开在前面然后突然向后右后退减?那段路监控不是坏掉了吗,灯还在亮而已,万一撞的车屁屁而灯没事?”
顾宁安:“……副队您看下早上七点钟的太阳,别说梦话了,撞成这样哪有车屁屁没事的?”
“主要是……他撞了前灯的话,5点半天都没亮,他怎么看路?再说一辆大众罢了,这么抗撞?还撞了前面车头还可以正常开?能有本事弄坏监控的人杀人不能换个质量好点的车,比如大G什么的?”
“……”顾宁安大怒,“不是谁都和你一样富可敌国的!我亲爱的副队,我们平民百姓不会闲着没事干买辆宝马送死对头炫耀自己的钱包!”
“他也不是平民百姓嘛。”秦怀枫一摊手。
顾宁安觉得这辈子都没法和这个有钱任性的傻逼解释不清几千万是个什么天文数字了。
哦对,还有他舅舅那个……那个……朋友,一样的东风夜放花千树,要不是他舅还知道什么叫人间疾苦,不然……
太过夸张的有秦怀枫一个就够了。
再多他可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