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所有隐瞒,在第一个字说出口时,就仿佛河堤溃口,暗藏的所有情绪如同汹涌的水潮,奔涌不能回头。

    杀人偿命,书容确实已经不能回头了,然而他的笑容越发地灿烂而释然。

    贺潭直白地唾骂他,其他人恨他不自爱,但那些驽钝、愚忠、不知好歹,此刻已经全部粉碎在他的话和笑容里,竟让人觉得悚然。

    “江县尉,如何知道是我的?”

    贺潭听了本欲讽刺,说不是本少爷做的,不是周小娘子做的,在场有嫌疑的也就剩下你了,难不成还真是路过凶徒为之?那便不必用毒了。

    但最后还是悻悻闭嘴。此刻,不该是他说话的时候。

    杀人真凶已然承认,江浔待他的态度却还是正常的,并无鄙夷:“非是你侥幸,你本也没有用心遮掩。贺海中毒,自是能接触到他的人所为,你与贺潭皆有嫌疑。然而,贺家兄弟势如水火,贺海纵使再傲慢,也不可能在贺潭面前疏忽大意,必定是紧盯着他的动作,他几乎不会有下手的时机。再者,你或许没有发现,你提及那个带着唇脂的酒杯时,有些过于刻意了。”

    自书容口中,生出了一个虚幻的女子,现场却真有一个曾带着唇脂印的酒杯,经仵作勘验,酒壶中的酒液没有异样,毒就大可能是下在杯子上,或者说,在那个唇印上。

    毫不知情的人猜测起真相来,自然会天马行空,而知道始末的人,终会不自觉地围绕着关键线索说话。

    “只是你为什么没有逃?”

    “我逃了,又能去哪里?”书容痴痴地笑,笑自己无处容身,“江县尉,不知你出身如何,但能做官,已然算是出人头地了吧。我便不同了,生不知父母,这辈子都囿于奴仆的身份,只能对人卑躬屈膝。这便罢了,我是仆从,做我分内之事,若有一日为主人分忧,拿了我的性命去,也没什么怨恨的。”

    江浔静静地听着,其他人也噤声,仿佛是不敢扰了一个幽魂。

    接着,书容脸上带了恨意:“我这样的人最恨的是什么?不是见不到头的责打,是虚无的期望。贺海不是个好主人,我本已经认命了,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给了我期望,令我以为有机会改换身份,谋一个前程,而后又轻描淡写地粉碎了我的期望。

    “你们可知,他是何等的可笑。他竟以为,周小娘子退婚,是爱他而不得,于是愤而出家,只要他说愿意浪子回头,周家必定会像贺老爷子一般,与他重修旧好。

    “但这个计谋,缺少了一个罪魁祸首,于是他对周小娘子说,会将昔年勾引他的小厮送去,是打是杀,任凭吩咐。倘若周小娘子对他有情,亦可手下留情,全一个善名。”

    周小娘子重温恶心话,厌恶道:“我把他狠骂了一顿,打了出去。”

    书容点头:“可他哪里来的罪魁祸首呢。当年那小厮已经被贺家处理了,他一个被逐出家门的人,身边只有我一个忠仆哇!”

    书容无法再平静,双目恨得仿佛流毒。倘若他一直是个浑浑噩噩的仆从,或许不会有怨言,可是他已然得知了一条光明大道,如何肯让自己顶着别人的罪名,就此毁了一生?

    贺潭呆呆地说:“你,你就因为这个,把他杀了?”

    书容道:“二少爷,多么金贵的少爷,可你不知道吗,我亦是个人啊!贺海给了我机会,让我做人,他怎么可以把承诺收回,再把我打入无尽深渊。我是个人啊!”

    众人不由想到贺潭方才说的,匹夫一怒,亦能见血。

    “周小娘子拒绝了贺海,我仍然对他怀有期望,希望他能变回原来那个主人。可是贺家的家业是何等庞大的财富,金山银山犹不能形容,他是不肯放弃的。”

    “于是你决定动手。”

    “我决定动手。因为对他存有的可笑的期望,我故意梳妆打扮,涂了有毒的唇脂。他始终爱少年人如此取悦他,我虽不是他的榻上宾客,耳濡目染,也能学出一些模样。”书容哈哈大笑起来,“他一直嫌我长相平庸,身量高大,从不曾与我发生什么额外的关系,但昨夜他赶我去清洗妆容,却留下了那个留有唇脂的杯子。我就知道了,他没变过,他就是个该死的人。所以他死了。我亦犯国法,国法惩我吧。”

    至此,本案真相已水落石出。

    可是众人听过他这朴素却心酸的杀人动机,怅然而久久不能言语。

    书容对自己的将来毫无期望了,只是看着手里提的糕点,道:“我还从来不曾吃过这点心,听闻是令人难忘的美味,县尉大人,可否让我尝上一口,我便了无遗憾了。”

    江浔不置可否,挥手道:“带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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