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火已经熄灭了,琴酒又点起了新的。
柯南蜷缩在沙发上,他转头一个劲盯着火星子看,壁炉里的,被琴酒捏在指尖、新抽出的那根香烟上的。
冒着雪逃回来后,琴酒第一时间给他的伤口进行包扎。
没人提起咬伤后是否会感染这个问题,柯南也没有。头上的雪融化之后,顺着头皮流入脖颈,一直到衣领里。冻的人一哆嗦。
可偏偏他的额头烫的快要冒烟,连带着眼睛好像被抠出来架在火上烤,他无意识的张嘴呼进冷空气,又一下子咳嗽起来。
等他清醒之后,他觉得自己会庆幸记不得琴酒是怎么为他包扎的,那太可怕了。
但是或许,这会成为他人生中最后悔错过的某件事也说不定。他可不一定还有明天。
“听说感染前会发烧……”柯南呢喃着,试图伸头去看自己的腿,但没成功。
琴酒闻言眼睛一抬,立刻去试柯南的额头,的确烫的惊人。
“除非退不下来。”说完他给绷带打了个结,起身去拿医药箱里的药和温度计。
柯南半眯着眼,自己接过吃了药,迷蒙间似乎明白琴酒又将一个冰袋搁在他头上。
也许冰里混着雪,也许这是琴酒从屋子外面现找的,柯南一动不动,窗外的雪似乎一个劲往他眼睛里飘,白茫茫的,忽然开始怀念琴酒披散着银发的模样。他很快睡了过去。
“你的烧退了。”
柯南是被这句话惊醒的。他几乎一下便弹起来,坐起身的时候,并没意识到自己的头差点直直撞向琴酒。
“……烧退了,那么伤口呢?”他忍着眼前发黑、天旋地转也要问出这句话。好像梦里也是这样,他反复问着,因此很轻易的脱口而去。
“等到下次换药,就知道了。”琴酒坐了回去,头也不抬的抽着烟,喝着酒。
死亡,感染,离他多么近的词汇,江户川柯南独自品尝着,像噩梦还未散尽时仍旧笼罩着心脏的恐惧。所以他盯着火苗,一直看。
有许多人因此而死了,被埋葬在火里的,他亲眼见证过的,数不清。末日里的火,烧尽了,便再看不清尸首的模样。
他从不怕火,此时此刻他依赖着火,靠火来取暖,却为何像被哽住了似的。柯南无端咳嗽起来,他没办法移开目光——他怕的是火里的人与死亡。
“你不会被感染。”然后琴酒开口,说出这句话。
“我……不会被感染?”柯南重复道。他觉得自己梦还没醒,烧根本没退,只有壁炉火堆噼里啪啦的声响是真切传进梦里来的。
“可是我已经被咬了。”他的腿一抬起来就痛,除了咬伤之外,或许还磕碰在哪里了。
“所以贝尔摩德没有告诉你。”
琴酒那边的茶几上放着一小瓶酒,是没有勾兑过的伏特加。喝了大约半瓶,男人的脸依旧苍白,似乎压根添不上颜色。银发倒是又披下来了。
他的语气低沉,冷漠而毫不在乎的姿态,但没及时抖落的烟灰已经掉在沙发坐垫上了。
“告诉我什么?”
柯南抿了抿嘴,琴酒主动提到贝尔摩德,这还是头一次。令人不安,但好奇终究占据了上风。
“那其中不包括你。”烟雾缭绕,彼此的视线是交汇的,不受阻隔的。
“被咬之后变异成丧尸的人里,不包括你,”琴酒辗灭了烟蒂,他终于宣布,“贝尔摩德说过,你有抗体。”
这话在末日里很常见。抗体什么的,人人都希望自己是那个幸运儿,能够顺利在残酷的世界存活下来。稍微有理想一点,会希望能利用抗体拯救全世界。
“是吗……”柯南低垂着头,没什么表情的瞧着腿上的绷带。他呢,柯南心想,如果轮到自己呢,他又会怎么想?
如果这真是他的宿命,哪怕只有万分之一可能,柯南无法抑制的想起了曾无数次在口中念叨的那句话,他曾为之神往的一切。
“为了公众的利益,我很乐意迎来死亡。”
是的,无可救药的,这就是他的第一反应,在试探性的去相信这所谓秘密的时候。
似乎觉得自己犯蠢了,抗体与疫苗,就算他真的有,也不太可能因此而死。顶多要一份血液样本。柯南忽的明白过来,为什么琴酒要运送他,又将把他送去哪里——他竟然现在才明白过来。
“这可能吗,可信吗?等等,你相信?”因为自己的推论而激动起来,柯南睁大眼睛问琴酒。
“这不重要。”但琴酒却并不回答。
“无论如何,我都可以亲自验证。”男人从壁炉上方放着的工具箱里取出某样东西,丢给柯南。他早就准备好的。
说来唏嘘,那是一个□□。
“咬后被感染的时间不定,戴到我说你不用再戴为止。”
也是戴到他被确认对丧尸病毒免疫为止。柯南竟坦然的给自己戴上,自己将自己铐在了椅子把手上。
这样对谁都好,柯南不用担心自己会失去控制,更不用替琴酒担心,担心到时候男人会来不及在自己脑门上开个洞,好结束他的痛苦。
手被限制,腿几乎抬不起来,脑袋昏沉沉的,浑身不得劲。柯南瞥向茶几,老实说,他现在想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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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本身就是你的安全屋?”柯南好奇的问。
今夜,他成功要来了一杯酒,加了从商场里淘回来的雪碧。柯南尝了尝,很清爽,里面调的肯定不是伏特加。
也许是那声名字,让他不再试图以小孩的姿态面对琴酒,试探而谨慎的隐藏自己。
也许今夜,他们该碰一次杯。
不时需要开窗通风,好在雪终于停了。夜里透不出光来,他们点了蜡烛,还有煤油灯。
“来过两次。”琴酒说。他找来了本书打发时间。
不知怎么的,柯南知道他不是一个人来的。餐厅的桌上还倒扣着两个酒杯。
是啊,打从他们开始有交集以来,柯南每每追踪琴酒,就从未见他孤身一人过。那辆保时捷里从不缺人,有他的同伙,也有潜藏的卧底,可他们如今都在哪里?
伏特加呢,曾经跟着琴酒做事的那几个人呢,又在哪里。柯南不知道这个时候问问题是否合适。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琴酒放下酒杯起身,走进房间,提着一个收音机出来,想必摸黑看书的体验感不太好。
他的手上还夹着一张磁带,可以放进老式收音机里使用,非常古老的使用方式,但鉴于琴酒曾经的爱车就是一辆古董车,这并不难理解。
既然有磁带,为什么不干脆准备一些唱片呢,那更复古不是吗。柯南有些疑惑,当然了,令他疑惑的事情还有很多,只是一想到要对琴酒发问,就让人退缩罢了。
也许他可以问问别的,琴酒会抬眼回答他的那些问题。
“你记得我的名字。”扯了下手铐,有限制的活动手腕,他语气平常的问出最令他在意的问题。至少喝酒还是有好处的,柯南舔了下嘴唇。
“要怪,就怪某些老鼠和死人反复提醒。”琴酒冷哼一声。
“也许你是该让我死了。”柯南毫无顾忌的说。
“我说了,我不介意这么做。但如果证实你确实有抗体,”男人眼睛的色泽并不被烛火的光亮所改变,“那么我会确保你活着。”
“是啊——我很感谢。”这话柯南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下,他觉得酒劲似乎退的太快了,他还是退缩了。
其实他真正想说的,他所指的,是很久很久以前,在游乐园,他被男人打晕的那次。
他知道琴酒也许早就忘了,但对柯南、对工藤新一来说,那才是他这一生最大的转折点,由琴酒一手造就的。
磁带被琴酒放进播放机里,他按下播放键。他拨动旋钮,将音量调的很小,就像屋内摇曳的烛火,存在感很弱。
柯南听了很久,直到蜡烛融尽,熄灭,他围着壁炉坐,身体暖呼呼的,很快便再度不省人事。
周围很静,这次只有那首歌伴随着他入睡,那旋律,或许一直追进了他的梦里也说不定。
这样的夜晚,他当然不会忘记那首歌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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