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畏首畏尾,反倒是可笑。

    寒霜没有兴趣陪他玩什么猫捉耗子的游戏,在他靠近的瞬间猛然掐住他的喉咙,继而缓缓睁开眼。

    现在的身体还是个孩子模样,单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威势,但寒霜在床榻上端坐着,低头看着被自己控制住的人,竟也让人有着居高临下之感。

    只需要再稍稍用力,借着巧劲,他就会轻易的死去。

    柴藤也没想到这样一个半大的小姑娘竟有这样的反应和手段,愣了愣然后赔笑道:“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寒霜向外用力一推,将柴藤半扔半甩到一旁,“我还想问你要做什么,这深更半夜的,鬼鬼祟祟到我房里是要做些什么?”

    柴藤揉了揉刚刚被伤到的地方,从地上爬起来低眉顺眼道:“夜里凉,我怕姑娘受凉就来看看,又怕惊扰了姑娘,没想到还是扰了姑娘的清梦。”

    月光探过窗子昏昏沉沉落下,寒霜向旁走了一步又没在了夜里,“这样说还是我错怪你了。”

    她上前拍打了拍打柴藤身上的衣衫,房间日日有人打扫也没什么脏处,柴藤身上也没什么灰土,但寒霜还是拍打了很久,拍打的很细。

    “你也知道,我来这不过一年多些,与我交了真心的都不得好死了,你在我这注定是尝不到什么甜头的,你刚来这没几日,少主或许还对你有些感情,你要是不想在这,回去求求他,好好伺候着,总比在我这强。”

    “姑娘,我不走。”柴藤握住寒霜的手,温声低语,像是蛊惑,“我离了这儿是活不了的。”

    “你倒是个聪明人。”寒霜抽出手在柴藤衣领上轻轻擦了擦,“那你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小人明白。”

    “那你出去跪着吧,我什么时候让你起来你才能起来。”

    骨庐的竹作摇椅轻轻慢慢的晃着,椅上少女半躺着闭眼歇息,神情平静舒缓,谁也看不出她刚刚用五毒虫折磨死了两个人。

    “听说你让柴藤一直跪着,没有你的准许不许起来?”

    “我都忘了他还在跪着呢。”寒霜坐起身来,眯着眼揉了揉耳垂,“我这就去叫他起来。”

    寒霜不紧不慢地起身,不慌不忙地理了理衣裳,“好不容易能歇歇,还得为他专门跑一趟。”

    “怎么,用着不顺手?”

    “我到底不过十岁,并非人人都像少主你一样早早尝尽人间欢。”

    “那你也得让他听话才行。”宋春一下一下抚着怀里新得来的小狗,漫不经心道。

    寒霜看着那只小狗,歪了歪头,“驯养过才是衷心听话的,你觉得呢?”

    宋春看着在怀里晒太阳的小狗,笑了笑,“有些狗天生就听话。”

    “为了不被畜生咬,还是小心点。行了,得回去了,我还不想他的腿就这样废了。”

    正午的时候柴藤看到了寒霜。

    “姑娘。”

    鬼神弑确实是个不养人的地方,这样跪了一凉夜,又顶着朝露暖阳跪了半天,水米未进,看起来还是康健,只是脸色稍差了些。

    “自己去骨庐领药。”

    “多谢姑娘。”柴藤慢慢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昨夜的事,我不希望有下次。”

    冬日干冷,鬼神弑的杀手都不是糙着养的,尤其是艳鬼坊和菩提阁的人,需要养的细皮嫩肉,一看便知不凡。

    弑主过得也是滋养。

    每日都需呈上汤药养身养神。

    那是以宋春的血为主制成的汤药。

    寒霜被叫过去的时候,桌上就这样摆着一碗鲜红。

    “主上,你找我。”

    “你长大了许多。”

    “主上的意思寒霜不懂。”

    “我记得两年前你刚到这的时候连一个人都不敢杀,现在都可以悄无声息地给我下毒了。”

    “可还是被主上发现了。”

    弑主上前摸了摸寒霜的头,笑道:“只是你在这碗药里下毒,难道不知道它可解万毒么?”

    “寒霜知道,”寒霜抬起头来,看着弑主,“我只是想试一下能否做到下毒于无形,这样才能成为一个入得了弑主眼的杀手。偌大的鬼神弑也只有弑主最难被下毒,可我又怎么会真的杀死弑主呢。”

    “是么?我以为你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家仇未报,寒霜还需仰仗弑主。”

    “我确实没有看错你。”

    寒霜的头低了低,说道:“主上若是无事,我便先退下了。”

    “好。”寒霜还未转身,又听他道:“对了,把它喝了。”

    那一碗快要凝结的血药安安静静在桌上,像是恶魔的瞳孔让人坠入深渊。

    寒霜看了一眼弑主,上前端起药一饮而尽,继而转身离开。

    门关上的时候屋内自暗处屏风后走出一人。

    “义父,你怀疑她?”

    “春儿,你还有相信的人?”

    宋春低下头万般诚恳,“义父可以永远相信春儿。”

    “她与你走得近。”

    “只是觉得她有趣些,鬼神弑很长时间没有这样的人了,天真又倔强,只是孩儿觉得她并非像一个孩子。”

    “是么。”弑主拿起刚刚被寒霜喝空的碗,看着沿边的血慢慢汇聚,“滴答”一声落下。“不过这有什么重要的。”

    “是,义父说的是。”

    非人的日子过得漫长,春去秋来,将将过去两个年头。

    十二岁的寒霜已经开始褪去稚气,又有着血色熏染,杀手的塑造让她有着迷人又危险的妖异,这样的吸引是致命的诱惑。

    夜里的烛光打在身上,柴藤第一眼看到的是寒霜手腕上戴的银镯,不经意晃了眼。

    “姑娘,你喝酒了。”

    “嘘。你身上的伤,疼么?”酒气轻轻吐在喉结上,女孩的体温因喝了酒有些高,隔着薄衣传到柴藤的身上。

    “姑娘,你醉了。”

    “你先告诉我,疼么?”

    两年来柴藤的身上最不缺的就是伤痕,新伤旧伤总是交错,鲜血总是顺着结痂漫延。

    “不疼。”

    “你放屁!”

    寒霜抽出柜台上的鞭子,上面还布着细细密密的尖刺。

    “啪!”一鞭子狠狠抽在了柴藤的身上。

    见他皱了皱眉,寒霜又上前问道:“你说实话,疼么?”

    “不疼。”

    又是一鞭。

    柴藤擦了擦嘴角的血,等着寒霜发问。

    “疼么?”

    “疼。”

    “是了,”寒霜点了点头,哭着笑着,“你都疼,他们得有多疼……”

    邻村的那一户人家,还是没有逃过被杀的命运。

    两年来寒霜用不同的方式改变着一切,却还是没改变他们的命运。

    比上一世多活了两年,那两个幼子也长大了更多,懂事了更多,刀刺过去的时候挡在了父母的前面,喷薄出的血洋洋洒洒在父母的脸上,一句遗言都没来得及说。

    轰隆倒塌。

    柴藤默不作声地看着寒霜,任由她一人喝酒。

    寒霜没醉,两人都知道。

    许久,寒霜忽然问道: “两年了,你还想要么?”

    月亮渐渐升起,寒光落在床榻,床上两人半推半就,腰带被轻轻勾开,寒霜粗鲁的脱下柴藤的外袍扔到地上。

    “你还太小了。”

    柴藤难得有一丝人性,在寒霜勾住里衣的时候抓住了她的手。

    “小?”寒霜不禁勾唇,“两年前我更小的时候你也没想这么多。”

    “那是因为是我让他做的,他不敢不照做。”冷冷的声音响起。

    “少主。”柴藤半跪在地上。

    寒霜理了理衣服坐好,有些不耐烦,“今夜吹得什么风,少主竟到这里看别人鱼水之欢。”

    宋春扯着脸皮笑肉不笑道:“我只是听闻无情厢比艳鬼坊还要泄露春光三分,前来瞧瞧是谁。”

    “是么?那瞧见了,少主该回去了,夜深露重,少主的身子还是要注意些好。”

    “是该回去了,今夜缺个伺候的,柴藤,就你吧。”

    “柴藤。”寒霜叫道。

    “怎么,你不愿?”宋春对寒霜笑道:“你别忘了,我是主。”

    两人走得不紧不慢,却也很快消失在视野里,寒霜坐在床上,嘴角轻扬。

    第二日,寒霜去了骨庐,还没进骨庐就闻到了烤肉的香气,寒霜进了院子,看见了正在院中烤肉的宋春。

    “呦,来了,你的鼻子倒是灵,刚烤好,来,给你尝尝。”

    “柴藤呢?”

    宋春递过一只腿,笑道:“死了。”

    “他是我的人。”

    “是我送给你的。”宋春笑了笑,“放心,这是狗肉。”

    寒霜看了看院子里,的确,那只小狗已经无了踪影。

    “你真的算不上人。”寒霜笑道。

    “这狗咬了我,我不该杀它么?我给它吃穿用度,它却连乖乖听话都做不到。”

    他笑了一声,“不过在鬼神弑里,‘算不上人’这种话我就当做夸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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