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客栈大厅充斥着贺潭的喝骂,他大叫着“晦气”,觉得自己好心没好报。

    若说是救了一头白眼狼也就算了,人生在世谁不曾打了眼,贺少爷自诩有这个肚量。可救的白眼狼不是自私,而是为贺海私,就衬托得贺潭是个什么跳梁小丑一般。

    晦气!太晦气了!

    掌柜、张迟和洪胜都出于体面,拦住了仿佛马上就要发癫的贺二少爷。别的不说,县尉当面,难道他要真的打杀了书容不成?哪有人做这种蠢事哦。

    可贺潭从来都只在贺海以及贺海相关的事情上吃亏,新仇旧恨,难道不报?不过江浔在此,他也确实不能真做什么,便愤愤地命令书容缩去角落,不许主动出现在自己眼前,一个衣角也不许。

    一时不知贺潭会不会再发疯,于是其他人求助的目光隐晦地往江浔以及他身边的衙役身上投去。

    江浔,放任着他们这一角闹剧,于是他的属下也神容肃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张迟还想要说些什么,但被洪胜拦了下来。他们二人与贺海并无恩怨,昨夜也一直在大厅里饮酒下棋,在这些人里,最是无辜,更不愿意掺合到他们贺家的恩仇中去,所以也往一边躲了。

    掌柜犹豫着拉了江浔一把:“江县尉,借一步说话。”

    “掌柜可是想起了什么线索?”

    “我的县尉大人,您可别打趣我了,我还想问您,是否是瞧出了什么端倪,竟故作冷淡了。莫非这杀人真凶真在我这客栈里?”

    “掌柜有颗玲珑心。”江浔不置可否,反问,“若是路过匪徒手染血案,于旁人也是危险,是以熟悉与否,有何分别?”

    “如何没有哇!”掌柜急的一跺脚,压低了声音,“您看我这些客人,都是熟面孔,这里面出个杀人犯……这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自己碰上了,才知可怕啊。”

    未知固然使人恐惧,可是已知的事物外在如初,内里却变化了,自然更加使人惊恐。

    “不做亏心事,便没什么可怕的。”江浔拍了拍他的肩。

    正巧这时,衙役带着一女子进来。

    这女子身着素袍,梳了个简单的道髻,但眉眼中颇有神采飞扬之色,怀里还抱了一条狗。

    这就是贺海的那位前未婚妻,周小娘子。

    众人不由暗道:来的好快。

    又心想:这是个什么章程,她究竟是因退婚之事避居庵堂,治愈自己的神伤,还是……

    周小娘子怀中的小狗半点不怕人,被这么多人盯着瞧,它脆生生地吠叫了两声,又融化在周小娘子轻挠下巴的力道里。

    好吧,这姑娘过的应是惬意的。

    事实上,周小娘子不止生活惬意,人也豁达,乃至直白而不屑遮掩。

    她抱着狗,一个一个看过去,似在欣赏一场戏,而后才看向江浔,道:“听闻江大人在羽州时,一月连破陈案一十九起,还剿了盗匪,捉了飞贼,短短半载,上下一清,使贼人不敢过羽州。江大人之神勇,我早就有耳闻啦。”

    江浔其实已经心有所感:“那么周姑娘,有何指教呢?”

    周小娘子笑说:“不敢不敢,在江县尉面前班门弄斧,岂非让自己成了个笑话。我是来投案自首的。”

    “啊!”江浔还未说什么,书容先跳了起来,“是你杀了少爷?!”

    其他人也都惊了惊,不由心想:

    女子力气天生弱于男子,哪怕是贺海那个酒囊饭袋,那么,下毒确实是一个好主意;周小娘子和贺海旧怨未解,又结新仇,若说恨他恨得想杀人,也不是不可能;再者,她自己都主动来投案了。

    “我才不是杀人犯呢!”周小娘子啐道,“杀人偿命,我凭什么要为了那种烂人赔上自己的性命,他值吗?他就是再投胎转世,也只能堕入畜生道,再被人吃个几百年变回人,也不可能有这个价值。”

    贺潭咽下了想说的话,肃然点头:知音也!

    “哟,贺二少爷有什么指示的?”

    就见贺潭慌忙退了一步,摆手道:“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周家贺家,已经是仇家,周小娘子对贺潭也是没有好脸色的,白了他一眼,转而面向江浔时,才正色道:“所谓自首,乃是因为,贺海的眼睛是我挖的。不过瞧江县尉的样子,已经有所猜测了?”

    贺海双目已失,江浔只提了一次,那时书容还未回来,去寻他的衙役也没有说到这种细节,于是他又是一声惊叫:“少爷啊!”

    周小娘子嘟囔:“竟有个忠仆。”

    江浔看着周小娘子:“贺海中毒而亡,我推测凶手是以此拖延时间,制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如此,再返回来挖走他的眼睛,着实是冒险之举。是以我猜测,此案有前后两个人,一人为真凶,下毒杀人,一人在贺海死后多时来到客栈,出于某种目的,挖掉了他的眼睛。”

    贺潭抖着声音问:“周小娘子,何故为之啊?”

    他与贺海不对付,然而死者为大,尸身不全着实是侮辱了,他也不得不考虑贺家的脸面。贺海,毕竟姓贺,断不开血缘。

    周小娘子坦然道:“喂狗。”

    于是他们又猛退一步。

    江浔脸色不变:“周姑娘应当还有没说完的。”

    “还真瞒不过县尉大人。”周小娘子摸着狗,怅然道,“昨夜我来,是想给贺海一个教训,他几日前来庵堂寻我,说了一通胡话,着实令我气愤不已,乃至入夜难眠。”

    “他想与周家重续婚约?”

    “正是,还说要将昔日勾引他的小厮送与我出气。可笑,他自己的荒唐事,怎好意思推至旁人身上,我如今日子过得逍遥自在,没再追究他的事,已经是大发善心了。倘若我肯依着他的主意,那必定是我疯了。”周小娘子优雅地翻着白眼,“只是昨夜我来时,他已经死了,攥着酒杯倒在地上,唇溢黑血,应是毒死的吧。我当时想,哪位义侠做的好事,只是有些不仔细,心中便陡然生出了帮她一把的冲动,就……”

    江浔接上:“把杯子上的唇脂擦掉了,再将房间收拾过一遍,方才挖了贺海的眼睛离开,对吗?”

    “唉,高明的,在县尉眼中也要无所遁形,我这种小计,自然也瞒不过你的眼睛了。”周小娘子甚是洒脱,“回去喂了狗,我忽然就反应过来,此事是我做的不妥,便想着把自己的事情安排妥当了,就来寻县尉投案。”

    张迟已听得痴了,洪胜是本县人,知晓始末,更是心绪牵绕,叹道:“何至于为了他搭上自己。”

    岂料周小娘子说:“什么叫做‘搭上自己’?虽说事因他起,但那自是我的事,是我想挖他的眼睛。今日国法惩我,乃因我切实犯了国法,天理如此。说是私人之怨,以至纠纠缠缠,太高估人渣了。”

    她乃怒而血溅,非是因情生恨,这些人,也莫要低估了女子。

    掌柜一声长叹,贺潭已经呆愣住了。

    他是贺家子,险些因为长辈的主意坑害了周小娘子,如今见她竟是这般性格,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心道:有缘……不!无缘无分,他与周小娘子无缘无分,真是太好了呀。

    江浔道:“周姑娘愿意坦诚,解了我的疑惑了。”

    一开始的不自然之处,已经有了确切的答案,而命案真凶,其实早已显露端倪。

    江浔看着书容,陡然喝道:“还不如实招来!”

    其余人被他这一喝,吓得倒退几步,才晃过神来他说的竟是书容。可是就连贺潭,也说不出“果然如此”的讽刺来。他之前是说仆从有嫌疑,可谁见了书容之忠心,会再怀疑他的。

    可偏偏,江浔说是他。

    书容没在看众人的脸色,他怔怔地看着周小娘子。如此坦荡的女子,谁人能说她只能缩居庵堂,十分可怜。她自有光芒万丈,豪情万千,是她可怜世人才是。

    他终是释然一笑,道:“是我侥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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