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场的工作并不多，只是很耗费时间，仅能期待一下短暂的假期。

    等上完了一周的班，林照散尚能保持稳定，可可已然提前蔫了，大部分时间都在保持休眠状态。

    好在商场里的商铺基本都会按照时间按时打卡，用不着关注。

    来蔚蓝之上的顾客千奇百怪，而老板们也不遑多让。

    林照散已经摸清了几个最特殊的。

    有一位研究星象的神婆，每天都会卡着整点迈进大厅，披着白纱笼头，身上挂满了红珊瑚、珍珠和贝壳，活像一个大型海底世界展览，脚步轻盈如飘，据说关于人世的一切问题都可得到解答。

    还有一位厨子，每天提着比人还高大的一个辣椒包，哼哧哼哧一路过去，满楼层飘香，辛辣味久久不散。

    他的老板就跟在厨子后面，身上挂着个花花绿绿的牌子，上书“广告位招租”，下面就是各种广告，一天到晚不局限于商场，而且四处乱窜，还送了林照散一包“超级无敌爆炸辣味英雄王”，这包英雄王杀伤力巨大，林照散至今没敢打开过。

    当然最感兴趣的是一位制造师，听说他在中央区排名很高，是被商场老板强行带过来打工的，基本找不到人影。

    而贺维依旧保持着一贯的来无影去无踪风格，能不多说就不多说话，林照散打了数遍草稿的“与同事交往方案”无数次在嘴边溜走，只剩下和这个冷面门神打个招呼。

    幸好他值夜班，能在夜间来商场的年轻人很少需要问询服务，他正好像一尊门神一样冷着脸。

    两个人的交流仅限于“吃了吗”和”要我带点什么吗”。

    唯有交接班的时候，贺维才会露出终于解放了的神色，从来不多等待，也不带别的东西。这样一个大高个男生脚踩一双毛茸茸的棉拖走路，和猫一样轻，分分钟从视野里消失，活像背后有鬼在追。

    是的，虽然有一个冷漠的外表，但贺维确实很喜欢他的粉红色棉拖鞋，出现频率极高。

    好不容易熬到只有一天的休假，总经理说这个年龄段的小孩都不爱出门，这可不好，刚好沿海大道上有定向越野，让林照散一定要去看看。

    顺便多拍点她的偶像中的偶像、男神中的男神——赛勒斯特。

    此人常年活跃于各大越野跑，因其“绝对的美貌、碾压的实力和无与伦比的气质”收获一大票粉丝，每次比赛都有真爱粉前来捧场。

    为了拍照，总经理贡献出自己最贵的哈克相机给了林照散并吩咐道：赛勒斯特是少数允许私照转卖的。照片不在精，但一定要多，这样每张都能卖钱。

    可能比起这个人，总经理对他的商业价值更感兴趣一点。

    于是林照散在清晨被她的电话吵醒，迷迷糊糊去沿海大道上抢占好位置。

    这几天他已经在工作摸鱼的间隙跟着几个视频看完了蔚蓝之上，这回算是头一次不用赶时间的闲逛。

    沿海大道围绕着海洋，天空与海水皆一片蔚蓝。近处是温暖的沙滩和阳光，沿着大道步行就到了比赛场地，总共分公园和森林两个场地。

    地形在前几天已经翻新过一轮，障碍物也已设置妥当。

    林照散本以为自己来的挺早，没想到有不少选手们已经戴好智能头环，三三两两围在起点，拿到地图开始规划路线。

    围观者举着零食瓜子，在外面热热闹闹看情况，还有向选手招呼的：“吃不吃干果啊，免费送呢？”

    “别小气，给我也尝尝！”

    工作人员掐着表：“哎呀，咱们这好歹是个正经比赛，不要那么悠闲嘛。”

    一位站在观众区穿的白裙女生立刻道：“这话就不对了，正因为是比赛，所以更要放松些，俗话说越急越没戏。你把大家搞的这么紧张，这才是添乱！”

    工作人员笑着道：“好好好，我说不过你。”

    周围一片起哄声：“哎呦，是说不过还是不敢说？怕人家回去闹你？”

    林照散新奇的看着两个人微红的脸：“这是情侣吗？”

    可可：“按照大众的反应，是的呢。”

    “那为什么是他们俩在一起？”

    可可被主人无语到了：“笨蛋啊，当然是因为爱，你这个小小年纪不要考虑这个事情。别忘了拍照哦。”

    林照散很轻易找到了赛勒斯特。

    选手很多，但得益于他染的一头彩虹色长发，还是在人群中脱颖而出。和照片里那种精修后的健壮还是有些差距，长相远远达不到被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帅气。

    注意到有人喊他，赛勒斯特用手扇了扇空气，随后把外套脱掉，露出了夸张的肌肉，偶尔抬头看一眼围观者摆出几个标准的pose。

    旁边人的马上尖叫：“上帝，他真完美！”

    林照散不是很懂：“这个天气不热吧，他这是为了向粉丝展示自己的身材吗？”

    可可有理有据：“当然，如果你拥有美貌，尚且多了一点运气和智慧，就要学会把这些东西变现成粉丝。粉丝多了你的名气就会越来越大，收到越来越多的比赛、综艺邀请，收入也会水涨船高。”

    “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嘿嘿，论坛上看到的。”

    林照散质疑：“但我感觉他长的并没有那么好看。”

    可可义正言辞：“绝世的大帅哥不一定比有趣的帅哥讨人喜欢，人们更多的看见了小赛坚强的毅力和能力。你这种人就没什么审美水平。”

    林照散不置可否，检查了一下拍的照片，一气打包发给总经理。

    他反复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觉得在四周近乎完美的光照下，如果是那位江映淮，都不用去什么花里胡哨的比赛。

    光是站在那里，追的人怕是要从这里排到艾金去。当然，人家可能并不稀罕这种喜爱。

    总经理回的很快：“对！保持这个势头，继续拍，我给你分成！”

    她很快就转了一百中央币。

    这下赛勒斯特顺眼极了，林照散秒回：“总经理，如果一定要说，这个人还是有点小帅在身上的。”

    总经理不回复了，大概又在忙。

    这次比赛虽然号称由军校承包，但面向的是非军校生，来的选手大部分都是中年人。

    没有广告宣传，成功完赛的选手都会收获一个小奖牌和自己全程的录像记录。

    给的观赛位置不多，场地里面也禁止观众拍照，只能由选手自带的摄像头记录。

    工作人员把所有选手赶上了起点：“我说321，大家就一起开始，3，2，哎，你抢跑了！”

    无人在意工作人员的手忙脚乱，大部队很快就浩浩荡荡出发了。

    起点处的人很快就散去了，林照散干脆骑了个自行车，慢悠悠沿着路骑着。

    在浓郁的绿荫下，时间仿佛静止下来。海浪声由远及近，开的繁茂的花束一路生长，爬上了高高的栏杆，垂落一地阴凉。

    可可乐疯了：“呜呼～自由的空气！你感受到了吗！”

    有人坐在路上的长椅上，把老式收音机声音放的很大：

    “……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大了，如果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人能走完一个星球，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因为世界在脚下，人们能去丈量。但现在呢？

    我敢说你不了解的地方那可太多了。你知道我所住的地方一天能看几次日升日落吗，你知道附近有什么特有物种吗？”

    我们太幼稚，太急于扩张了，忽略了人的本性是复杂的，直到最后，我们都要回到开始的地方。

    这就是我们想要的命运吗？难道停步就能带来安全吗，还是我们已经在故步自封？”

    可可一字不落的听完，忍不住道：“听起来非常有趣，你想要思考这种行为的高级逻辑吗？”

    林照散无情拒绝：“不要。你能不能自己去玩。”

    可可呜呜了几声。

    它的兴趣爱好完全取决于最近流行的话题，如果近来矿石价格猛涨，它就会偏好买卖市场；如果娱乐新闻增加，它就会看不少明星八卦；再比如听了一会儿中央新闻，这会就已经在想象宏大的人类命运了。

    但兴趣来的快，去的也快。可可如果遇上了想不通的问题，运行出问题，自己就会下线重启。

    自从知道自己费钱，可可声称直到林照散上学前不会进行任何深度思考，要把节约贯彻到底。

    想想看，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这么好的人工智能了。

    不比比赛场地里边的弯弯绕绕，在外围骑行要快的多，林照散很快就到了终点。

    有三个工作人员们围在终点线附近的监视器旁，将本就不大的屏幕又分成数个小屏，实时检测着各位选手的表现。

    他们还拉了条警戒线，一边嗑瓜子一边下赌注：“你觉得谁第一个冲线？”

    “这个这个，这个长的帅，我喜欢。”

    “你也太肤浅了，长得帅有什么用，我喜欢这个的肌肉，一看就有劲！”

    林照散等的无聊，继续开始刷论坛。

    系统检测到他的所在地发生变更，推送的内容也变了，附赠不少规则怪谈，看起来不论过了多少年，这种带点鬼怪内容的故事依旧火爆。

    林照散随意划拉了几下，出来的都是正常热度比较高的吵架帖子。

    ［宿舍频频发出怪声，原来是舍友半夜拆房？诚恳呼吁爱护公寓，睡着不是你当狗的借口］

    ［求问主播小嘉嘉嘉近日离奇失踪是？可持续蹲］

    ［理性讨论：一问男朋友就是在模拟世界升级切磋，游戏真的有这么好玩吗？勿骂勿吵架］

    ［受不了了吐槽，那么喜欢仿生人的，可以和仿生人过一辈子吗］

    看起来只有晚上才能刷到点恐怖的。

    已经有不少观众赶到终点，其中一个工作人员开始分发手持礼炮：“有人完赛就可以放啊。来来来都放，热闹一点嘛，到时候我们也好剪视频做宣传啊。”

    “剪视频？你们会发出来吗？”

    “当然会，搜索蔚蓝之上中央军校日常生活板块，有一个新开的叫民生福祉。如果这次活动调查问卷拿到好评，以后会增加更多面向大众的项目。蔚蓝之上欢迎所有和平的来客！”

    有人好奇问道：“那你是中央军校的学生吗？”

    “不不不，我就是一拿钱打工的，但这活动的场地都是人家的，说是采用军校里边的部分设计的，保证了难度不会太高，起一个运动的作用。毕竟最近蔚蓝之上居民的肥胖率增加了吗，大家都多活动活动，不是很好吗？”

    “那这也太贴心了吧，下回我也要报名！”

    “咳咳，你就自己去好了，千万别带上我……”

    一个瘦高的男人忽然大声道：“不是吧，有资格住在这里了，享受高福利待遇，还能肥胖，也太对不起这里了吧？

    这句话很快收获了不少人的白眼：“住这里和肥胖没关系吧，只是个人体质的原因。再说了，胖怎么你了？”

    “这种一看就是游客，拿不到居住证就开始酸别人了。”

    蔚蓝之上对永久定居要求非常严格，光是办理居住证条例就写了半本书。

    男人被众人集体喷了一顿，不敢多嘴默默往后退了退，看到有人拿起终端，立马认怂，遮住脸跑了。

    如果被多人投诉的话，有被拉黑的风险，这辈子都进不了蔚蓝之上。

    林照散躲在树荫底下提前完处理完今天的求助单，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了两个系统时。

    这么看这个比赛看起来还是有点难度。

    工作人员已经发了好几轮气球和花束，这回终于看到在角落的林照散，眼睛一亮，看着这么乖乖巧巧的少年，又一个人可怜的缩在角落里，孤零零的刷着终端，却没有人理会。

    他赶快过去塞了几朵花：“哎呀，你悄悄拿着，有没有终端号啊？是来拍谁的，下次要不要也来参与啊？”

    林照散并不太适应这种热情，客气的接过了花：“谢谢，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下次一定是他新学的词，据说是代表着一定没有下次。

    工作人员又乐呵乐呵回到监视器旁边，看到有人快越过警戒线，顺手把人拉开道：“这个监视器不能拍啊，这给每个人分下来就这么小一点的屏幕，能拍出花来吗？等会儿你们就拍拍选手嘛，人生照片！纪念意义十足！”

    有人抱怨道：“但是他们好慢啊，我刚才看那么多人就围着一个地方打转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剩下两个工作人员愣了一下，也不嗑瓜子了，三个人围着监视器，把上方又糊又小的小屏放大，果然看见几个人满头大汗绕着森林边跑来跑去，于是放下心来：“哎，场地没事就行，吓我一跳。”

    他切了个屏：“我猜会有人会仗着以前来过这里乱跑，果然就有人上当了哈哈哈……这次的地形变了，可不是以前那种大平原。越野比赛经常会遇到地图上地貌判别不清的情况，很多地形非常相似，如果没能辨别方向，很容易在里面兜圈子。”

    “当然啦，也有人走着走着莫名其妙就出来了，不过这种概率相当于你被免税后的一千万砸中，低的不能再低了。总之呢，沉着冷静应对才是最重要的。”

    另一位插话到：“是的，千万不能‘我以为’，你也许认识这位明星选手，赛勒斯特，虽然人夸张了一点，可是有点实力的。”

    “如果你仔细看，他几乎一直在看地图对照方向，那些近乎垂直的山地、泥沼对他都轻而易举。现在他已经走到最后一关了，绕过这个楠树就是终点了。”

    周围的粉丝立刻附和道：“对对对，这种对咱们赛勒斯特就是小儿科，只有实力才是站上领奖台的王道！咱们到时候会发金牌吗？”

    工作人员嘴角抽了抽：“没有金牌，你不如期待一下和偶像的合照更靠谱一点。”

    有人好奇问道：“那他这种水平在军校排的上名次吗？”

    工作人员呵呵一笑，压低声音道：“当然……是没有的。跑成这样趁早准备退学申请吧，在家里装装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