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拿着那把枪吗?贝尔摩德的那把……”柯南迟疑的问。好了,现在那把枪顶在他的额头上了。
“闭嘴——”琴酒的话语就像能把人埋葬在雪地里一般冰冷,“不要让我从你口中听到那个代号第二次。”他收起了枪,把它塞进柯南这边副驾驶座的抽屉里。他故意的。
这就是他们目前唯一的一次对话了。
大火与焦黑的仓库映在后视镜里,柯南看够了,终于摇上车窗,手却已经冻僵,冻的生疼。
在末日里,把尸体烧掉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仓库里原本就停着一辆车,纯黑漆的越野车,是琴酒的,但不是保时捷。柯南摇了摇头,当然了,需要精细保养的老爷车可不适合在末日里开。就好像洗劫一空的商场里,唯独珠宝店连玻璃门都没被砸破,完好无损。
柯南就待在原地,沉默注视着琴酒打开后备箱,将贝尔摩德车内的物资都转移过去。
大多是枪械子弹之类的,少量生活必需品,还有急救箱,唯独这一样,这是他从仓库内被铁皮盖住的一处柜子里拿的。
后备箱似乎是特意空出来的,因为柯南发现后排座位早在他们到来之前就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背包和购物袋,他没法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直到琴酒居高临下的盯住他,大片阴影覆盖下来,柯南眼前一暗,下意识仰起头,这才意识到自己该跟着男人上车了。
就像一场浮在半空的噩梦,他从自己的身体出抽离了出来,目睹熟识之人的死亡,真正因为末日而死去的人。
东京从未下过如此大的雪,他想自己一定是冷极了,只觉得呼出的一团白雾都比眼前光景真实。一切尽是无可理喻的,那就让它无可理喻吧。
他拖着步子,低垂着头,试探性的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看琴酒没有反应,于是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
柯南什么行李也没有,他想琴酒也不在乎,车上什么都有,那些都是为了这场即将启程的旅途准备的。
他们上路了。
雪是午后停的,他们也是那时候出发的。行进的依旧艰难,积雪厚到足以没到人的小腿肚。但相比柯南一路开过来的那辆车,琴酒显然准备的更充分,现在这辆车非常适合在雪地里开,极少打滑,开起来也算稳当。
难得出了点太阳,后视镜反射着亮光,并不比望不尽的雪更刺眼。到目前为止还算顺利,他们既没有碰到拦路的僵尸,也没有碰上活人。
柯南不是没想过遇到认识的人,亲人朋友现在都在哪里,是否都还活着?他不知道,但考虑到身侧这位正在开车的男人,柯南宁愿再没机会遇到他们。没什么能比他身边这位人物更危险的了。
也许是接受了自己的命被琴酒拿捏在手里。毕竟在活着的人里,或许已经没人比他更了解琴酒的做派。既然琴酒答应了贝尔摩德,柯南想,那么他就不会让自己有机会逃脱,但同样的,他也不会让自己半途死掉。
所以柯南毫无负担的睡了过去,他太累了,阳光一透过车窗照进来,他就歪着头合上眼,连眼镜都没来得及摘下来。
很难想象那是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他过度清醒的目睹了全程,疲惫与抽离的感情这时才涌上来,睡眠也许是一种逃避,但的确是此刻的他最需要的。
后来是关上车门砰的一声把他吓醒了。
睁开眼一转头,果然是琴酒从车上下来,转而去打开后排的车门。他意识到,琴酒不知什么时候把车停下了。
开了一下午车,这是他第一次停下。
柯南摘下眼镜,眯着眼睛,揉了揉被眼镜鼻托压的酸痛的鼻梁,他呼出一口白气,看着窗外别无二致的景象,并不知道自己睡过去了多久。
琴酒拎着一个袋子上了车。他身上一股烟味,柯南闻到了,大概是他下车抽了烟。开车时外面太冷,车窗紧闭着,柯南没看到他抽。
烟味很熟悉,大概身边有谁也抽过一样的牌子。
袋子里装的是食物,还有一瓶酒。琴酒单独拿出那瓶酒,放进卡槽,然后就将袋子甩到了柯南怀里。
柯南赶忙接住,他从袋子里随便拿了两样,一小袋面包和火腿罐头,随后抬起头看向琴酒。
他转头看着琴酒摘下了帽子,微微仰头靠在椅背上,略有压塌的银发随意散落着,只觉得自己的脖子和肩膀也跟着隐隐作痛。
末日里的食物,没过期才算稀奇,柯南早已经学会选择性的忽视生产日期,活下来与吃饱了之后死去,也不知哪一种更幸运些。
在解决晚饭的间隙,柯南终于决定再次开口与琴酒搭话,寄希望于进食能让人放松心情,使氛围不再紧绷。
“……你要负责把我带去哪里?”几乎脱口而出的一句贝尔摩德,被柯南随一小块干面包片咽回了肚子里,他不想在谈话的最开始就被拿枪指着。
“你是货物。”琴酒冷淡的说。
货物没必要要问东问西,也没权利知道自己将要被运往何处。柯南听明白了,但并没有什么感觉,货物也不需要吃东西,不是吗?
他们对视了一眼,柯南没来得及移开视线,琴酒则面无表情的侧过头,面朝窗外却闭上了眼睛。
不管是长时间开车可能导致的疲劳驾驶风险,还是看雪看久了出现的雪盲症,都是有必要规避的。当然了,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一阵。
琴酒不会真的睡过去,更不会毫无防备,就比如伸进兜里的那只左手,柯南知道他正虚握着枪。好像当真对他足够了解,仅凭着窃听器和追踪眼镜,隔着远远的距离所了解的一切。
无论如何,这是他第一次和琴酒独处,男人做出的一切行为都能让他感到新奇。
除非碰上拦腰折断的树干,又或者成排停在马路中央的废弃车辆将道路堵死,琴酒一般不会选择绕路。
按理说琴酒根本没回答他的问题,柯南应该不知道他们要走哪条路,但谁让地图就展开摊在他眼前——也就是车玻璃下方,毛利大叔通常会选择放吉祥物的地方。
柯南伸着脖子扫上一眼,就在上面发现了红色记号笔做的标记,没人故意瞒着他,只是身旁人并不想搭理他罢了。
地图两侧还压着香烟和火柴盒,除了酒以外,那大概是琴酒最为看重的东西了。晚饭琴酒是休息够了之后才吃的,吃的不多,主要是喝酒,袋子里装的食物都像是随便找一家便利店打包带走的。
只有那酒,柯南偷瞄着瓶身的标志,暗自猜测这世道,琴酒是从哪里找到这么好的酒的。
他过去习惯睡前喝一杯酒。倒是从不在开车时喝,那是不必要的麻烦,烟就足够了。
末日里烟和酒都是硬通货,很难弄到,在组织里自然是不愁缺少物资的,但琴酒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频繁出任务了,距离上一次主动接受任务指令,已经过了至少半年。
贝尔摩德向来神出鬼没,你可以找不到她,但更重要的,是不要让她找到你——她不会无缘无故的来,更不会一无所获的走。
所以被她找上门的时候,琴酒什么话也没说,先讨要了能够装满两三个后备箱的酒和烟。
琴酒从她那里借了火,他们隔着一盏手提灯对望,抽着烟。
护送他,为什么?
因为他有抗体。
或者说,服用过APTX4869的人,都有抗体。末日是组织一手造就的,如今却也只有组织有能力挽救。贝尔摩德告诉他。
她吐出一口烟雾,而琴酒闻言停下动作,眼睛微微眯起。
解药和原来的资料已经丢失,但组织有能力复刻出来,也许能拯救全人类,你觉得呢?
贝尔摩德说的轻描淡写,她在意的不是这个,琴酒确定,这个女人想借此隐藏自己真正在意的事物,或某个人。
他的视线停留在身侧这个小鬼身上。
琴酒认识他。
不论是真身还是如今的模样,到了后来都不再是秘密。
早在末日来临之前,工藤新一就已经再度出现在众人眼前,他致力于协助任何想要对付组织的势力,日本公安,FBI,以至于CIA,哪里都有他的身影。
但最终也没有成功,因为末日来了。不论是任何机构,政府的还是民间的,在灾难面前都无暇去打击其他势力。
说到底,APTX4869是他亲手灌下的,工藤新一的特殊性,他如今答应下来的差事,早在那时就注定了。
那是多早以前的事了。
这与我无关。
那时琴酒拒绝了,抗体是真是假尚未可知,秘密主义者向来只扔出一个结论。却不解释其中缘由。他最厌烦的就是这套。
总而言之,他不会信贝尔摩德一个字。没有亲自验证过的事,琴酒从不信。
他们继续上路,趁着夜色没有降临,雪还来不及落下的时分。漆黑的越野车行进在沉缓的黄昏中,穿过纸一样薄的地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