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照散看着杜洋洋懒洋洋的神色，翻开终端。

    本来只想上楼吃个饭，据说这里的便宜划算，没想到额外还有收获。

    在店里他就注意到那些微小的监控器，只是觉得这大概是店家为了防盗，毕竟在大型城市监控全覆盖，很正常的情况。

    杜洋洋说着说着有意往艾金的方向引，他也如实回答了，人对于陌生地方有兴趣，很正常的情况。

    后来杜洋洋又无意提了一嘴最近的艾金港口封锁的很严，他还是觉得学长关心联盟政治，很正常的情况。

    三分种前他无意间往下一瞥到了江映淮的背影，刚好这人也抬头看了眼他。

    两个人对视一眼，江映淮笑了笑，很好看，林照散觉得今天真是幸运。

    结果三分钟后又看到了杜洋洋。

    这下林照散反应再慢也意识到，这么多巧合加在一起就算不上巧合了。

    林照散阴□□：“他是不是跟踪我了。”

    可可注意到主人愤怒且无能的咬着吸管，连忙道：“哎呀呀呀，别生气，你也可以反过来查他是不是？江映淮嘛，我现在就能在星网上查到。”

    林照散其实也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既然对自己有问题，完全可以当面商议，不需要偷偷摸摸的。

    可可立马搜索：“江映淮来自中央区一个没落的家族。江家在新历年几乎垄断了军部，将军这种联盟第一职位，江家就出了两位。可惜后代继承人接连被曝出低等级精神力，这样一个大的家族在百年后迅速凋落。”

    “江映淮的父亲，江游，曾被认为是江氏崛起的希望。他年纪轻轻但精神力评价达到A级，同时担任驻汤冰总调度员，并结识了他的夫人，一位同样优秀的女战士纳容清。

    他们很快结婚，有了江映淮，次年通过试管培养了江西临。”

    “世事无常，两个人死于一场恐怖袭击。起因是汤冰部分高层认为伴生域既然归属汤冰，那么军队应当独立管辖，不受中央区约束。

    联盟对这种分裂行为表示强烈谴责，并调重兵围困汤冰，双方进行了长时间的谈判，最终以汤冰高层全部换届终结，也是联盟近些年最大的一起内部分裂。”

    “很快江西林检测出S评级的精神力，被带到韦森将军处教导，江映淮也因为A+级精神力顺利入学中央军校，目前尚未毕业，凭借优秀的测评水平进入崇德军部。那他当时说的是真的。”

    可可吃惊道：“S评级哎……小散，这可是突破精神力定义的、全联盟不过百位的S评级……”

    林照散试着想了一下这种能力，嘶了一声。

    S评级，能达到与机甲100%的连接度，因为太过稀少，而被踢出整个精神力评级系统的评级。

    要不说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草履虫差距还大呢。

    “目前联盟的军队由军部和联盟参议院共同掌握，除过特殊情况，任何大型作战行动都需要参议院批准。”

    “论坛上称军部的两位将军，韦森出身贵族，家族占据着上参议院十二席位之一，而威尔汗出身普通家庭，但拥有卓越的S级精神力。两个人表面相安无事，实际上矛盾重重。”

    林照散思索了一下：“如果利益冲突，倒是有可能。”

    一个将军至高无上，两个将军就得吵架了。

    “还有这个，说江映淮和江西临身上一点也挖不出绯闻，两个人不去想着复兴家族积极联姻，反而执着于无用之物……”

    “这怎么上赶着催婚？”林照散感到莫名其妙：“记者怎么和你一样。”

    可可同样吐槽：“和我不一样的，我有职业操守。振兴家族，这是什么年代的词语拿来这样用。”

    林照散用笔随意勾勒了一下江映淮的正脸，越看越觉得自己画技进步，非常好看：“感觉这些报道都是浮在表面，和报道那些小猫小狗一样。”

    可可：“……？”

    林照散继续翻了翻上参议院十二席位，作为联盟的最高决策者们，他们拥有对联盟发展的提案权和表决权，五年换任，最高可连任二十年，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人生巅峰。

    现任的十二席照片都公布在星网上，清一色简历从家族三代开始写起。

    感觉这些人也不是很好当的样子。

    温度逐渐降低，林照散感受到了一丝凉意，从二楼下去结账。

    相比于交通工具，林照散更喜欢走路一点，只要走过一遍就能记住街边的景象，来往的人群。

    晚上正是人们出来溜达的好时间，观察陌生人的举动，猜测他们要去往何方，是林照散很乐意干的事情。

    这种时刻不必去想别的东西，只用发挥想象力，把感受到的东西记下来，心情就会一点点回归正常。

    林老头说这是一种回归现实，人不能浮在星球表面上，只有依靠不断的想象，让大脑不断进行运转，才能避免神游。

    林照散给自己找到了座位，饶有兴趣看路过的人群。

    小孩举着糖果蹦蹦跳跳，情侣们有些别扭的走在一起，始终没敢伸出手相握，上完班的人一边走一边发消息，嘴里嘟嘟囔囔着加班的事宜。

    总经理忙了一天，又发了几个红包，附言辛苦了。

    林照散在收钱时格外开心一点，这样回去后还能多买一包酸奶，很是好喝的口味，甜中带着果香。

    这两天和林老头聊天，老头说外面的世界确实很不一样，只要能适应，哪里都能成为艾金。

    可可：“哎哎哎，军校发了比赛的切片！”

    离睡觉的点还早，林照散找了个路灯底下，翻看着选手们的精彩表现。

    这可比那些泰姨最爱的感情剧好看多了。

    说是精彩表现，估计这段集锦也是让剪辑师好找。

    有两拨人为了走左右吵的不可开交的，于是走右边的掉进了大坑，走左边的摔进了泥沼。

    有人信誓旦旦刚开头就脱离了大部队，在悬崖边上转来转去，想上又不敢爬，想回怕追不上别人，最后摆烂躺在地上等工作人员捞自己。

    也有人带着小孩，从早上走到了下午，出来时收获了不少掌声。

    还有一个人影出现在了视频中，虽然只有几秒，林照散看了好几遍，才确定那就是贺维。

    相比于忙着过关，贺维扎了个小啾啾，放弃了最常穿的棉拖，套了件印着“我是世界第一棒”的黑色T恤，简直是来逛街一般的悠闲，估摸着是把整个场地转完，才不紧不慢出了赛场。

    别说狼狈了，连黑色衣服都不见沾灰的。这种程度应当可以称的上一句军校生了。

    林照散这才想起来，在这个军校生四处跑的地方，他似乎默认了贺维只是普通居民。

    毕竟整个人都弥漫出世界快点爆炸的气息，还有保持至今的高冷人设，颓废，无力。

    可可道：“我，你，他……要不你还是假装不知道算了？”

    林照散叹了口气：”没关系，至少下次就知道怎么搭话了，不是吗。”

    回到宿舍楼，林照散提着刚买的酸奶，在拐角处遇到了和比赛时打扮一模一样的贺维。

    贺维的目光在林照散手中的酸奶处停顿住了。

    林照散举起酸奶：“……嗨？”

    贺维皱了皱眉：“你买的这个，太酸了。”

    说罢，他从口袋里神奇的拿出一小杯酸奶：“换一下吧，这个甜。”

    林照散茫然的看着贺维拿走了他的一大袋酸奶，又得到了没有巴掌大的纸杯酸奶。

    交换完贺维拍拍林照散的肩：“既然今天热闹也看了，就早点睡觉吧，别多话。”

    说罢又像风一样飘走了。

    剩下林照散和可可大眼瞪小眼。

    可可：“……这是空手套白狼吧？他怎么知道你也去了？我说他是不是在威胁你不要说出今天他参加比赛的事情？”

    林照散倒是没觉得生气，反而觉得很有意思：“估计开头就看到我，躲掉了。为什么要隐瞒，他去参加又不违反什么条例，还是说他害怕我多嘴把这事说出去？”

    于是又给认真贺维加了个印象：不喜欢将日常生活透露给他人。

    这个印象本由可可提议，前几天新做成的，上面记了从艾金离开后的遇到的人。

    他回到宿舍，拿起终端给林老头发今天拍的风景照片。

    林老头回的很快，先是感慨一下中央区人民生活优越，又表扬了林照散好歹没在外面把自己饿死，最后表示缺钱了自己想想办法，他也爱莫能助。

    不知道林老头是怎么硬是在艾金37找到的几个牌友，还都是能熬夜几天的那种，估摸着最近又手痒去打牌了。

    聊了一会儿林老头就断网了，林照散推开小窗户看向远方，问：“可可，月球挂在天空时，会想着把宇宙拽下来当幕布吗？”

    可可不会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停止运转，而是说：“严格来说这是人造的月球，挂在天上是为了模仿古代人的‘思乡’，不过随你怎么想，我觉得它会很乐意听到别人对它的一切想法。”

    楼上传来滴滴答答的漏水声，街灯沿着大道一路亮起，一盏盏的窗户亮了又灭。

    没有尘暴的嘶吼卷死漫天黄沙，正午的地表也不会烫的灼热，这里永远宁静。

    林照散虽然今天运动量少的可怜，还是困到靠着床边睡着了，手里握的笔慢慢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本子上前面工工整整记下了与人为善的八个秘诀，前面还在认真摘抄，后面就开始语无伦次的乱写乱画。

    贺维换过来的酸奶被拆了个小角，白色的纸杯壁上画了多今天看到的雨淋绒花，一种粉色的漂亮小花。

    没地放的几件衣服工整叠在床角，不大的地方里零零散散放着林照散带过来的晶质，在黑夜里散发出极淡的微光。

    可可这两天无数次叹气自己没有实体，还不能找林老头帮忙，林照散这种一旦睡着就很难醒的毛病根本改不过来。

    想到明天起来又是一副没睡好的表情，不禁觉得人工智能生涯无望。它给自己调到了最低能耗，操控着把灯关掉，静静覆盖着这间小屋。

    第二天不出意料的林照散扭到了脖子，胳膊也被压的酸痛，醒来的时候头发还翘起来一撮，梳了半天才下去。

    到了前台发现只有总经理在，她起身笑着把林照散拉到座位上：“好啦，我也算是替贺维把班上了。对了，他刚还过来给你送了点酸奶，说是补偿？”

    她指了指旁边一个大箱子：“这么多呢？”

    林照散想起自己厚着脸皮加了贺维，连忙组织语句给他发消息：“这些都是你送的吗？首先真是非常感谢，但这些实在是太多了，我不能收。”

    贺维回的很快：“你完全可以分给其他人。比如经理，或者小孩。不要拒绝别人的好意。”

    林照散划开外包装，箱子里真的塞满了昨晚一样的纸杯酸奶。每杯虽然很少，但味道确实甜而不腻，还多了点水果的清香，

    于是干脆以贺维的名义给最近认识的人分了一半，再摆了个小牌放在前台：酸奶可自取。

    不到一个上午就被取完了。

    可可看着很眼馋：“哎，我也想喝。”

    交接班时，贺维总算多问了句：“你都喝完了？”

    林照散从柜子底下拿出两杯：“按照你说的都送了，还给你剩了一点。”

    贺维立刻后退：“你全都拿走好了。不过真的好喝吗？”

    林照散点头：“当然啊，酸甜可口。”

    贺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是吗。呵呵。”

    他往椅子上一坐：“经过我这半个月的观察，你这人还是比较不错的。我大概听总经理说过你，靠艾金的特招计划来的是吧？”

    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林照散乖乖点头。

    贺维：“那你为什么选择这个专业呢？”

    林照散诚实道：“不知道。”

    林老头信誓旦旦打包票让他选的。

    贺维卡壳：“那你了解你的专业吗，未来出来能做什么？”

    “也许，可能，有开机甲这个选项？”林照散犹豫道。

    贺维沉默了一会儿，抓抓头发：“哎你这未免有点太心大了，不过也没说错。中央军校目前共有两系七专业，目前机甲系就这两个专业——军校应试教育和战斗科，这两个专业的课程相同，具体要求不同。

    就如同星网所说，军校应试教育就是为了开后门诞生，但并不是大众以为的那么轻松。相反，如果在战斗上有所欠缺，那就要在理论上非常精通，所以你要了解的会非常之多。”

    “去年也有个人报的这里。瑟元，精神力C，来自艾金1。家里可是一点也不贫困，相反能支撑他常年在外学习。

    本来他和你一个专业，但下参议院希望能培养一个出身艾金但事事能向着联盟的好苗子，他自己也很有志向，所以调到了战斗系。”

    “但是瑟元什么水平，他连那些来镀金的人都考不过，什么都是倒数，怎么努力都是垫底。考试那会经常坐在天台边吹风——老实说别人就是摔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他一摔估计得住半个月医院。”

    贺维看着林照散：“说这些，就是希望你进了学校不要搞的太难看，十几年的教育是补不回来的。我给你发点基础资料，你多补补，别让人看轻了。”

    林照散把酸奶盖撕了又撕，半天才回答道：“我我知道，谢谢。”

    艾金37极光永远会在八月按时出现，极夜会在十二月降临。没完没了的工作，永远读不完的书，这种倦怠让人很难去思考未来。

    但是……现在不同了。

    贺维看着林照散一瞬间沉默下去，多少觉得自己说的太丧气了点：“咳咳，不过嘛，你这个样子也挺好的，不是，我是说可以努力啊，努力，对吧，这个世界没有努力做不成功的事……”

    林照散抬头，这次是真的很轻松的笑出声来：“嗯，我知道。”

    贺维愣了一下，总算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在他的想象里，包括现实中接触到的人来看，那些从小长在矿物星球上，缺少与外界交流的孩子或多或少带了点拘束，极度内向，并不擅长与陌生人交流。

    但林照散不同，这十几天里他在前台从没露出过胆怯的神情，遇到闹事也不生气，哪怕开头面对冷脸，也从没停止过对贺维的每天问好。

    少年的目光清凌凌的，像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清澈湖水，没有什么能让这湖水荡起涟漪，弯唇笑的时候还会露出一点小小的酒窝。

    其实他还有一双颜色非常漂亮的眼睛。

    贺维深刻反省了一下自己，对这样的小孩还是不能说重话：“这样，你开学那天给我发消息，我去送送你。”

    “总不能让人觉得，你是个没有家长陪同的孩子。”

    林照散还是没忍住问道：“家长？”

    贺维理直气壮：“怎么，没见过上了七年大四的学长？这在军校算不上大年龄哈。行了，回去睡吧，你还能长长个。再聊下去总经理真要扣钱了。”

    可可呜呼一声：”恭喜你，收获了一个大龄学长加家长！”

    林照散向贺维浅浅鞠了个躬，出门时高兴的一头撞在了玻璃门上。

    算了。其实还是有点笨的。

    贺维叹了口气：“哎，我以前怎么没这么有劲呢。”

    又是风平浪静的半个月，林照散已经和贺维混熟了。

    那些酸奶全都是热爱酸奶的贺维弟弟亲手打造，因为初期酸的酸甜的甜，导致一家人都不怎么喜欢尝试。

    不过他弟毫不在意外物，照样做自己的，还要求全家人当做消食零嘴每天一包，送给林照散的就是弟弟一不小心搞的太多的产物。

    总经理最后开工资的时候有些愧疚，说他这样的人不应该只干这么简单的事，领这么点工资，每天都歇不下来。

    林照散反过来安慰总经理，自己初来乍到，有个能落脚的地方很不错了，还得多亏总经理愿意收留。

    总经理非常感动，说以后有事能帮上忙，尽管来找。嗯，也是个好人。

    林照散目前给不少认识的人盖个戳，这个人很好，这个人一般，这个人不好，这个人非常不好，反正他记性好，也不怕认不出来。

    这种简单的分类方式让饱读小说的可可大为批判：“把人分为好和不好是没有道理的，因为人是有双面性的，你以为的好人不一定是好人，你以为的坏人未必是坏人。”

    “你就说能不能这么分？”

    “……可以。”

    “那就完事儿了。”

    探究人性这方面并不在林照散的安排之内，有时候反而可可表现的更有人情味一点。

    正式开学的那天，蔚蓝之上罕见的开启了交通管制，各种各样的悬浮车禁止进入轨道，无论是谁都得乖乖步行入校。

    家长们被拦在外面，林照散围观了一个大妈死死拽着孩子的衣角，面对五六个保安也丝毫不怵，大声理论：“为什么不能进去？别的学校都可以啊，怎么就你们搞特殊？我孩子能不能把自己搞好我怎么知道，你们管的又严，天冷了天热了怎么办？”

    旁边站的孩子看样子很想把自己一榔头敲晕。

    可可饶有兴趣的做了记录：“九月初开学，家长们操心孩子（这个年龄已经不算孩子），和保安正面硬刚。”

    最后以大妈一个不留神，孩子飞快滑进大门做结束。

    真的是风一样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