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淅淅沥沥的雨夜过后，迎来了今晨的熹微。打更声响，卯时已至，天边缓缓泛起红丝。日出已至。

    长宁殿：

    由里及外萦绕着断断续续的琴声。一清丽秀雅的女子坐在案前拨弄着琴弦，因着曲调不熟，所以稍显生涩了些，但用心的模样倒是十分认真。

    不久后，伴随着弦断的刺耳声，这份宁静终被打破。琴被重重的摔到了地上，大抵看着只知是弦断掉了两根，还不知琴是否还有其他的损坏。

    女子坐在案前，眼底微红，呼吸沉重，哽咽声也愈发明显。直至此刻，殿外才乌泱泱的进了人，顷刻间，通通跪做了一排。

    领头的婢女瞧着地上琴的惨迹，倒也不害怕，率先开了口：“...殿下，怎么了？何以发这样大的性子啊？”

    在宫规下长大的大安国长公主，信阳殿下，沈瓷。一言一行自小也都被“皇家体面”四字，给教养的深入骨髓。所以像今天这等发火摔物的粗鄙之举也是不曾做过。

    “... 想必是我长宁殿的差事太少了，所以才让诸位这般闲，即使是都在做着事，可嘴里也还是说个没完。如此作为，是怕本宫听不到吗？” 沈瓷语气极淡，看不出情绪的脸，正淡漠的瞧着下边跪着的人。

    “殿下恕罪，奴婢不敢...”

    “殿下恕罪，奴才不敢...”

    宫门流言众多。若是平时，像这般的流言，沈瓷自是不计较的。可这次不一样了，沈瓷她有些在意，因为说的正是她的痛处，也更是她反思不得其解之事。

    沈瓷，字信阳。是安国的长公主，信阳殿下。而这位长公主殿下却没什么威信，就像是宫中可有可无之人。若是说“不受宠”倒也罢了，可这位殿下偏偏是连“受宠”都没有过，安国的王君沈晏从来都不曾宠爱过这个女儿，甚至都未有过看望。

    沈瓷自小便被丢进了这长宁宫。奴才们三心二意的服侍，膳房吃食的苛待，宫中仅她未被邀的宴席，教习先生的姗姗来迟，礼仪嬷嬷的故意苛责，沈瓷都默默的吞下了这些苦楚。多年来，她唯一想做的便是学好所有，一个公主的最好。以才学出众而又端庄淑仪的姿态来被沈晏看到。

    她有且只有自己一人。她仿佛是被弃掉却又得皇室教养的女子，是体面而又非体面的公主。

    皇室还记得她吗，是记得的 。沈瓷对此事确信不已，她唯一有的证据便就是每年新岁时，高公公送来的新礼，那是各宫都有的赏赐，乃是安国历年的传统。

    唯在这件事上，沈瓷才能确定她是被记得的，她的父君是记得她的。至于其他，她不敢想，只认为是自己不好，所以才不得父君宠爱。

    沈瓷并不理会她们的“不敢”，自顾自的坐回案边后，在理衣袖的间隙又才开口说话：“...将自己刚才在外面说的话，一字不差的在这里说一遍。”

    底下跪着的人彻底慌了，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左顾右盼的看向身边的人，领头的婢女更是不敢言语，早没了先前的锋芒：

    “这……”

    “…这…...……”

    “这……...殿下恕罪”

    “此刻便又不敢说了，方才不是那般大声......该说你们什么好呢.……..欺软怕硬？”  “议论公主本是死罪。现在...我是在给你们机会，说了的，还能活，不说的，那就只能依规矩办事了。”沈瓷说完了话，就垂目看着自己的手边，不远处小几上的熏香，烟雾缕缕飘向空中，她不再言语。

    不久后，颤颤巍巍的声音在寂静的殿中响起，一个公公率先开了口，他身子仍就跪着，不敢抬头：“领殿下的吩咐，奴才这便复述方才的狂悖之言，烦请殿下息怒。”“...宫中传言，信阳殿下的出生...并非舒皇后所愿，殿下乃是......乃是...是陛下强求保下。”

    一有人先，便有人继，底下开始了一言接一语的复述。

    “奴婢亦复述：宫中传言：信阳殿下的出生，为舒皇后生死大劫。舒皇后乃是生产时难产血崩而死。”

    “奴婢复述：殿下不被陛下所喜，是因为舒皇后之死的缘故，。”

    “奴婢复述：舒皇后不喜殿下。”

    “奴才复述：殿下公主之名...有名无实。”

    沈瓷脸色冷的像冰霜一般，那些话都一句一句都刺向了她的心，她知道不会是什么好的话，但也不知会是这般不堪入耳。

    直至此刻，她再也听不进去了，喉咙艰难的吐出字：“...不必说了”

    底下的人以为惹恼了沈瓷，跪着的身子一动也不敢动，齐刷刷的开了口：“...殿下恕罪，奴才/奴婢冒犯，请殿下责罚。”

    沈瓷强撑着自己，长久以来的皇室教养告诉她不能失态，扶额的双手放下，她顶着红眼看向下面淡定开口：“本宫信守承诺，许你们的说了便无事，我记得。你们抓住了机会就不必担忧性命，但以后，本宫希望诸位安分守己。”

    “...谢殿下宽恕”，众人齐声说到。

    “...都出去...”话了，沈瓷拂袖将脸遮住，不再有其他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