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奖。”寒霜嗤笑一声，“不过跟了我两年的人你就这么杀了，那以后谁来伺候我？”
“这个么，我还没想好。不过你一时半会应该也不需要伺候了，有一桩赋闲山庄的任务，义父打算让你前去。等你回来我自然会给你安排好伺候的仆人。”
宋春扔掉手里的骨头，“首先，你要能活着回来。”
寒霜轻挑了挑眉，问道：“你做的？”
“我只是跟义父提了一嘴，是你合他的心意他才选择你的。”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了。”
鬼神弑的杀手活动范围受限，除非有任务，否则绝不允许离开鬼神弑，他们存于世间，又隔绝于世间。
而有一些任务会给他们远行的机会。
短暂喘息的机会。
赋闲山庄位于京都城郊，是朝廷修建给致仕留京的官员闲来无事休养的地方，只是多数官员都懂得避嫌，除了一人，当朝宰执——江鸿傅。
“江鸿傅两个月前请辞，皇帝允了，年末的时候他就该告老还乡，弑主的意思是在此之前解决这件事。”
“我知道。”女人妖艳无比，眼波流转皆是风情，“瞧你似乎年纪不大，今年几岁了？”
“快十三了。”寒霜见她靠近，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
“你躲什么？”她笑道：“我比你长几岁，你就喊我姐姐罢。”
姐姐。
曾经有一个人不许她这样喊的。
“你我只是同出任务，此后或许再无关联，不必。”
“你这是跟谁学的，”女人“噗”的笑了一声，“我们这一趟免不了入人烟，姐妹只是我们二人的身份，莫想多了。”
停了片刻，她又继续说道：“不过你这样冷情冷性也是好的，这人啊最是多情又无情，多情的时候最容易被人拿捏，似乎只有无情才能免得被人伤害戏弄——”她轻轻点了点寒霜的胸脯，“那颗脆弱不堪的心。”
“艳鬼坊不该最是多情么？”
“才不是，”她捋顺着头发，“我们只是要那些人多情，再怎么说，我们也是杀手，既然要杀人又怎么能情意绵绵、动心起念，我们的心，可不比你们无情厢的差哪去，都是一样的铁石心肠。”
寒霜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这样一个女人，上一世偏偏为情受尽了折磨。
“孙雪雪。”
“怎么了？”
“没事。”
上一世寒霜并没有参与这个任务，她只是隐约听说孙雪雪在任务中犯了禁，只不过真心错付，她被那人欺骗伤害，回到鬼神弑时已经满是伤痕，没过多久就去了。
怎么死的她并不了解。
但是她也清楚地记得，这个任务她完成的出色，也是因为这个弑主这才允许她回到鬼神弑养伤。
杀了当朝宰执，闹得人尽皆知，她还能从朝廷的手里留下一条命，单单这一点，她就绝非等闲。
这样的一个女人，如何看也不像是一个会因为男人伤心费神的。
寒霜默然，这次自己被允许出来执行任务，虽然是自己私心谋划，意料之中，但是对于孙雪雪她还是有不解之处。
还有愧疚。
重生一次倒是多了些人性。
真是嘲讽。
寒霜看着眼前的女人，风姿万千，如柳如烟，明明魅惑得很，女子见了都要留神上心心里欢喜，那些男人见了更不必说该是多么喜欢，可她大抵是像她的名字，又带着一身让人摸不透的疏离，如此一般，却是更让人情不自禁的被吸引。
似乎只要她一抬眼，挑眉，目光流转一分，都有人追逐的死去活来。可是这样一个被蓄意造出来以色拿捏人的美人，此刻的眼底却无半分风情。
到了鬼神弑的人，不是可恶便是可怜。
孙雪雪似乎明显是后者，但寒霜不是神佛，她杀了很多人，哪怕是有一丝的愧疚，她也清楚地知道明白，这次的行动她注定要利用她。
京都位居北方，初冬的时候又干又冷，骤然变化的温度让人措手不及，繁华的街道也似乎冷清了许多，清早袅袅炊烟的包子铺也开张晚了些，包子铺老板姗姗来迟，以为没几个人出来便出摊晚些，也的确如此，天亮的晚了，除了打更的也没什么人。
毕竟是京都繁华的地界，都是不愁吃穿的主。
“包子怎么卖的？”
“五文钱一个。”包子铺老板闻声抬头，见是一个半大的姑娘，不禁忧虑，“这大清早的你一个小姑娘家怎么一个人出来？”
“我还有个姐姐，”她给老板指着不远处的姑娘，“她身子弱些，在那歇一歇。家里闹了水灾，和姐姐前来投奔亲戚，不巧的是身上的盘缠用的差不多了，我们只好日夜兼程不敢停，好不容易到了京都这才敢喘口气。”
“听你这口音是闽州那边的吧。”
“是，官话说得不好，见笑了。”
“唉，这是哪的话，”老板用油纸包好四个包子递过去，“姑娘家不容易，这几个包子就当我送你们的，我女儿跟你差不多的年纪，唉，做爹娘的哪能舍得看孩子受这种苦。”
后面的话是他转身忙碌不经意的喃喃自语，却一字不落清清楚楚的进了姑娘的耳朵。
“多谢。”她向老板谢道。
别的不说，这句“谢谢”倒是掺了些真心。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寒霜咬了一口包子到旁边坐下，看着太阳一点点升起。
她看着太阳看得认真，似乎在思考这往日里太阳是不是也是这样快的就照亮了天地。
“你不是去打听消息的？”孙雪雪从寒霜怀里拿了一个包子，轻轻捏了捏，“只是买了包子么？”
“不是。”寒霜又塞给孙雪雪一个包子，“不是买的，大叔送的。”
孙雪雪看着两个手里的包子疑惑了片刻，又听到寒霜继续说着消息。
“大乾十日一朝，今日恰好是上朝的日子，四更将过的时候江鸿傅便已离开相府，”金灿灿的光出现在大地，有些晃眼，寒霜闭上眼靠在石头上，那镇守的石狮子，现在成了寒霜撑额养神的依靠。“若是无事，辰时他便该回来了，依旧会经过这条路。”
这些明摆着不会是一个普通包子铺老板知道的，就算知道，也不会无缘无故说出来。
孙雪雪问道：“善事司告诉你的？”
“嗯。”
“你的任务是什么？”
“助你成事。”
孙雪雪轻笑，“他不信我。”
寒霜没有说话，睁开眼安静地看着路上渐渐多起来的人。
“你知道我的任务是什么吗？”孙雪雪笑了一声，“弑主没有给我明确的指令。”
她淡淡道：“要他生要他死又或是要他生不如死，都取决于我。”
光穿过薄雾打在孙雪雪的脸上，恰如其分，那是耀眼的白雪，是透明的薄冰。
又冷又暖。
寒霜似乎并不在意孙雪雪忽然的坦诚，她望了望不远处，说道：“他来了。”
路上的行人自觉走到两边让出一条路，两人看着一辆马车慢慢悠悠地驶来。
“你说他长什么模样？”
“不知道，善事司没有给画像。”
“这样么？那你仔细看好。”一根极其细微的银针自孙雪雪袖中飞出，穿过人群直直插在马车布幔上，孙雪雪勾手的动作不大，力度却不容小觑，那布幔如受风吹般忽然高高扬起，只是刹那，又缓缓落下。
寒霜露出赞叹之色，轻道：“月移花影。”
不愧是风花雪月之一。
艳鬼坊美人如云，翘楚有四人，林风落、花筱冉、孙雪雪、李明月，刚好风花雪月四人，四人各有风韵性情不同，却是一样的狠绝。
鬼神弑有无情厢、艳鬼坊、善事司、菩提阁及骨庐五大门类，风格迥异，各有其行事方法。
也自然有其一套独门的手段。
月移花影便是艳鬼坊独有招式之一。
“既要杀他，怎么能不知道他的模样。他是朝廷的人，单单这一点我们便不能随意行动，加之他又位居高位……”孙雪雪顿了顿，转头问寒霜：“你的计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