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一路昏黄的灯光，桑溪任由大脑放空，慢慢往回走，空气中恰到好处的弥漫了一股潮湿味。

    下过雨，与傍晚的闷热不同，现在的晚风拂过，带来丝丝清凉。街上的热闹已经散了个七七八八，只余三三两两的行人，但仍旧鲜活。

    桑溪走在街头巷尾，听见耳边突然闯进了一阵喧嚣，他愣愣撇头，这才注意到街头拐角出现了一家街边烧烤。

    微愣又恍然，低下头打开vx界面，对另一头可能醉得神志不清的人发了条没头没尾的消息：

    ［s：怪你啊，都走回去了。］

    这家烧烤店存在时间有些长了，他还记得刚开业时的模样，现在八年……哦，不对，是十年吧，桑溪想着想着，自嘲似的牵了一下嘴角。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看着已经重修过招牌的小店，红色底牌，白色字体，但很明显有一个字格外干净发亮，其实还是有很多变化。

    桑溪站在小店对面，正在犹豫要不要过去买些烧烤，眼底晦暗不清。

    他恍惚间好像回到了高一的夏天，正放着悠然长假，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甜腻的西瓜味，空调“轰轰”地运转着，然后被朋友们一个电话喊出去“炸街”。

    榕城的夏天确实热，蝉鸣声与人相伴着走过一整条林荫道，热烈的少年们还有活力出门，虽然最后一起去了网吧，在一片音浪中厮杀。

    桑溪想着过去那一帮口口声声用出去玩是干大事儿做借口，去搪塞家里长辈的朋友们就忍俊不禁，这样想着，他也笑了一下。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和当年的朋友们来过的这家烧烤店，突然就有了一股强烈的去吃烧烤的欲望。

    他决定的事情就不会犹豫，随意把手机往裤兜里一插就走到了街对面。

    不得不说，烧烤店到了晚上人是真多，逐渐靠近有些滚烫的烟火气息，他又有些不习惯，可能有些热了，桑溪漫不经心的想着，然后坦然地解开了两颗纽扣。

    隔着一条街看不太真切，这会儿他才发现店铺还是那么点地，可能是长大了的缘故，他突然就觉得曾经能挤下大半同学的地盘似乎变得窄小了。

    思考了一下，他又觉得不甚在意，伸长手臂从旁边捞起个铁盘就准备挑拣烤串。

    看着花样有些多的菜品，桑溪又犯了难，犹犹豫豫不知道该选什么好，纠结思考的时候，他的眼睛亮得惊人，眉头微微蹙起，平常隐藏的很好的虎牙会轻轻咬着下嘴唇。

    “啧，挑个菜都这么麻烦!”最终，在玻璃窗前站了有一会的桑溪放弃挣扎，直接拿起一串韭菜、一串鱿鱼、一把小肉就去结账了。

    烧烤架在外面，桑溪把盘子放在一边也没找位置坐，就站在老板旁边逆烟处，插着兜新奇地看着老板娴熟的动作。

    老板是个自来熟，不白，微胖，光头，在灯光照射下甚至有些发光。他一边给烤串翻着面，抽出时间抬头看了眼桑溪，搭话：

    “出来玩儿啊?”

    桑溪觉得好笑，心想不出来玩出来干嘛，但他笑着答话说：

    “是呀，出来晾一晾，别长蘑菇。”

    老板“呦”了一声:“你挺有意思的。”

    桑溪:“还行，就是人来疯。”

    他又问:“老板姓胡?”

    老板抬头多看了他几眼，笑着说:“没呢，我舅姓胡，”

    “年前吧大概，老人家身体不大好就没让他来店里了。欸，你老顾客了吧?”

    桑溪：“不是，读书那会儿到是常来，那会省事就管这店叫‘老胡’。”

    老板长长“哦”了一声，又自顾自说下去了。

    后面的话桑溪时不时接几句，给足了情绪价值，两个人到最后都聊得十分愉快。

    打包好了烤串桑溪就决定回去了，往前走了几步，还没忘转身回头给老板道别，老板也笑呵呵地喊:“下次再来哈!”

    .

    “咔哒”一声打破了车内的寂静，一个小姑娘抱着粉红兔子玩偶怯怯地通过后视镜盯着男人的脸，小小声开口:

    “哥哥，现在我能想吃烧烤了吗，绝对不告诉妈妈……好不好……”

    坐在驾驶座的男人刚刚解开了安全带，还在看着已经看不见身影的人远去的方向，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发着呆，突然被这一声脆生生的声音打断思绪。

    他回过神:“好……下车吧。”

    几年过去，阅历打磨了人的性格棱角，但大致样貌还是没发生多大变化，后视镜内映照出的眼睛依旧静默，又好像掀起了惊涛骇浪。

    江衔护住小女孩的头，等她下车的时候还在想着刚刚看到的那个身影。

    肉眼可见的瘦了，粉色衬衣在路灯照射下流光微动，有些贴身，不像出来吃烧烤的样子。露出的一截脚踝，领口下若隐若现泛着光的锁骨，都在眼前一闪而过。

    最终，江衔的回忆停留在了对方飞扬的一抹笑容上，其他的模糊不清，但这抹笑好像撕开了蒙住过往的一层纱，一切又重新生动起来。

    小女孩牵着江衔的衣袖，拉了拉，终于把人拉回了神。她问:“哥哥，在这吃烧烤吗？”

    时间到退回不久前，刚刚跟画展那边线上商讨了一些细节的江衔刚走出房间，就看到自家小妹抱着粉红兔从沙发上扭过来，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他觉得有些意外，已经有些晚了，但小孩竟然还没睡。

    他刚回国，正巧遇到大人们都出差，就把江衔的妹妹陈宝怡送到哥哥这儿来，美名其曰兄妹之间好好交流感情。

    江衔跟妹妹不大熟络，收到嘱托只是淡淡的点头表示答应，而陈宝怡虽然很想很想多跟哥哥聊天，多跟哥哥玩儿，但有些害怕江衔，她总觉得哥哥没有情绪，不太喜欢自己。

    看见哥哥从书房里忙完出来，陈宝怡秉持着决不放弃的原则，将原本犯困的眼睛努力睁大，眼巴巴地盯着男人，脑子里极速运转着思考，该怎么样才能让哥哥陪自己久一点。

    灵光一闪，在江衔开口前，她小小声地问:“哥哥，我们能出去玩儿吗，兔兔说想出去玩儿了……”

    陈宝怡的眼睛都不敢乱飘，看着江衔就漫起了水汽，快要哭出来了。

    江衔想了想，没立即表态，只是不一会两人就一起出现在了车里，他准备带人去滨江路边的广场上溜达溜达。

    出发前还特意询问了一下是否如记忆中一样。

    人还没到，小孩就被外面的零食吸引了，又小小声地跟江衔商量能不能吃烧烤。

    “哥哥……妈妈都不让我吃，我能悄悄吃嘛……不可以也没关系……”

    江衔通过后视镜看到小孩耷拉着的脸色，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重新打了个导航准备找店。

    陈宝怡一下子就很开心，立马接了句:“我可以不要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