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林瑶提着水果篮上门。

    孙江早在三天前就出院了，他身体还没好全。

    但在他铁了心出院，加上医院病房不足，医生只能同意了。

    见到林瑶，孙江只是瞥了她一眼让开身道：“进来吧。”

    孙江拿出两个玻璃杯，给她倒了杯茶，“你也是来问枪的事？”

    关于他为什么要对自己开“枪”，孙江始终三缄其口。

    各种手段用上，也只说是自己想不开想用赵志平的枪自杀。

    可这种理由没有人相信。

    林瑶眼皮颤了下，“我只想问问你这么做值得吗？事情成了，你的工作也没了。”

    孙江沉默了一瞬，“没什么值不值得。我是为了自己，又不是为了她。”

    这话听在林瑶耳朵里，就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了。

    林瑶叹了口气，“我跟程璐的关系，不知道她有没有跟你提过？我听一个人说你是个很有本事的人，他想成为你这样的警察。”

    孙江沉默了，可他的沉默中有种难言的意味。

    “你为了她把前途毁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收着。”

    林瑶把厚厚的信封放在桌子上。

    孙江把钱推回去，“我说了，我只是为了自己，况且人不是我杀的，我也没做什么。”

    林瑶没有接他的话，“程珂的案子要重新审理了……”

    孙江看着窗外，“这也是我的一桩心事，那毕竟是我经手的第一个案子。”

    都是警察，即使在警局里做了许多年，看到杀人的案子早已感到麻木，可面对程珂的死，大多数人都做不到无动于衷。

    但多年的职场生涯，又用血淋淋的现实告诉他们。

    警察的职责不是维护正义，而是维护社会安定。

    让弱者忍气吞声，渐渐成了彼此间默认的潜规则。

    段家是A市有名的报业大亨，从案子出现苗头以后，局长就不断的接到上面打招呼的电话。

    警察应该保护人民的财产安全，可警察也是人，没人想用自己的工作前途去为另一个主持正义。

    那时候的孙江刚刚在警校毕业，正是嫉恶如仇的年纪。

    不少人都对他说：“年轻人要听劝。”

    他试着听了，结果夜夜噩梦缠身，对于彼时的他来说，正义和军令一样都深深的刻在他的骨髓里。

    他做不到冷眼旁观，不顾所有人的劝阻去查这个案子。

    案件十分明朗，除了段家人可以制造的几波麻烦。

    整个案件人证、物证、杀人手法、嫌疑人口供，证据链十分完整。

    他办的第一个案子，相当漂亮！

    可也就到此为止了，他被换岗到监狱里。

    虽然对此早有预料，可听到那莫须有的罪名，孙江仍旧感到愤怒。

    他对于程珂的案子从没后悔，寻求正义本就是他做警察的初衷。

    可警察也是人，从刑侦科冉冉升起的新星到监狱一眼望到头的未来，他很难不产生落差。

    尤其是段阳的判决下来，他却迟迟没从监狱中看到段阳的身影。

    即使他已经找到了真相，可最终被关进监狱的人却仍旧不是凶手。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在小区里碰见向他道谢的程璐，他鬼使神差的把这件事告诉了她。

    于是，当程璐找上门让他帮忙时，他没说同意或者不同意。

    可当程大峰把段阳带到他家门口时，他却诚实的给他们打了掩护。

    说话间，孙江突然一把搂住林瑶的腰。

    “别动！”不待林瑶挣扎，他从她的腰间抽出了录音笔，“今天的事我对你坦白，随你到警察面前怎么说，但我都不会承认。”

    林瑶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转身离开。

    知道段阳离开盘山公路以后还活着，就已经够了。

    三个月后，林瑶推着程璐从医院出来。

    看着晴好的天空，林瑶给她掖了下围巾，“你对自己可真够狠的，就并没想过从上面摔下来，半生残废了怎么办？”

    程璐也跟着抬起头，“要真的残废了，不是还有你吗？”

    林瑶瞥了她一眼，嘴边带出笑意，“我只是你的律师，给你打打官司就算了，你还想讹上我？”

    “不行吗？”

    “不行。”林瑶斩钉截铁的拒绝，“我可不做赔本的买卖，这100万你花的够值了。”

    程璐耸了耸肩，何止一百万，那五百万她都花的很值。

    她和林瑶从第一次见面起就维持着一种难言的默契，她能看透她冷面下的言不由衷。

    在关键的时候，发现她留下资料的真正用意，帮她混淆警方的视线。

    500万是程珂的买命钱。

    三年前，这笔怎么都花不出去的巨款，在今天终于以另一种方式重新花到她身上。

    林瑶费力的把她搬上车，“接下来去哪？”

    “孙江饭馆。”

    林瑶疑惑道：“说起来，今天你出院孙警官怎么不来？我这忙前忙后的，你又不给钱。”

    程璐唇角含笑，看着前方，“人家现在是孙老板，生意那么忙，哪有时间来接我？”

    “说的像我不忙一样？”林瑶不满的嘟囔一句。

    而后又八卦的凑到程璐耳边，“你到底给了孙警官多少钱，去掉给我的，和当初在网上买热搜的钱，你应该也没剩多少了吧？”

    程璐比了个数。

    林瑶瞪大了眼睛，“这么多？剩下的钱你都给他了吧？他竟然也真的收了？”

    林瑶语气有些酸。

    程璐看着她摇摇头，“孙警官本来就是为了我妹妹的案子才落到今天这步的，警察也是人也得吃饭，有什么不能收的？而且人家还给我股份。”

    林瑶耸耸肩，“我就这么一说，为了庆祝你出院，咱们今晚不醉不归？”

    程璐点点头，“听你的。”

    林瑶小心的瞥了眼她的神色，“你妹妹的仇也报完了，接下来你想去做什么？”

    程璐扭头看了她一眼，“那要看林大律师的能力了。”

    林瑶微微挑眉，“挑衅我？”

    程璐点点头。

    12月末，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程大峰死刑。

    程璐作伪证判两年有期徒刑，在林瑶的据理力争之下获得缓刑。

    沈雪丽、王大年等十余人涉嫌行贿、受贿、滥用职权破坏司法公正，给予不同程度的行政处罚。

    林瑶用程璐给的律师费和之前的继续，在A市买下了一个小的门店。

    孙江的生意越来越红火，程璐把孙江给的分成捐给由林瑶牵头专门为受害者打官司的机构。

    她衷心的感谢那些愿意为了正义坚守到底的人们，正义应当得到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