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言一个人在二楼露台拿着一杯酒待着。
下面觥筹交错,热闹非凡。可他并不想多事去加入他们,听着那些虚伪的奉承,太累还费脑子。
他觉得应付那场面,不如回办公室让他看案件报告轻松。
慕家大公子刚进市局的时候,可是凭一己之力颠覆了警队形象。他曾经开着价值不菲的摩托追罪犯,最后还吐槽没能尽兴,直接让洛非白了几根头发,险些将好不容易收至麾下的慕言直接开了。
那时候慕言年轻气盛,一身傲气。初出茅庐并不觉得要隐藏锋芒,他是特批入市局的,本来就够招人恨的,可慕大公子脸上就差没直接写“老子天下第一”了。
他的背景太过招摇,一开始连洛非都明里暗里地提醒,让他收敛收敛。可是慕言压根不知道收敛二字怎么写。他是警校同期生名副其实的第一,还没毕业就入伍参军,如果不是他爹阻拦,他很可能直接进某空军特战队服役了。他的自由搏击、散打、射击战绩无人超越,在他看来,他就是可以凭实力狂凭实力傲,不服憋着,强过他才有资格看不上他。
他也从不认为他的家世有什么值得藏着掖着的,他家老爷子白手起家,一没偷二没抢,合法收入,绝不偷税漏税,他干嘛要处处谦卑小心谨慎生怕刺激有些人脆弱的心灵,他爹是一个知名大企业家,又不是犯了什么罪见不得人。
他极度厌恶无病呻吟那一号,在他看来就是穷矫情。大清已经亡了,哪有什么天潢贵胄,他又不是真的含着金钥匙出生,双脚不踏凡尘,他爹是有钱,但有钱又不是原罪。人性中那可怜的阴暗面不敢公之于众,他凭什么要为那些可笑的人性买单。
就像现在,他在热闹非凡的酒会上,一杯酒抵得上多少人的两三个月工资甚至更多,而同时桥洞底下又晃荡着多少无家可归饥肠辘辘的浪子。他内心并不会因为这看似天壤之别的差距而感到任何不安,他从来也没什么悲天悯人的情调,尽管他选择了一个“守护者”的职业。做刑警这些年,他看过太多人世间的七情六欲悲欢离合,知晓欲望的可怕,被欲望支配下的人或者兽,歇斯底里的追求着属于自己的欢愉。
慕言选择刑警这条路,绝不是什么中二少年的英雄梦,妄图去维护所谓的公平,守护所有的弱者。他不愿以什么“公正的守护者”定义自己的职业,他更愿意做一个“执法者”,他维护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规则。
社会是后天形成的,人类社会得以运转,靠的就是法度与规则。所有生存于社会之下的生命体,须遵守社会法则,一旦打乱秩序就会破坏原有的安定。慕言是个极度的秩序控,极度厌恶失序的一切。
法律是这个社会发展至今形成的较为完备的一套秩序体系,可能永远都不能定义法律最终会呈现一个如何完美的形态,但是随着社会的不断运行,这套体系仍在不断完善,尽可能向天平看齐。慕言对于秩序的向往,让他选择成为了一名警察,他喜欢所有社会行为的规则性规范性,在一切规则性行为下的社会是有序的、安全的,他作为“执法者”的职责就是预防社会中出乎意料的、难以控制的、混乱的以及其他诸如此类的危险事情的发生,以及当这类事件发生后最大限度的减少对社会安定的冲击,最快速度的找到冲击法度的“违法者”使其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这是慕言对于警察这份职业自己的定义。
他追求极度的秩序,所以就少了些许温度,多了几分淡漠。他可以追着案子几天几夜不睡觉蓬头垢面,全凭泡面吊着一口仙气,也可以一身价值不菲的高定,摇身浪迹于上流社会,虽然是他爹逼迫的……在他看来,那都属于他不同身份下的秩序,他是人民警察,也是他爹一直以来想要的的继承人即使他没什么兴趣,当然这是后话,可以算作他哄老爷子开心合理的妥协。不同的社会属性下履行不同的社会职能,他分的清楚也看得明白,所以他不屑去在意那些戴着有色眼镜揣测他的纷纷议论,也不愿费心戴上什么所谓的“谦卑”面具,别人觉得他傲视一切,可是他只是在冷静的平视所有。
这场酒会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本市叫得上名的纳税大户还是来了不少,慕言也是有脸熟的。这两年市政也确实对财政招商尤为看重,落地了很多优惠政策,大力发展经济建设。老爷子也没说错,也有市政个别领导出席酒席。
来之前老爷子还说黎朔会来,慕言还真想见见这个两天之内名字几次出现在他耳边的人。他爹的态度为辅,主要是两天前陪谢宇成走那一遭,景盛当家人在他这儿多了些神秘的色彩。能凭一己之力短短几年就在本市做得声名鹊起,连他家老爷子都对黎朔有兴趣,此人不简单。
不过最让慕言生起好奇的,还是因为那个人。他不自觉地回想那人的苍白,凌乱的发丝下掩盖的那双眸子,摄人心神。他和黎朔,是……什么关系?是他想的那样吗。
不过并没有能让他如愿,黎朔没来。景盛来了一个公司经理,专程上前和慕哲远致歉,“慕总,实在抱歉,黎总昨天刚回来,家里人病了,黎总陪着呢,知道今天和您有约,让我一定和您说声抱歉,下次,下次黎总一定上门拜访。”
家里人?慕言在一旁垂了眼眸,没在去听他们的寒暄。谢宇成简单了解过黎朔的信息,孑然一身没有成婚,无妻无子,这个家里人是谁慕言自然知道,看来……还真是小男友啊。随后慕言有些莫名,被自己一系列的推理给弄笑了,他在干嘛?还真是闲的太久了怎么着,竟然在脑子里YY……就算人家真的怎么样,关他什么事!
酒会还在进行,慕言已经有点乏了。
可下面人群有些骚动。
“黎总来了。”
慕言有些意外。黎总?黎朔?
只见几个老总簇拥着一人,不住的寒暄。那个景盛的经理赶忙上前去,贴近人耳语了几句。只见黎朔轻轻点头,和众人致谢,转过身向着慕哲远过去了。
“慕总,抱歉,来晚了。”
“不晚不晚,之前几次见面没有说过话,这次还以为又要和黎总错开呢。”慕哲远起身和他握手。
“合作方案我已经看了,项目也可尽早提上日程,景盛能和帝宏集团合作,无比荣幸。我怎么也要提前拜会慕总才好。”
“黎先生谬赞,景盛科技只用两年时间,在本市乃至全省,打出了名号,我们两家携手互赢才是。日后还要多多往来,对了,这是犬子,慕言。”
慕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上前,现在二人身侧。
黎朔回身,看向他。他也看清了黎朔,的确气质不凡。
他和慕哲远大概相差十几岁,样子很是年轻,身材匀称,看起来管理的很不错,一身得体浅色西服,无边金丝眼镜,衬得人很是斯文。浅浅一笑,尽显成熟男人的味道。举手投足间带着几丝贵气,慕言看人很准,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给出了几个词,沉稳、优雅、自信,不得不说,这个男人让人很是惊艳。
“黎总,幸会,慕言。”他伸出手,带了一抹笑。
“慕言?”黎朔微微歪了歪头,和他握手,“您就是慕警官吧,前两天的事情,还有劳慕警官跑一趟,程毅和我说了。”
“没事,应该的,一场误会罢了。”
“小朋友不懂事,差点闯了祸,您放心后续事宜我都安排好了,和贺家已经协商过了,开始我还想给些补偿,贺总拒绝了,还说不过是年轻人开了个玩笑,不用在意,也多谢警察同志的工作,给您添麻烦了。”
“奕先生他,没事吧。”
“医生已经看过了,没什么大碍,多谢慕警官,要不是你们,谁都不知道他突然回来。”
慕言点头,确实,一个人发着高烧,把自己锁在足够闹鬼的大房子里,还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慕哲远听着他们的谈话,接了一句,“黎总,这奕先生,是您……”
“哦,算是半个……亲人吧。”黎朔眼神有些变化,垂了眼,隐去了情绪,“他家里人和我是故交,走的早将人托付给了我,算是在我身边长大的,说句笑话是当儿子养,可我这个年纪也当不了他爹,左不过叫什么都无所谓,我膝下无子,又孤家寡人一个,算是侄子吧。”
慕言能感受到,黎朔在说到奕尘家人时候情绪的轻微变化。不过这一番话下来,也让慕言松了一口气,还真是自己胡思乱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