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速奔驰的豪车内坐着一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少女,参差不齐的短发,破旧但整洁的白色衬衫,以及那炯炯有神的双眼。
从贫穷偏僻的山村进入一个繁华美丽的城市,接近4个小时的车程,并不能让他感到疲惫。
孟辰欣偏头望向远处的高楼大厦,闭了闭眼,黑暗中暮然回想起一首旋律“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脑海里渐渐浮现出母亲的脸,那是她与母亲的最后一面,随后,等待她的,亦是光明,亦是黑暗。
在那场大地震中,有许多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孟辰欣的家庭便是其中之一。
在那次塌方中,孟辰欣的母亲—江芷兰背上撑起一块大石,她为她的女儿撑起了一片小天地。
“妈妈!妈妈!你没事吧?!”
“欣欣,妈妈没事,别害怕,妈妈在这里呢。”江芷兰强撑着力气说。
黑暗里混杂着孟辰欣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经过一天一夜的搜寻,终于在塌方中找到了江芷兰母女,不幸的是,江芷兰因过度劳累而死亡,而她在身下建立的那一方小小天地,正躺着一个睡着的小女孩,她的女儿—孟辰欣。
“你在想什么呢?你不会还在想着姜盼娣吧?” 脑海里回想着孟辰星的声音。
“我可没有,你不要瞎说,我在想以后该怎么办?孟秋雨是一个怎样的人?”孟晨欣从回忆里抽出,生硬地转移着话题,似乎不愿再提起那一段过往。
“不知道呀,但是你最好不要抱有什么希望,如果孟秋雨和姜盼娣一样,对你非打即骂,那我就帮你sha了他。”
“你不要总是这么暴力好不好?不要整天打打杀杀的,多不吉利呀!”
“说起孟秋雨,我还真不知道他,你呢?”
“我对他的记忆也只停留在妈妈给说我的爸爸描述,他在我两岁时就出去打拼了,自从妈妈去世后,他就杳无音讯了。”
“说不定他现在就在哪个温柔乡里呢!这么多年,把你遗忘在那里,真不是个东西。”孟辰星略显愤慨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着。
“别总是那么编排人家,说不定他只是忘了呢?”孟辰欣极力为孟秋雨辩解着。
“你呀,总是那么乐观,要不问问那个司机,说不定从他的口中能套出孟秋雨的信息。”
“啊?!我不敢,你去吧,那个人看起来就好凶的样子,我害怕。”孟辰欣的话语中流露出胆怯与自卑。
“那好吧,真拿你没办法,你把身体的掌控权给我,我去和他搭话。”孟晨星的语气中带着无奈。
“叔叔,我们这是到哪儿了呀?还有多久才能到呀?”孟晨星突然开口问道。
“啊!大小姐,大约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到啦!我们才刚到京市呢,请不要着急”司机温雅的声音传过来,并不像他的相貌一般,凶神恶煞,而从他的语气可以看出有些许的惊讶。
“大小姐,您现在多大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和我的女儿一样大吧?”
“我现在15岁啦?您女儿呢?”
“没猜错,没猜错,我女儿和你一样大,我的女儿像个小天使一样”司机的话语中透露着甜蜜与幸福,
“我相信我的父亲一定和你一样慈祥,您能讲讲在我不在的这些年,我的父亲都发生了些什么?我想弥补这些我缺席的时光”孟辰星直奔主题。
“大小姐,看得出来您是真爱您的父亲,我想孟先生一定会为此感到骄傲的。孟先生这些年不容易,陪伴他的也只有他的秘书—苏琼阙小姐,他们这一路走来真的不容易,大小姐,你能这么体谅他,我想他一定会欣慰的。”司机的脸上显现出高兴的神色,不知道是为谁感到高兴。
“苏琼阙是谁呀?”
“她是您父亲的秘书,当孟氏遇到金融危机的时候,只有她陪着你的父亲渡过难关,真是一段令人可歌可泣的爱情啊啊!”
“噢,原来如此呀。”
“你看,孟辰欣,我都说了,你父亲说不定在哪个温柔乡里呢!还可歌可泣,我呸,真对不起你妈妈。”
“……”孟辰欣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似乎是想逃避。
“小姐,到了。”司机贴心的为孟辰星打开车门。
“谢谢啦!”孟辰星走出了车子,跟着仆人走到了别墅的门口。
梦辰星感到一束目光注视着自己,抬头一看,在别墅的三楼,有一个陌生的男人与自己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
这一切的发生仿佛只是一场梦,在小山村里艰难生存了15年的女孩,竟是上市公司老总的亲生女儿,他将会拥有过去从未拥有过的一切。
命运总是如此,绝境中混杂着希望,希望中又藏匿着痛苦。
眼前的别墅夹杂着浪漫与高贵的气息,镂空雕花气派的大门,圆形的拱窗和转角的石切,清新不落俗套。
“小姐,请跟我去客厅见孟先生。”
“好的,麻烦您了。”
“不必客气,小姐,这是我应该做的。”
管家在心中暗想:这位小姐在外遗失这么多年,会不会和先生生分,她这么有礼貌,他一定会理解先生的,将来应该不会成为刁蛮任性的主,先生也能省不少的心。
此时孟辰欣的脑海内:
“快要见到孟秋雨了”孟辰心怯怯的声音从脑海中传出。
“怎么?你害怕?”
“我有些担心,接下来该怎么办?万一姜盼弟来找我们的麻烦,孟秋雨不管我们,那可就麻烦了。”
“下面的事情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姜盼弟的事以后再说吧,毕竟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父亲孟秋雨和你的继母苏琼阙,别害怕,我还在你身边呢!”
“嗯嗯嗯,如果说要见孟秋雨的话,是你操控身体还是我?”
“这回你去。”
“为什么呢?”
“你是身体的主人,大部分时间应该是你操控身体,如果我们频繁的轮流交换操控身体,很容易被发现。孟秋雨不是我的父亲,我对他没什么感情,跟他演不出父慈子孝,所以这回你去。”孟辰星的语气中透露出些许的无奈。
孟辰星不可能一辈子陪在她的身边,所以她必须让孟辰欣尽早的学会独立,这才是她最终的用意,
“好。”
走在孟家的花园中,周围是各式各样的盛放的花朵,他路过一个青灰色雕纹的喷泉,晶莹的水滴溅落在周围的白色青石砖上,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耀出迷人的光芒。
夏日傍晚的微风裹挟着青草的芬芳弥漫在空气中,优雅的古筝声如鸟儿的婉鸣般轻柔,她抬头看去,夕阳的余晖透过古亭复杂繁华的雕纹,映在女人身上,焕发出些许细碎金芒。
顷刻间,音乐戛然而止,他与女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她匆忙撇过头,与女人的视线错开,继续向前走去。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女人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微微一笑。
几分钟后,孟家客厅内。
水晶吊灯从头顶蜿蜒而下,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客厅正中间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正低头看着书,头顶令人羡慕的光使他有些看不清男人的脸。
“先生,小姐到了。”管家没有什么感情的开口说道。
男人缓缓的回过头,孟辰欣。这才看清男人的脸。那张脸竟与自己有五六分的相似,那正是孟辰欣的父亲—孟秋雨。
孟秋雨一看见她就莫名的红了眼眶,那是他失散多年的亲骨肉。
孟秋雨微微睁大了眼,流露出些许的难以置信,他的女儿…真的是他的女儿。
“长大了阿…都长这么大了。”孟秋雨哽咽的说道。
他边说边缓缓的站起身,慢慢的向孟辰欣走去,眼睛泛出些许的泪花。
灯光照在孟秋雨的眼睛里,眼泪折射出刺眼的光,孟辰欣看着那滴眼泪,分不清那是对失散多年女儿的愧疚,还是一滴鳄鱼的眼泪。
此时孟辰欣的脑海内:
“快,你快哭呀!”孟辰星略显急促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
孟辰欣听到这话,开始红了眼眶,她与孟秋雨拥抱在一起,甜与咸的泪水混为一体,那是孟秋雨的欣喜,也是孟辰欣的恨意。
无人知晓的是,此时孟辰欣的心里想的不是孟秋雨,而是她那早已离去的母亲。
她的眼中倒映出孟秋雨的脸,孟秋与此时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与其他父亲一样,孟秋雨的眼角也有淅淅沥沥的皱纹,那是岁月流过的痕迹。
江芷兰曾给孟辰欣看过他年轻时的照片,身姿挺拔的青年回眸微笑,天际的朝阳与满身的意气风发相得益彰,微风拂乱了他的发丝,在空中飘荡。
照片中青年的脸渐渐与她眼前的这张脸重合,孟秋雨曾对江芷兰的一万个许诺随着风飘向了远方,缓缓化为了泡影。
她的母亲曾对他说:“别恨你父亲,他也不容易。”
“可是母亲,怎么能不恨呢?他在过去背井离乡,抛妻弃儿,您独守空房,无依无靠;他现在有贤妻孝女,子孙满堂,您却长眠于地底,草草地结束了一生。为什么不恨呢?那些年,那些苦,您不记得,我替您记着。”
时间坠入长河,与命运混为一体,江芷兰站在过去,孟辰欣站在现在,往事回现。
孟辰欣缓缓地伸出手想去触摸母亲的脸,江芷兰却苦涩又欣喜地笑了笑,便随着风渐渐消失在了远方。
命运与记忆的洪流轰然间破闸,呼啸着吼叫着冲向她。
十五载积累下来的恨意,此时在孟辰欣的眼中化为了实质,只在一瞬间便化为了乌有,他注意到了,但他并不想说什么,她该恨他,所以他不怪她。
此时在现实中。
“孩子,你妈妈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她也是我的妻子,是我对不起你妈妈,我以后会好好补偿你的。”孟秋雨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愧意,是对江芷兰的,也是对孟辰欣的。
此时的孟辰欣并没有回话,她还陷在回忆里,或许他一直都活在过去。
思绪回笼,眼前的孟秋雨仿佛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刚刚开始,她就什么也不说,只是淡淡的看着他,眼睛空洞无神,默默的流着眼泪,孟辰欣像是在看他,也不像是在看他。
孟秋雨自知对不起孟辰欣母女,也就只能看着孟辰欣流泪,亦如十五年前,他要离开家的那个夜晚,江芷兰坐在他的对面,怀中抱着孩子,如现在的孟辰欣一般,默默的流着眼泪,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爱会成为恨,恨亦会成为爱,但总有些爱,能跨越生死,绽放出严冬白雪的第1朵红玫瑰。
孟辰欣渐渐从回忆中抽出。
“你快回话呀,不然要被看出破绽了。”孟辰星在脑海中提醒道。
孟辰欣这才缓过神,开口说道:“爸爸,我不怪你,都过去了,现在,我们两个好好的活,让母亲安心。”
“是啊,我们要好好的活…”
太阳渐渐沉入地平线,夜幕从西方升起,吞噬了白日的生机与活力,月亮高悬于夜空,成了这黑暗中唯一的光,一切归于沉寂。
“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肯定累了吧!爸爸为你准备好了房间,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先将就着住一晚,明天我找人再给你装修一下,好不好?”
“嗯,谢谢爸爸,晚安。”孟辰欣强撑着笑容,与孟秋雨道了别。
“小姐,请跟我移步到卧室。”此时在一旁的管家开口,领着孟辰欣向2楼的卧室走去。
此时1楼通往2楼的楼梯上,站着一个女人,头发披散,如丝绸般顺滑,身上穿着居家的休闲服,却不让人感到邋遢,气质优雅。
她倚靠在楼梯的扶手上,低头看着楼下客厅中发生的一切。
孟辰欣抬头看去,她正是在凉亭中弹古筝的那个女人,孟辰星的心中已经有了推测,她或许就是她的继母—苏琼阙。
孟辰欣辰星回到卧室,并没有直接上床,她站在窗边,看着天边的月亮。
月光温柔的洒下,照耀在梦辰欣的脸上,她的眼中仿佛有化不开的愁。
“看到刚刚楼梯上的那个女人了吗?我推测她就是苏琼阙。”脑海中孟辰星突然开口。
“为什么这么说?”
“首先,他身上穿的不是别墅中仆人的统一着装,并且在管家路过她的时候,管家向她低头,表示问好,而她却一直注视着楼下的孟秋雨,并没有理会管家。并且她不可能是孟秋雨的其他客人,因为今天是你回来的日子,如果孟秋雨重视你,他应该会把今天所有的日程都推掉,如果孟秋雨不重视你,今天和你翻脸,也不应该让客人来,看这么一出好戏。”孟辰星有条不紊的说出缘由。
孟辰欣没有回话。
“你会真的原谅他吗?”
“不会,他最对不起的人不是我,如果他只对不起我的话,我也不会那么恨他。”
“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有我陪着你,一切都会过去的。”
“嗯,我相信你,我现在,只有你了。”
两个人的语气都非常沉重,她们彼此都知道,现在唯一能信任的,只有她们彼此。
两个人就这样,共处在一个身体里,共同望着天际的月亮。
月亮被窗户框起来,显得条条框框。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孟辰欣在向她最爱的那个人提问。
“会的,一直会的。”孟辰星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苦涩。
孟辰星撒谎了,一个善意的谎言,但她忘了,谎言被戳破的那一天,会比撒下谎言的那一天痛苦一万倍。
此时的孟家客厅内。
孟秋雨坐在沙发上,沙发边站着苏琼阙,孟秋雨的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空气中充斥着压抑与沉默的气息。
苏琼阙的眼神中充满着悲悯,“你看到那孩子的眼神了吗?分明是放不下,却又不得不放下。”苏琼却率先打破他们之间沉寂的气氛。
“我知道,但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第2天。
“小姐,该起床洗漱了,先生正在餐厅等着您吃早饭。”管家敲了敲门,彬彬有礼的说道。
“好的,谢谢你的提醒,我现在就起床。”
“不用客气,小姐,稍后会有人来让您更衣,到时请您开门。”
“好的,我知道了。”
孟辰欣并没有起床,她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昨天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梦一般奇幻。
她伸出手,在空中握了握拳,确定这一切是真实的。
咚咚咚…此时有人在外面敲起了门。
“小姐,我们来为您更衣,请您开门。”一个年轻的女生说道。
孟辰欣打开门,入目的是一个约二十五六岁的姑娘,眼睛中充满了光亮,手里拿着几件衣服。
在他的后面,有着三个男人,每个男人手中都推着一个衣架,推车上挂满着各式各样的衣服。
“进来吧。”孟辰欣率先开口,几个仆人便进入了房间内。
“你们可以去忙别的事了,等小雨姐换完衣服后,再把剩余的衣服放到更衣室去。”剩下的几个男仆人没有回话,只是不约而同的出了房间。
“小姐你好,请允许我做下自我介绍,我是陈舒,您叫我舒舒就好,以后就是我天生照顾您啦。”女孩甜美的声音在房间中回荡。
此时的孟家餐厅内。
孟秋雨和苏琼阙坐在一起。
“再过一个月就开学了,你计划将孩子送到哪所学校读书?”
“京市贵族学校。”
“我今天给辰欣送了一些新衣服,不知道她能不能喜欢,你要是真想补偿她,你应该多关心她一下。”
“我们只是商业联姻,你管的太多了。”
“孟秋雨!!!你可别忘了,是我苏家给你的创业资金,你才能走到现在!我们是各取所需,我只是看那孩子可怜,给你个善意的提醒!”
“我们都有遗憾,你对不起你的前妻江芷兰,我对不起我的初恋沈暄,我的遗憾不能弥补,你的却能,你好自为之吧。”之后江芷兰便沉默地离开了餐桌,她的眼睛中有着晦涩难懂的情绪,像是一团永远解不开的谜。
孟辰欣刚下楼,就看见苏琼阙的身影在她身旁一闪而过。
孟辰欣和孟秋雨在餐桌上面对面坐着。
“孩子,开学的时候我会派人送你去新学校,你有什么需要的一定要和我说,一会儿后我会给你介绍一个人,你可以叫她母亲,也可以叫她阿姨。”
“好。”孟辰欣一个字言简意赅,不愿与孟秋雨多说一句话。
“她只是刚与我相认,没有产生多少感情,等以后她会与我亲近起来的,但愿吧!”孟秋雨在心中暗暗的想道。
他也想要一个会向他撒娇买东西,有些蛮横,又心地善良的女儿,但他知道,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的。
一顿早餐下来,餐桌上寂静无声,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两人之间充斥着沉默压抑的气氛,没有人开口打破。
好像所有的青春故事都一定在夏天,没完没了的夏天,但他们不一样,他们的故事结束于夏天,江芷兰长眠于12年前夏天的那场地震,沈暄坠落于21年夏天的那场自杀。
有些遗憾无法弥补,像一场连绵不断的小雨,留下一生的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