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
“扶惜，你已经三顿没好好吃过了，是有什么烦心事吗，给师傅说来听听。”南坞笑道，头一次看见有心事的扶惜，他也挺稀奇。
“南坞君。”
一听扶惜这么严肃地叫自己，南坞还有些不太适应。
“嗯，且说。”南坞放下手中的典籍，揉了一把扶惜的头。
“你说，我为何会日日夜夜，夜不能寐，心不在焉呢？”扶惜问道。
“没休息好？”南坞猜测。
转念一想，又不太符合逻辑，“你不会有喜欢的人了吧？！”
扶惜连连否认，“怎么可能，医官清心寡欲是做医生的基本素质好吧。”
南坞噗嗤一笑，“做医生就要清心寡欲了？那岂不是成了和尚？”
扶惜急忙道：“此话可不当讲，和尚听了会伤心的。”
南坞无奈道：“你啊，真是单纯到有些痴傻了。”
“奥对了，过几日赏花盛宴去不去？一年一度甚是繁华，你不是爱凑热闹吗？帮你留了个位子位置不错，别辜负我一片好意啊夕句！”
扶惜啧了一声，“我最近挺忙的，师傅。”
南坞有些不快，“好不容易留的位子你不去也得去，听见没？”
扶惜只好点点头。
南坞满意地笑笑，“你先坐着歇息会儿吧，我继续整理典籍。”
说完便起身走向另外一间房门口，打算继续翻阅典籍。
而这时候扶惜的目光忽然被窗台上摆放的一盆水仙吸引住了视线。
水仙花色鲜艳，花瓣层叠如海藻，娇美可人，扶惜记忆中的某个人，似乎也曾这般美丽。
“陵时……会去的吧。”扶惜喃喃道。
“你说谁啊？”背对着他的南坞问。
扶惜摇头，“没什么，就是想到一个故人，觉得挺好玩的。”
南坞哼了声，“男人女人？”
“男人。”
“哦，那你继续想，想出个结果告诉我，我去找他聊天去。”南坞笑着离开。
扶惜叹气，看着窗户上的水仙发呆。
——
这日，南坞从宫廷典籍库出来，刚走到大殿，却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她愣了一瞬，随即露出了一抹微笑。
“阿曦，许久未见。”
秦曦也笑，“确实很久未见，上回在山下匆匆一别后，便再没见到过。”
“是啊，一晃眼都五年了，现在回首往昔，仿佛像昨天的事情一样。”
秦曦微笑，“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永远都那么年轻。”
南坞眨眨眼睛，笑了笑道：“阿曦你才是，比以前还漂亮。”
“哪有，你夸张了。”秦曦谦虚道。
“不，这是我的肺腑之言，你知道的，我从不说谎。”
“那好啊，等你有机会去京城的话，我带你去逛逛皇宫里的花园，那儿景致秀丽至极，你肯定会喜欢的。”秦曦邀请到。
“我会考虑的。”
“对了，你这次来是……”南坞问道。
秦曦笑了笑，将手伸到怀中取出了一份帖子递到南坞跟前，“赏花盛宴的请帖。”
“赏花盛宴？”南坞拿起帖子仔细瞧了瞧，“这是……”
“这些自然是带来赠送的贺礼了，到时候赏花盛宴南公子可一定要去啊。”秦曦温柔地笑道。
南坞颔首，“必定到场。”
……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是平淡而充实的，虽然偶尔也会想到一个人，但是那个人早就已经不属于他了。
扶惜在南坞的指导下开始深造草药医术，而与此同时南坞也在教授扶惜武艺。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南坞终究没忍住，趁着月黑风高夜，溜进了扶惜的房间里。
南坞悄悄地关上门，摸索着朝床边靠近，然后掀开帷幔钻了进去。
扶惜正盘腿坐在榻上，见南坞进来了，便抬眸望向他。
两人四目相对，皆是一阵沉默，扶惜缓缓开口道：“你来干嘛？”
南坞一愣，旋即道：“你不会以为我想占你便宜吧？”
扶惜没答，南坞继续说道：“拜托，你想象力真丰富，难怪老是会被人欺负。”
“……”
扶惜满脸无语，显然有些羞恼，“我只是怕你突然闯进来吓我，才会防备你罢了，你想多了！”
南坞挑眉，“这倒不假，你是我徒儿，我亲手助你化为人形，哪里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不过此次前来确实有重要的事情要说，我也是逼不得已。”
“秦曦，知道吧。”南坞问道。
“知道啊，前几年在人间同你一起上过山，共患难，怎么了，来这里了？”
“她死了。”
“被五马分尸，尸肉模糊。”
扶惜睁大双眼，不敢置信，“不，不会吧？”
南坞苦涩一笑，“这件事不是我杜撰，我有证据。”说罢，南坞便从腰间掏出了一个香囊，交到了扶惜的手里。
“这是我和秦曦共同携手采摘的草药，其中有一味草药，是治疗眼疾的良方，可惜……”说到这，南坞的语调变得哽咽，“我没保护好她。”
扶惜怔了半响，将玉佩收起，神情有些悲怆，“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节哀顺变，唉。”南坞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念叨，“你说，如果我们不曾遇到彼此，那该多好，也免得她白死了。”
“你别伤心了，逝者已矣，你哭了我心疼。”扶惜安慰到。
南坞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心底的痛苦，“好了，咱们不提这茬了。”
“这次的赏花盛宴，我也会参加。”扶惜扬唇，“我也是，这样咱们俩就能一起赏花啦。”
两人相视一笑，随后又聊起了别的东西。
“扶惜，你知道吗？当年我遇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孩子，在天界的草药圣地，你是第一个修炼成人形的，当时我就想，这夏枯草真是灵光，要不然我收她为徒，怎么样？然后就有你现在的生活了。”
提起当年，扶惜仍旧有些唏嘘，“没想到转眼已是五百余年过去了，我还能见识人间的百姓，还能和你一起赏花，真是幸福呀。”
南坞失笑，“你若是不介意，我陪你在人间游历一番，怎么样？”
“好呀。”扶惜爽快地应道。
两人聊了很长时间，直至天亮，扶惜才起身离去。
待她走后，南坞才回屋休息。
翌日，南坞醒来的时候，扶惜又不在了。
他叹息一声，换衣洗漱后，便赶紧去找扶惜。
扶惜正在书案前练字，南坞见状笑道：“哟，没想到我家徒弟的文采也如此厉害，写的毛笔字竟然这般好看呢，看来我的确收到了一块宝藏，呵呵呵。”
扶惜闻言瞪了他一眼，“你还不去准备准备行囊？赏花大会快要开始了。”
“你不也是，有空在这里练字冶心还不如换身漂亮的行头。”
听他这样说，扶惜也懒得理他了，起身回房换衣服。
等到扶惜出来后，南坞已经整装待发了。
他穿上一袭青衫，俊朗儒雅的容颜配上清贵卓绝的气质，俨然像是一副翩翩美少年图卷。
扶惜盯着他打量了片刻，道：“你还记得当初在人间的时候，你穿得是白色衣裳？”
南坞点头。
“可我记得，你似乎很爱蓝色的衣裳？”扶惜眯着眼道。
南坞皱眉，“你是嫌弃我的眼光差了么？”
“我并无此意，只是有点意外罢了。”
“没事，以后你慢慢熟悉，就不会这么奇怪了。”
南坞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
“嗯，师父。”
……
扶惜和南坞离开了客栈后，径直来到了醉仙台。
“这赏花盛宴在此举行？”扶惜问道。
“对，你不近烟火，自然不知道这些，跟我来吧徒儿。”
“等等。”扶惜突然叫住南坞，“……陵时君他……”
南坞皱了皱眉，“这我怎么知道，反正前几年的宴会他都没有缺席，怕是得给陵元帝一个面子吧。”
扶惜撅起嘴：“哦……”
“欢迎两位来到赏花宴，请出示一下请帖并在此做一下登记。”一位仙侍迎来对着师徒二人说道。
南坞将请帖交给了扶惜，“徒儿，你来替为师登记吧。”
“好。”扶惜应道，心里称赞师傅懂人情味，她在登记的时候眼睛一直瞟着登记表上其他人的名字。
“没有。”扶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南坞轻嗤一声，“没有也好，咱们不用管他们，反正咱俩也不稀罕。”
师徒两人刚踏入赏花宴的现场，周遭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南坞和扶惜纷纷向众人致意。
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宾客，他们三三两两地围绕在一起谈论着，气氛格外地热闹，有人甚至兴奋得大喊，“是扶惜，扶惜来了，她竟然来赏花盛宴了！”
“我来，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吗？”扶惜转头问南坞。
“我都忘记你消息闭塞了……”南坞扶额，“最近天上传你和陵时君的绯闻，这阵仗怕是要引来元帝，早知道就不带你出来了……”
“不会的。”扶惜笃定道，“你放心吧，陵时君不会在这种公开场合承认自己与我关系暧昧，除非他想被贬去下界轮回。”
“但愿如此吧。”
“不必担心。”扶惜拉住南坞的手，笑眯眯地说道：“咱们进去吧，这个地方很适合你，你一定会很喜欢的。”
说话间，扶惜已经拉着南坞往里面走去了，一路上碰见了不少仙娥仙女，她们都冲他们施礼，恭敬极了，也有几个胆大的在扶惜面前议论她与陵时君的事，扶惜也没表什么态。
一旁的南坞忍不住暗暗咂舌，“这些天界的人嚼人家舌根真是不比人间……”
“嘘。”扶惜伸出食指按在嘴唇边，示意他噤声。
南坞撇撇嘴巴，乖乖地噤了声，不多时，师徒俩终于抵达了宴会厅的门口。
宴会厅的门槛处摆了一张红木圆桌，两侧各坐了一排座位，而且座椅之间有一扇屏风隔开。
扶惜和南坞走过来，立即就有侍童拿来了两把椅子，放在两人脚边。
南坞和扶惜落座后，四周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在他们身上。
扶惜倒是不在意这些，他扫视了四周一圈，然后将视线锁定在右边的第一个座位。
“是空的，陵时他大抵是没来。”扶惜在心底暗暗说道。
南坞瞥了一眼，却没有说话，而是端起一杯茶水喝了起来。
两人坐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就见两位老神仙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这两位老神仙看上去都挺普通的，穿着朴素，看上去毫无威严。
“诸位久等了。”为首的老神仙先开口。
在场的人都站起身来朝他拱了拱手，道：“无碍，我们也刚来。”
为首的老神仙微微颔首，抬手指着左边的第一个座位道：“请上座。”
众人的视线随之望过去，发现那里赫然坐着一位男子，他的身旁摆着酒壶和酒杯。
南坞注意到，他的脸上戴着金黄色的半截面具，隐匿着他那双狭长邪魅的眼睛，浑身散发着强大的气势，令人不敢靠近。
他缓缓地抬眸扫视全场，然后端起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
“既然人已经到齐了，咱们就入场吧，别迟到。”为首的老神仙道。
南坞挑了挑眉，“哦？这位老仙官，不知这次的赏花大赛是由谁组织的？”
“这是我天宫内务府安排的，你无需管，只管参加就好了。”老神仙答道。
“原来如此。”南坞点头，“那咱们这就进去吧。”
他们师徒两人随同众人鱼贯而入，来到了宴会大厅的最前方，与众仙一起坐下。
坐定后，他才发现这宴会的规模比起寻常的寿宴来说大得多，而且还分成了男宾席和女宾席。
男宾席共分为两派，一派以陵元君为代表；另一派则是陵时君。
扶惜悄悄握紧了南坞的手，低低地说：“师兄，我有些紧张。”
“有何好怕的。”南坞宽慰她道，“你瞧瞧陵时君，心里是不是安稳些。”
“嗯。”扶惜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
他们的对面是天庭的几位大佬级别的仙官，还有各大门派的掌门人及其弟子，另外就是一些仙家的夫人。
南坞看了一眼左侧，发现陵时君也正望着自己。
南坞淡定地冲他笑了笑，又收回了目光，仿佛压根没有注意到他似的，继续喝茶吃糕点。
这个宴会是由天宫举办，主角自然是坐在主位的陵元帝和陵时君。
扶惜和南坞的到来，并未让他们的表情发生变化，依旧平静。
“师傅，你说我会不会是一厢情愿啊……”扶惜嘟囔。
“徒儿，验证真心的时刻还在后头呢，等着师傅去验验他。”南坞凑到扶惜耳边低声笑道，“若是他真心待你，便会明白师傅的苦心了。”
扶惜听言，她偷偷地瞥了一眼陵时君，却发现他也在盯着自己。
“师傅……你瞧。”扶惜使劲地扯了扯南坞的衣袖，小声说道。
南坞顺着扶惜的视线望去，果然看见陵时君也正在看着扶惜。
他的唇瓣勾起了一个浅淡的弧度。
扶惜心跳忽然乱了几拍，她急忙扭过头去，不敢再看他了。
南坞心里呵呵一笑。
“为什么我有种老父亲的既视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