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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悔无愧(上)

    我有一张信纸,每当十五月圆之际,月光透过信纸,便有墨汁落下,那是跨越时空的来信。

    今日,我遇见了一位挑灯看剑的沙场将。他无愧于国,无愧为将。

    笔尖方及砚台,纸上便有了字迹。

    “来者何人?”

    我无奈道,“远方信客。阁下若不嫌弃,可唤一声‘云涌’。”

    我提着笔的右手顿了顿,接着写,“阁下如何称呼?”

    “姓宋名醉,字无愧,孤魂罢了。”

    “生前何人?”最后一笔落下,我忽的发觉,自己像鬼市查户口的。他倒是丝毫不介意,坦诚回答,“一国之将。”

    我肃然起敬,“将军可有憾事?”

    “许庄的酒很甜,可惜故人已辞。”

    一把木剑绘于纸上,我看见了他的世界。

    无悔无愧

    我自远方来,要向远方去。

    这是每年生辰,宋定雷打不动要我许的愿望。他要我,回到我来的地方。

    “我自何处来?”我扯着宋定的衣角,等一个答案。

    “长安。”

    “我为何在许庄?”

    “避祸。”他强行的掰开我的一根根手指。好吧,谁让他力气比我大,身体比我壮,长得还比我高呢。

    下一瞬,宋定屈指弹向我的脑门,“你才十六,还会长的。”他莫不是会巫术?给我下了蛊虫?否则怎会知我心中所想!

    “你也不大。”只比我大九岁,正值成家立业的好年纪。

    不,不对。寻常人家这个年纪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

    我偷偷瞥他一眼,一个没爹没娘还带着一个弟弟的男人,娶不到媳妇儿。我还是不嘲笑了吧……

    又弹了一下,“去练剑。”

    所谓的剑,是宋定送我的十岁生辰礼,一把他亲手雕刻而成的木剑。他要我每日挥剑一千次,真的是太没有人性了!不对,在去年元日时,他改成了一日三千次。宋定就是个魔鬼!

    对门卖豆腐的张大爷的宝贝孙子——张宝贝 在听完我的控诉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宋定,“宋醉,你瞎叫什么?宋大哥人那么好,你成天净抹黑他!”言罢,还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太过分了!我一定要告状!

    “宋定!张宝贝欺负我!”我大嚷着跑回家时,宋定正在煮粥。闻言,他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我,“怎么欺负你的?是骂你了?还是打你了?”

    “……”

    宋定见我不说话,才肯分我一个眼神,“哑口无言了吧?”

    “你也欺负我!”

    “你烦不烦?”最后一根银针从穴位拔出来后,宋定便要走。我当即抱住宋定的大腿,不肯撒手,“不烦不烦,一点都不烦。”

    “宋定,你就让我去参军嘛。”

    “你才从树上摔下来。”

    “我总会好的。”我抱得更紧了,“我都十九了,能保护好自己。”

    “从军?然后从马上摔下来?不行。”

    我瞪他,“可你都上过沙场,凭什么我不行?”

    敌族自从开春以来屡屡来犯西北,我有个朋友得了小道消息,说是下个月中旬,兵营就要开始征兵了。

    宋定挣扎的动作一顿,“我什么时候上过沙场?”

    “你同我讲的,九岁那年。”

    屋内烛火摇曳,宋定在飘忽不定的光影下给我缝补衣裳。他真是个好男人,上能做饭下能女红。

    “宋定,你的名字怎么写?”

    “宋醉的宋。”

    “定呢?”

    “平乱定天下的定。”说着,他放下针线和破衣裳,拉过我的手,在我手心里留下一个字。很痒,以至于他一写完,我就把手抽回来了。

    “你上过战场?什么时候?还是说给你起名的人上过沙场?”

    银针刺破宋定的指尖,看来他的针线活有待进步,“遇见你之前。”

    “宋醉,这不一样。”他转过身,与坐在床上的我相望,“今时不同往日。”

    又是这句话。我总觉得宋定和我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的眼眸蒙着雾,眼底藏着我看不懂的情。

    我松开手,垂下眼睑,不愿再看他。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姑娘,你饶了我吧。”买菜回家的路上,我又一次拒绝了东市胭脂铺方掌柜的幺妹。现在的姑娘懂得真多,才十岁就缠着要跟我谈人生大事。

    “宋无愧,你会后悔的!”姑娘扔下我,往家中跑去。

    我叼着一根草,哼着曲儿继续走我的路。

    今天是我二十岁生辰,宋定说要送我一件宝贝。只要不是张宝贝,我都很期待。

    二十而冠,长辈许字。“无愧”便是宋定给我取的字,勉为其难配得上我吧。

    “宋醉!”张宝贝自远处奔向我,他还没到我跟前,我便吼了回去,“喊我宋无愧!我有表字了!”

    “宋无愧!你家没了!”这回,他已跑至我的跟前。我没有一刻犹豫,立马对着他胸口就是一拳,“你家才没了!咒谁呢?”

    “真的没了……”我望着一片废墟,怔愣在原地。忽的想起那人,发疯般向前奔去,跪倒在地一寸一寸地挖,“宋定!宋无悔!”

    其实我赶到家之前,已经有邻里帮着找宋定了。可一个人影都没看到,一个人影都没找到……

    “宋定!”

    张大爷的惊呼出口时,我似出笼的野兽扑过去,“宋定?宋定!”我看见一节青布,还有遍是鲜血的青衣。

    “宋定啊……”我手抖得不成样子,叫宋定瞧见了定要笑我。

    可是、可是……

    宋定,你快来笑我啊,怎么一言不发。

    张大爷和潘叔帮着把宋定从错落无序的木料之下挖出来。

    他的衣上尽是尘埃与鲜血,手腕上青紫交错。我颤着手替他拨开唇角的发丝,“宋定,你睁眼看一看我。”

    “人已经没气了。”潘叔虽看着壮实,似个乡野莽夫,却是这一片有名的神医。

    可现在,他的话,我不敢信。

    怎么可能啊……宋定怎么可能会死……

    我出门前,他明明还笑着把荷包扔进我怀里,叫我今日生辰想吃什么自己买,不必替他省钱。

    怎么我一回来,人就没了呢?

    “可惜咯,这么俊俏的小伙子,无悔还没成家吧?”这是我意识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醒来时,是在张大爷家里。张宝贝一向聒噪,如今却小心翼翼的看着我,唯恐自己说错话,“宋无愧,你可算醒了。”

    屋外雨声淅沥,“我睡了多久?”

    “那是昏。”他说完后便捂住口,一脸惊恐的看着我。见我没什么反应,才放下手,“三天。”

    我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有些迷茫。自打我有记忆起,身边就只有一个宋定,他带我东走走西藏藏,好不容易把我养到了二十岁,怎么突然就没了。

    谁家房子会突然塌了?又正好埋了一个人?宋定身上分明有伤口,他莫不是被仇家找上门了?可什么样的滔天仇恨会要了他的命?

    “宋无愧,无愧,你想什么呢?”意识回笼,我望向张宝贝,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脏兮兮的帕子,“这是宋大哥身上翻出来的,上面有字。”

    脑中的弦“啪嗒”一声断了,那日遍地狼藉又回到眼前。

    回魂时,张宝贝早就离开屋子了,我手心里躺着宋定的帕子。

    这是上个月我领了月钱后给宋定买的青丝帕,他可喜欢了。上面确实有字,很小,歪歪扭扭的,用血写的。

    “见此信时,我当已故。”

    “不必去查,不必去恨。”

    “权贵只手遮天,你查只是徒劳。”

    “命该如此,莫要挂怀。”

    “不必再去长安,这辈子都别去。”

    我愣了半晌,才想起来“长安”是我来的地方。从前宋定总要我回,如今却不肯让我去。莫不是这“权贵”在长安城中?

    “吱呀”的推门声响起,我将青丝帕藏进袖中。“该去吃饭了。”是张宝贝。

    他越长越胖,如今该是卖豆腐的小胖墩,不过,这丝毫不影响他一顿五碗。

    “无愧,多吃点。”张大爷笑着给我夹菜,“你看宝贝,他都不用劝的。”

    一饭过后,张大爷指使张宝贝去洗碗,把我拉到一旁,“无愧,将来什么打算?”

    “从军。”见鬼的权贵!见鬼的命该如此!我要去从军!成为最厉害的大将军!让害了宋定命的人全都死于我剑下!

    “宋将军,请解剑。”我利索地把剑递给一旁的太监,跟着小皇帝身边最得力的许公公入殿。

    “臣宋醉,见过陛下。”

    “宋卿快起。”小皇帝比我小上几岁,但心思手段可不“小”。他占地为王,谋反称帝,杀父杀兄杀姊。而我,是拥他上台的人之一。

    于公,先帝追崇仙家道法,宦官专权,不配为帝。于私,那年边军粮草被人下毒,又正值战事吃紧的关键时刻,当时还是晋王的小皇帝命人快马加鞭散财送粮,小皇帝对西北边将有恩。

    所以在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誓死效忠王爷。”

    “朕此次召你回来,是为赐婚。”他笑声清朗,“宋卿已二十有八,该成家了。”

    “臣一生只爱戎马,无心情爱。”一天到晚就想着谈情说爱,当皇帝这么清闲吗?

    “朕知道宋卿心怀苍生,可你总要给自己留个香火。”

    一旁的许公公一直冲我使眼色,我难能不知道陛下的意思?无非是想把我的家眷留在长安城中,让我远在西北,心中也有所牵挂,不会轻易谋反。

    “臣谢过陛下的好意,但臣是断袖。”

    “你啊。”常生手里拿着酒葫芦,无奈的摇头,“赶明儿全长安的人,都该知道宋将军是断袖了。那些个爱慕你的女子,怕是心都要碎完了。”

    常生是我的副将,亦是我的挚友。

    “那又如何?”言罢,夜风袭来,几张泛黄的纸张吹向小亭,我随手捡起一张来看,“前朝美人知多少”七个大字跃然纸上。

    “诶!我的珍藏!”小亭不远处的秋千前站着一个少女又娇又羞的喊着,看不清面容,想来这便是常生日日挂在嘴边的幺妹了。

    “你妹妹够可以的啊。”我把纸递给常生,爽朗一笑又捡一张。

    笑容僵在嘴角,我听见常生问,“怎么不笑了?”

    指尖在颤抖,这画上的人……是宋定!他五官棱角分明,眸色锐利深邃,一手负剑,面色平淡,是我不曾见过的模样。这般的青涩,这般的英姿。

    “这是前朝名将陆老将军陆屿的义子,怎么?你认得他?”常生凑过来,“他十一岁跟着义父从军,年少成名,是个英雄人物,只是可惜……”

    常生叹息,“后来陆老将军谋反,死于乱箭之下,一家老小不论男女全都斩首。”

    “女眷和孩童也斩首了?”前朝律法,不论怎样的滔天大错,未满五岁的孩童皆可免去一死。

    “是啊,据说是前朝老臣们联名上书求来的。”

    酒葫芦被我捏碎了,我怔然看向手中流淌的烈酒。烈酒往下流,我心中的血也在往下流。

    这便是命该如此吗?

    那若是我偏要逆天改命,又会如何呢?

    “宋将军,这已是我知道的所有消息了。”常姑娘怯生生的躲在常生身后,一点也不像是收藏美男画集的人。

    “画上的人,姓陆名定,字无悔?”

    “是啊,陆定是先有字后有名的。”常姑娘羞涩一笑,“据说是陆定生母宋氏在生他时难产,拉着稳婆的手说她不后悔生下这个孩子。所以陆定生父给他起字‘无悔’,不过这都是话本上写的,没有实证。”

    “陆定是陆老将军从边境带回来的,没人知道他的过往。”

    常生补充,“关于名字,我倒是听家父生前提过。那时家父还只是兵营里的一个无名小卒,见人人都唤陆定‘小陆’不免生疑,问了兵营中的老人才知道,是陆老将军没给起名字。”

    “陆老将军原话是,‘待他功成名就,才配有名字’。”

    我微微仰头迎着月光,不知所措,“那可曾听闻,陆定家中有稚子?”

    “陆老将军有个儿子,比陆定小九岁。”常姑娘突然开口,见我们二人都看着她,面色潮红,“我觉着陆老将军的儿子不能长得丑,所以才多关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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