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我下意识护住脑袋缩成一团,心脏狂跳着。
“……”我缓缓转过身,与他四目相对,这是……摔下床了?我憋住笑,假装没看到回头继续看月亮。“笑吧,憋着不好”他爬起来,把被子也一并拽下来,披在身上坐在我旁边。
“哈哈哈你是睡不着?”我往里又缩了缩,害怕他碰到我。
“嗯,”他挠了挠头,“习惯失眠。”
这哥们不会人格分裂?上一秒还很高冷。我看他的冷汗划过鬓角,嘴唇微微泛白,瞬间恍然大悟。
“做噩梦了吧?”我趴在膝间,“我没考上大学时,也天天做噩梦,梦到妈妈病死,爸爸出工地事故,我没考上大学。”我回过神,补了句“没想到我比他们先死哈哈。”
他看我的眼神,没有一丝怜悯,是我看不透的眼神,神情倒是轻松了不少,神秘的少年,我多了几分好奇。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我。
我确实没告诉过他我的名字。我渐渐放下沉重的心。
“许星愿。”
“嗯,好听。”
“我也这么觉得。”
我们聊到清晨,那一夜,我就像是又活了一次,百感交集。他的精神似乎也不错,简单吃了早饭就带我去找母亲。
去往家里的山路崎岖不平,他险些滑倒数次,我小跑在前头,他在后头,不知道从哪抓了根树枝当了拐杖使。
“你很累吧?”我停在那等他。
“嗯。”他淡淡答,继续向前走着。
“真是抱歉,事成之后我请你吃饭!”
他顿了顿 “你已经死了。”
“哈哈好像是。”我尴尬地挠挠头,“到啦。”
他拉开沉重的木门,里头乌黑一片,他打开电筒,探了探头。
“喂!你干啥呢!”一道呵斥声将我两吓一跳。我回头一看,是舅舅。他面貌糙,游手好闲,经常找妈妈要钱喝酒赌博,让贫困的家庭又雪上加霜,父亲也好几次与舅舅吵架。我也看不爽他。
“我是星愿的同学,按照星愿的遗愿看看她的母亲是否安好。”方寻急忙答道。
舅舅愣了下,眼神躲闪,“她妈很好,你可以走了。”
我狐疑地皱起眉,冲进家里。
没有,没有,没有。
妈妈不在这里。
舅舅还在赶方寻,我紧咬下唇,感觉整个五官都在扭曲,方寻看到,便恍然大悟了。
“家门口全是落叶,明显这几天没人打扫,她的妈妈到底去哪了?”他厉声质问,唬住了舅舅。舅舅一慌张,便吐了实话。
“我姐已经好久没回来了,具体我也不知道去干啥……”
我松开嘴唇,“走吧。”
没有一丝疼痛。
方寻走在我前面,我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妈妈是想不开自杀了?有许多无法解释的地方。已经到了村口,他的方向感很好,“我们分道扬镳吧。”
“不找你妈了?”
“我在这等我爸回来,按照赶回来的速度,这会应该要到了。”
“我跟你一起等。”
“为什么?”我疑惑道。
“我得帮你说话。”
哦,我已经死了。和他待在一起,不知为何,总会忘掉我已经去世的记忆。
秋风萧瑟,卷起脆弱不堪的落叶,吹到唯一通向村里得沙路上。
大巴车稳稳停在面前,只有一个年迈的背影下车,头发上携带了北方岁月的雪像黑夜点点星光。
“爸。”我朝他一喊,委屈的泪水又再次爆发。但他听不到。
“叔叔,”方寻叫住父亲,父亲匆忙的脚步一顿,诧异地回头,“我是许星愿的同学。”
父亲闻言,勉强挤出一抹笑,就行只剩一点牙膏一样艰难,皱纹一条一条爬出。
“是星愿地同学呀,来家里坐坐?”他显得有点局促,“刚刚我们去过了,阿姨她好像不在,我只是……”方寻回头看了看我,我摇摇头,“我只想帮星愿问问阿姨状况是否还好?”
父亲表情难看,“不在家?我打了她好几个电话,她都没接,居然不在家?”
母亲到底去了哪里。
我百思不得其解,方寻见我凝重的表情,“那,我还是觉得要报警。”
搜寻的范围从家扩散到后山,自然而然就来到了我死掉的地方,我整个都早哆嗦,那股恐惧伴随着黑暗一同爬进我的身体,像啄木鸟一样一下一下啄食我的心脏。
方寻注意到我,伸手想要安慰我,我却什么感受也没有,只是感受到他散出来的热气,看向父亲呆呆地看着被围起来的地方
“这里是我死掉的地方。”
不同于那个夜晚,这次灯火通明,到处都是手电筒,像是要照亮整个黑夜,方寻站在黄线外,注视着我倒过的地方。
“你是从上面摔下来的?”他问。
我摇摇头,“不知道,我已经忘了当时是什么情景了。”他只是略有所思,走到父亲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像是某种安慰。父亲明显愣了一下,揉了揉眼睛,“小子,你人还真的不错,不会是我家星愿的男朋友吧。”
“……”方寻连忙解释,“普通朋友普通朋友。”
“唉呀,我家丫头也是,也不是不允许她谈恋爱,性格大大咧咧的,像个男孩子,就是怕没法找个好男人……”
我静静听父亲诉说我的缺点,没有丝毫委屈。
搜寻已经持续了一天一夜,我向方寻鞠躬道谢,“不用再帮我找了,谢谢你的好意,你该去过好你的生活啦。”方寻只是默不作声地走了,从此也没再出现过。
已经过了好几天,母亲依旧没有下落,我的案件也迎来了审批,就在明天。
夜幕沉沉,我坐在家门槛上,抬头看星星,父亲就坐在门前的木编小椅上一同仰望着。他是否在想我?我好奇地探过去,只见他眼眶红红,眼里装的不仅仅是星辰,还有那份如同巨石的思念。一半是我,一半是母亲。
我们家虽然穷,但是幸福。他们没让我饿过,每次都给我最多的肉,上了大学,父亲还偷偷买了把新手机给我个惊喜。机身轻轻的,心重重的。
一人一鬼,坐到了大半夜。父亲才收起椅子,关了灯。我已经坐在外面,看星星,想母亲。
鸟鸣晨曲,我同父亲一齐到了法院。在观众席上我看到了方寻,他也注意到我,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就转走。被告是父亲朋友杨本华,他双手被拷着,背微微弓起。
“被告杨本华,因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条,犯故意伤人罪和□□罪被判无期徒刑。”一锤定音。
为什么人渣没有死?我对结果不满意。
“重审!”父亲用力拍桌,“还有我的老婆!我的老婆肯定也是你害死的!”父亲很激动,越吼越大声,眼泪夺眶而出,“重审啊!我的女儿和老婆都被你这个人渣害死了!”
“你放狗屁,我连你女儿死都不知道!法官大人啊!我是冤枉的啊,他女儿不是我杀的,更别说他那老婆!我根本没□□他女儿!”杨本华双手十足,锁链发出刺耳的叮当声,不停地求饶。
“你他妈就是怕死才求饶!”父亲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叫喊,“我当初就应该看清你的嘴脸!我那么相信你!”脸和脖子已经充血发红,几个安保人员各自按住父亲和杨本华。我的嘴唇早已被我咬破,茫然无措,内心只有恐慌与崩溃,全身发热发麻,抬起头,观众席只有细碎的讨论声,还有方寻看我的眼神,他皱着眉头,我冲到他旁边,抓住他的衣角,“求求你帮帮我!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