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做了一个梦,梦中她回到了青岛,明明身边往来之人无数,可她却始终孤单的往前走,所有的人都看不见她,所有的人都在讥嘲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甚至是她最爱的亲人和最好的朋友。
闹钟适时地响了,醒来外面是一片电闪雷鸣,伦敦鲜少下这样大的雨。
她擦了擦满脸的泪痕,觉得身体像是要散架了,脑海里过了许多遍想要请假的念头。
下楼后,她撑起伞,耳边传来了熟悉地喇叭声,是Levi。
他的车开过来,停在夏尔的面前,夏尔打开车门坐了进去。自从那夜以后,只要Levi在伦敦都会在早上过来接她一起上班。夏尔拒绝过两次,可能多睡半个小时的条件实在是太诱人了。
从他的发丝间散发着一股好闻的香味,夏尔没有在别人身上闻见过这种香气。
“这种天你也会去健身房吗?”
“你知道Teresa也会每天下班后去公司的健身房吗?”
夏尔被他的反问堵住,模特这个行业,不仅吃不饱饭,还天天负荷健身。工作转眼过了实习期,她曾经在楼里迷路误入过二楼的健身房,几乎每个器械前面都会有模特同事在使用。
不过,她在心里暗暗称赞了一下Levi的身材,宽肩细腰,肌肉薄但有型,确实叫人垂涎三尺。
他此时只穿一件黑色背心,胳膊上的肌肉线条随着方向盘的抓握变换出不同的纹路,手指修长,青筋攀附着肌肉,一直延伸到手背。
夏尔眼睛不住地瞟向Levi,只看看又不犯法。
“他们没再欺负你吧。”
“没有,大家其实都挺好相处的。”
Levi又嘱咐了许多话,夏尔一一应了,“我接下来会在米兰和巴黎停留半个月,自己照顾好自己。”
夏尔撑伞下车,关车门前,又听见Levi隐隐补充了一句,“迟到了也没关系,等我回来处理。”
...
春夏时装周季的到来,夏尔的工作都变得繁忙起来,每天要处理不少关于伦敦时装周的公告信息,也要辅助nott与x市时装周的接洽工作,有时还会跟着去时装周的现场。
她与Teresa除了每天晚上互道晚安后,再相见就是在秀场。
就是在这里,她渐渐的改变了对于时尚圈的看法,尤其是在看见那些为了一个可以登台的机会,可以忍受饥饿,可以忍受设计师对于自己身体的指点,可以忍受品牌不公正待遇的女孩。
每天都忙得晕头转向,也渐渐习惯了这个光怪陆离的圈子。
“今天这一场真是顺利,各位晚上去喝一杯吗?就当预祝此次周期秀场工作圆满成功了。”项目负责人提议道。
这一场是设计师JL的个人秀,相对于各种大牌秀展来说,这种秀的规模相对小,场地布置,合作接洽等方面都相对轻松不少。这场秀是今日最后一场,由于jl与nott的合作关系,有不少公司模特过来走台。
夏尔本来已经下班,这场是临时被抓包来帮忙的,故她这场充当了几个模特的助理。
模特们明日大多都有秀要走,宿醉脸肿显然不符合她们的职业道德精神,负责人这话是对后台工作人员说的。
同事们大都同意,夏尔也不好扫了大家的兴,便一起跟着去了酒吧。干这一行的大多都是年轻人,就算有几个资历深的,他们的心态也大都新颖时髦。年轻人在一起聊得来,夏尔也是笑呵呵的。
夏尔坐在有个同事凑到她身边,“你深藏不露呀。”
“怎么说?”夏尔问她,这人她认识,是宣发部的xx,性格很好,同样是时装周期被调来帮忙的人。
“我看你经常从一辆gclass上下来了,那车值不少钱呢吧,boss就有一辆。”同事歪着头看她,这话说得轻,倒是没人听见。
夏尔心说幸亏她没有看见正驾驶坐的是Levi,她勉强笑道,“我朋友好心,送我来上班。”
“你们中国人就是有钱。”xx耸耸肩,夏尔也没纠正。
她很健谈,跟夏尔聊了许多圈子里的事,比如哪位名模的八卦,比如哪些品牌负责人不好相处,比如后台的趣事,夏尔难得跟她聊了许久。
手机一直放在包里,酒过三巡才突然想着一天都没看手机了,也不知道Levi今日过得如何。
她被她脑子里的想法吓了一跳,随后又安慰自己,只是朋友间的关心罢了,她也是这么关心Teresa的。
留学多年,但她还是觉得自己国家的社交软件最好用,Levi也很贴心的注册了账号,两人几个社交媒体帐号来回切换着用。
她看见了Levi忙里偷闲发来的消息,也跟他说了自己今日的工作生活。
“SS的酒很好喝,等你回来我们一起来喝。”她拍了照片,发过去这句话,又查看了别人的消息。翻到最后,有一个许久不见的名字映入眼中,是林夕。
林夕在一周之前就断断续续的给她发了几条消息,她一直没看见,这些消息就依次沉入了底部。
林夕说,他来了英国,现在正在伦敦,问她有没有空见一面。昨天发了一条,今天又发了一条,夏尔想了一会,回到:“你现在在哪?”
夏尔选了离家很近的一座公园见面,当她慢悠悠赶到的时候,林夕正站在路下,昏黄的灯光洒在他的身上,他比年少的时候要高不少,身形变得挺阔,褪去青涩,站在那里感觉有了男人的稳重,眼镜也从黑框换成了金属边。
今天伦敦是阴天,仿佛随时都会下雨,夏尔拉紧了外套拉链,他穿了件单衣。
少年时期夏尔经常从远远的地方打量他,他在转角处等她,推着他的单车,送她去冰场训练队。他笑起来很好看,也会在小卖部买一根棒棒糖塞到夏尔的手里。
总归是有过温情的,夏尔才会来见他。
“怎么来伦敦了?”
“工作上的事,医院争取到了c大医学院的合作,来培训三个月。”
“我们学校医学确实,实力很雄厚,尤其是临床、内科和骨科,是个好机会。”
林夕看着她一跛一拐地向自己走来,皱着眉头问,“你的脚还没有好吗?”
“如果能好,你估计会在电视上看见我。”夏尔语气轻松,她抹了抹公园长椅上的灰,坐下说道,“坐一会吧,我今天太累了,走不动啦。”
“算算日子,你是不是已经毕业了?”
“是呀,我们读书的时间没有医学部长。”
“找到工作了?”
夏尔点点头,“幸好有朋友收留。”
“怎么不回国?”
“我这专业冷门,回国找不到好工作呀,这边福利待遇好。”
“现在在做什么?”
“在朋友的一家模特公司。”
“这跟你的专业不是也不匹配。”
“但是人家愿意提供一个岗位给我呀。”她笑眯眯的,“我还想读书,在朋友那里过度一下,别看我这样,我现在干得可好了,薪水都涨了不少,说不定真能闯出什么名堂来!”
林夕闻言瞧她,她变了好多,变得比原来显眼了不少,五官张开了,皮肤也白净了,只是脸依旧圆圆小小的,头发又长又密,垂至腰间,看着不像在英国呆了许多年的样子。
沉默片刻,夏尔出声询问,“我父母他们还好吗?”
“还好,伯母去年生了一场小病,现在也痊愈了,夏末一直在家陪着,夏末现在在q一小学教书,就是咱俩上的那个小学,现在工作环境变好了,离家也近,带着编制。”
“那就好,那就好。”
夏尔对家里的感情淡漠,林夕一直都知道,就算现在说什么老两口很想念她,希望她回家看看的话,夏尔也不会放在心上。
“你好久没回中国了,去年同学聚会大家还提到了你,说现在都不知道你在英国干些什么。”
“哦,有时间会回去的。”她敷衍道。
“英国的饭好吃吗?”
“不太好吃,可吃久了也习惯了。”
林夕注视她良久,东拉西扯地说了不少,夏尔浑不在意他有些灼烈的目光,淡然地接着话。林夕觉得本如死水的心境,最终还是因为她而泛起波澜,可夏尔完全不在乎了。
他最终忍耐不住,“你在这里,还好吗?”
夏尔皱眉,不明所以,刚想开口,他便打断她的开口,接着说,“当年那件事,是夏末的错,她一直想对你说声抱歉,甚至想亲自来英国,但她怕你不愿见她。”
“当年吗?林夕,我不是一个沉溺于当年的人。”
回忆仿佛变得悠长,恍惚间夏尔看见了那个当年在冰场上本来能完成一次完美的三周跳的少女,狠狠摔倒在冰面上,她的跟腱当场断裂,手肘、手腕多处骨折。从此再也没有了踏上冰面的能力,甚至连复健行走都是一次次的痛彻心扉。
后来查出原因,是夏尔的亲妹妹夏末在冰鞋的刀刃上面做了手脚,成功起跳便成了她再也上不了赛场的助力。花滑队里人才辈出,教练只是对她表示惋惜,“人生的路还很长,或许你应该离开冰面去看看。”
夏尔永远记得那夜的手脚有多冰凉,记得自己的父母一遍一遍祈求自己原谅夏末,只因为她是自己亲妹妹,骨肉亲人不应该有隔阂。
可跟在父母身后,沉默寡言的夏末眼底充斥着恨意,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里。
已经是很久远的印象了,她用一种生拉硬拽的方式将自己从痛苦里剥离,从此便淡于人情冷暖。
用先前比赛积攒的奖金逃到了英国,一双双陌生的眼睛,生活反而舒服了许多。
她的情绪起伏像无风的阴天一样,没有转晴,也没有下雨,只是将话题转向平淡的家常,“你跟夏末,怎么样了,还在一起呢吗?是不是要结婚了?”
“没...我们分手了。”
“哦?是吗。”
最后话题还是回到了夏末身上,夏尔不想再继续这一话题,她扶着座椅站起身,“不早了,明天还要工作,我先回去了。”
“夏尔!我不是有意要提到她的,只是我们都很抱歉...我一直在伦敦,下次可以一起吃顿饭吗?”
“再说吧。”
她起身离去,头也不回。她走得很慢,林夕一直在不远处跟着她,直到她走回了公寓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