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的周五，Levi约了夏尔出来吃饭。

    消息是在她午休结束后收到的。自从clara离职后，公关部经理、副经理、几个主管都受到了降薪或降职处罚，同事们对她客气了许多，工作也是她睡舒服了起来再干都没人会说什么。只不过背后对她的议论更胜往昔。

    她倒依旧是那副温和的面孔，嘴上时常挂着笑，工作也是尽可能地做好。

    “听说了吗？boss回来了。”

    “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回来就回来呗。”

    “我听秘书部门的人说，他这次去意大利是洽谈九月份即将开幕的时装周的事，nott有许多模特要登台，可是品牌商那边好像出现了问题，在那绊住脚了，没想到这今天就回来了。”

    “你老打听boss的事干嘛？你喜欢人家？”

    “这叫欣赏好吗，也不知道boss跟他那个女朋友怎么样了。”

    “好像分了，消息爆出没多久就分了。”

    “怎么分了？多赏心悦目的一对啊。”

    公关部永远是八卦的第一传播地点，同事们的主要工作也就是处理这些捕风捉影的消息，夏尔虽然还够不上格接触这些声明，可日常听个三五句话，倒也是容易。

    他今天竟然刚回来，也不知道他分手是不是受那一纸证件的影响，不过他干嘛要跟别人提结婚呀。夏尔在心里琢磨同事的消息，心虚起来。

    心不在焉地熬到了下班时分，她破天荒地第一个冲出办公室。将拢起的发丝散下，她带上了能遮挡一半脸的墨镜，又似不安心似的，从包里翻出一个口罩，全副武装地往地下停车库行进。

    Levi坐在车里大老远就望见了她，只见她鬼鬼祟祟地往前走，像是防贼一样，心下觉得好笑。

    “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都黑天了还带个墨镜，能看见路吗？”

    “还不是因为你的车太招摇。”她就算已经稳稳当当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还是四下打量。

    “哦？你说什么车不招摇？我让xx去买一辆。”

    听见此等发言，夏尔白了他一眼，“钱没处花不如给我涨点工资。”

    Levi的眼神黯淡了一下，“Bailey给你开得工资不够花？”

    “实习期是挺低的，不过好在还有一个月就转正了。”见车子平稳驶上马路，她安心地摘掉口罩，“Clara的事是Ivan告诉你的吗？”

    “到人力资源部举报她的不是你自己吗？”

    夏尔偏过头看他，他没有接话，车里安静了许多。她其实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Levi，除了那次偶然的醉酒，自己与他一直是两个互相观望的陌生人。

    Levi真的长得很标志，尤其是他的眉弓、鼻梁，都如精工雕刻般，所以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总是充斥着很浓烈的感情。

    这种眉眼看狗都深情，夏尔摇了摇头。

    Levi专心地开车，夏尔的目光落到了他的嘴唇上，他的嘴唇也好看，嗓音更是如大提琴般低沉，这嘴唇亲起来触感微凉，不知道他的女朋友们是否也是这样的感觉。

    她猛然打个颤，摇晃着脑袋，要把这种不正常的想法从脑袋里晃出去。

    天黑了，车里光线很暗，她还带着墨镜，Levi专注开车并没有发现她的肤色已经红得像只煮熟的螃蟹。

    “那个不算举报吧。”她小声嘟囔了一句。“谢谢你。”

    Levi扬了扬嘴唇，笑得好看极了。夏尔入职nott已经两月有余，她不愿暴露与自己的关系，故他也很少插手她在部门的事，直到Ivan把人力资源部门口的员工建议投诉箱掏了一空，经过整理把夏尔所有的抱怨都以邮件的形式发给了Levi。

    这箱子简直快成为她的私人专属了，人力资源部门的人自然不会发觉，这建议箱自设立以来就嫌少有几人会用，只有保洁每周顺带会将上面的灰擦拭一番。

    她的话算不上投诉，只能说是对于新环境不适应的抱怨与吐槽。

    时尚圈向来是个拜高踩低的圈子，自己当年受过多少白眼才换来了如今的地位，自愿进入这个圈子的人，就一定会在潜规则中变得麻木，变得随波逐流。

    可她不一样。

    他第一次见到夏尔，是在大英博物馆的埃及馆中。当时他在模特圈已经如日中天，受邀参加去拍摄关于大英博物馆的宣传片。

    那时的夏尔只是c大一个普通的历史学专业的学生，作为埃及史课程教授的博士助理参与学术研讨。按理说她只是个本科生，根本够不着边，但是她就是凭借对于古埃及学的热情和超乎学龄的知识储备，打动了那门课的授课教授。

    她跟着教授仔细认真的做着研讨备案，那是Levi第一次看见有人接触文物真的就两眼放光了，是一种很纯粹的热爱，纯粹到极致。

    他没读过多少书，很早就为了补贴家用出来打拼，他从来都觉得知识是一种很无聊的东西，饥不饱腹，寒不能暖，不如大把的金钱来得实在。

    可他看见了那样的夏尔，登时就有些羡慕她。

    后来，夏尔陪着Teresa来到nott面试，他远远的看见她，一眼就认出了她，她还是一副善良单纯的样子，满身学生气，对于模特这个每日都要忍饥挨饿的职业态度鄙夷。

    Teresa是个不错的模特苗子，长得美，身材高挑，纤细而匀称，她签约nott是必然。Levi很庆幸这种必然。

    夏尔没有申请到硕士名额是Levi没有料想到的，但是他只是一个外人，他连询问的资格都没有。

    接着她找上了自己，虽然很意外，但是对于她的无理要求，Levi欣然接受，甚至心中窃喜。

    她没有工作？正好，弄到自己的公司来，他还能时时见到她。

    除了Ivan没人知道他最近喜欢往三楼跑的原因，他经常会在公关部的门外驻足那么三四分钟分钟，看着她窝在最里面，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可三四分钟太短了，短到他根本就注意不到职员对她的恶劣，在他看到Ivan整理的她的笔迹时，他深深的自责起来。

    他的高材生，不能被如此欺负。

    ...

    眼见着车子驶入bgr酒店，夏尔有些坐不住了。“那个，这地方会不会很贵。”

    “又不用你结账。”

    “啊...可是...”

    “就当是赔你咖啡钱了。”

    说起这个，夏尔心里气不打一出来，她辛辛苦苦留存着每日的小票，去财务部一问，人家根本不给报销，可怜她实习工资只够管房租，快两个月的实习期，每天都过着一个三明治分两顿吃的日子。

    不过，因祸得福，她瘦了不少。

    “你都知道啊。”她撇撇嘴，心说你知道不如给我抓紧报销。

    bgr酒店的三层是会员制的法餐厅，据Teresa说能成为这里的会员，需要一定的消费评级，作为普通小老百姓的夏尔自然是没吃过这种细糠。服务员见到Levi亲切地如同见了自家人一样，夏尔重新带上了墨镜和口罩，她跟在Levi身后，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好奇目光。

    选了个最角落的位置，看着Levi熟门熟路地点了许多菜，服务员满面笑容的离去，夏尔在心中稍微估量了一下价钱，觉得心肝都在颤。

    “硕士名额的事，你和你的老师有没有再联系？”

    夏尔有些奇怪Levi竟然问这个，但她还是老实地说了，“有啊，我跟老师说了我能留在y国的事了，老师的反应很奇怪，但是他许诺了我来年的名额，只要学校申请能过，下一年我就有学上了。”

    “你不考虑别的学校吗？我看着n大，j大都很不错。”

    她摇摇头，“本来是可以的，他们都不在l市，我要自己过去，觉得搬家好麻烦，而且我在网上看了看，那些老师的研究方向跟我在做的不太相符。”

    “你愿意留在这里？”

    “当然啦，不然我跟你结婚干嘛。”

    菜一道道上来了，夏尔没有怎么多想就大快朵颐起来，待到她反应过来，见面前的这位优雅男子只吃一盘沙拉了事，剩下所有的美食都堆在自己面前。

    她忽然有些罪恶，叉起自己盘里剩下的半块牛排放进了Levi的沙拉碗里，他没拒绝。

    酒足饭饱后就容易犯困，Levi坚持饭后睡觉必定长胖的原则，拉着夏尔沿着泰晤士河边散步，车停在了附近的露天停车场。

    l市的夏天比起冬天雨要少一些，夜风清凉，吹得夏尔昏昏欲睡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Levi想起她走路有些跛，故放慢了脚步与她并排走。

    “你的脚是怎么回事？”

    “年轻时的旧伤，不要在意啦。”夏尔笑着摆摆手。

    “年轻？你才多大，明明正值年轻。”Levi想要扶着她的手伸了三次，最终还是没有伸到她的腰上去。

    “是啊，我才22岁啊，Levi，明明只才22岁。”

    l市常年下雨，就算少有的晴天，夜里也仿佛蒙了一层水雾一样，路灯一排，上个世纪留下的古典样式，开了柔光，打在泰晤士河粼粼的水面上，微风吹拂，水波仿佛金色的鱼鳞，漾着许多生机。

    夏尔温柔地注视着河水，Levi低头看她。

    女孩的面容沉静如这微澜的河水，她的神思不知飘向何处，眼中偶尔溢出一些悲伤，转瞬即逝。

    她的言辞中满是对自己的感激，却再无任何其他。

    她很清醒，很克制，也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