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采容点头:“下山好啊,碧水天是大宗门,你们到那肯定能学到好多东西,大师兄祝你们一路顺风。”
薛采容想装听不懂,说完就想把人赶回去,他还要找蓬莱境的消息,楼青玉的身体不能再拖下去。
长梧潋抬头看了薛采容一眼,视线在他的袖口上停留了好一会儿,久到薛采容以为自己举动太不对劲被发现了才道:“这次下山不是我提议的,是师尊点名要你一起去,你若是不相信明天一早可以去问师尊。”
长梧潋在这里耽误了太多时间,简明传达完掌门的要求后就带着虞素一起离开,踏出院门的时候,长梧潋微微侧头,院外没有灯烛,她站在遮挡住月光的门檐下,大半个身体没在黑暗里,唯有侧着的一点脸颊被烛光照亮:“大师兄,从前掌门宠爱你,任你随心所欲,后来二师......”
长梧潋说到楼青玉猛地顿住,素日没有太多情绪的脸上难得显露出憎恶,她偏了一下头,平复自己的情绪后继续道:“那个疯子为了蒙蔽众人,一手接过你的所有事宜骗取信任,无妄海之战后,你颓靡养伤三百年,宗门内比你晚修行的均已有精进,师兄还要继续一蹶不振下去吗?”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好,又或是自己身为师妹说这番话实在以下犯上,长梧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是我失言,过后自去请罚。”
不等薛采容喊她,长梧潋就先离开了。
虞素站在门口有些手足无措,看了看已经没有人影的小路,又看了看站在院子里薛采容,急忙解释道:“大师兄你别把师姐的话放在心上,师姐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师姐只是希望大师兄变得更厉害。”
虞素原以为薛采容会被打击到,毕竟长梧潋说的话委实不算委婉。
然而薛采容是何人,心眼儿比天大,他反而不能理解虞素为什么要安慰他:“你三师姐说的没错啊,我确实从没好好修炼过。”
“大师兄你不生气吗?”
薛采容一脸疑惑:“为什么要生气?我身为大师兄,却没有尽过大师兄的责任,我什么都不干,活自然都落到你三师姐身上,兢兢业业这么多年,该干活的反而逍遥,要是我都怨气冲天了,我让她骂骂发泄一下怎么了,少不了胳膊少不了腿的。”
被薛采容理直气壮不要脸震撼到的虞素表情麻木,他真是乱操心,怎么会觉得大师兄会被三师姐的话伤到。
薛采容拍了拍虞素的肩膀,把人推到门外:“好了小师弟,你也少惹你师姐生气,不然到最后骂的还是我。时间不早了小师弟早点回去休息吧,小心以后长不高。”虞素看着被关上的门,内心为宗门的未来感到一阵深深的担忧。
回到房间后薛采容没有睡下,而是在屋内翻找起来。
他平日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看书,只要能打发时间他都会看上两眼,话本戏折子、志怪纪、风景录、阵法符法集、修真界十大禁地......三百年来收集了不少。
薛采容翻一本往地上扔一本,直到地上堆起一座书山也没找到提起过蓬莱境的。
天色蒙蒙亮,熹微光线透过窗纸只能看清屋内摆设的轮廓。
薛采容叹了口气,把书扔到一边往堆起来的书上一躺,有些发愁,宗门藏书库里的书他基本上都看过,也没有提到蓬莱境的印象。
如果偌大的宗门都没有记录,他又该去哪里找?
忽然想到什么,薛采容眼里一瞬间亮了起来——文字没有记录到蓬莱境,不代表没人知道啊,师尊她老人家活了那么久肯定听说过蓬莱境。
说干就干,薛采容爬起来捏诀给自己清理了一下,理了理衣冠就往临天阁跑。
依水峰是凌霄山的主峰,远远望去鸣鸟环翠,山脚溪水潺潺,腰间烟云缭绕,临天阁便位于依水峰山巅,与天相接。
此时方才破晓,小道静悄悄的,草叶上凝聚了许多露珠,匆匆拂过衣摆鞋袜便被打湿,在石板台阶上留下湿漉痕迹。
薛采容来到临天阁,却见阁内只有弟子打扫,并不见掌门身影,不由一愣,往常这个时候师尊已经在处理宗内事务,何况昨日还让师妹告诉他今日下山护宝。
薛采容拉住一个弟子问道:“师尊今日还没起吗?”
弟子点头叫了声大师兄,稍一思索回道:“昨日深夜掌门紧急闭关,现下并不在临天阁。”
“那师尊可有说什么时候出关?”
见弟子摇头,薛采容有些失望,看来想从师尊这得到消息是不能了。
薛采容转身想要离开,弟子忽然叫住他:“大师兄等一下,这里还有一封掌门留给你的信。”弟子匆匆跑进屋内,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张似乎是从什么书上撕下来的纸。
薛采容接过来一看。
?
怎么这么眼熟,好像是他前些天交上去的课业。
弟子伸出手点了点下方:“师兄,在背面。”
薛采容翻过来一看,匆匆写就的三行字飘逸非常——事急闭关,归期不定。碧水天之行,与三、四同往,不可推拒。若有突发之事,可自行决断。
三、四说的就是三师妹长捂潋和四师弟虞素。
之前薛采容觉得碧水天之行会打乱他的计划,来的路上想了一番倒觉得是天赐良机。
只是一关已过,又有两道难题横在薛采容面前。
他从没下过山。
这倒不难解决,跟着师弟师妹就是,有什么问题他们出马,自己当个甩手掌柜就行。
另一个问题有些难解决了,前往碧水天他势必不能留在宗门,楼青玉怎么办?没有丹药帮忙化解魔气,能不能撑到他回来都难说,而且碧水天之行未必就有收获。
薛采容愁得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直到日头西斜,到了每日看望的时间,薛采容犹豫了会,进到里间往储物袋里收拾了些东西就往绝峰塔走。
然而薛采容好不容易等到看守弟子交接溜进塔内,却怎么也找不到楼青玉,所在的这一层也不是昨日的样子。
薛采容想起什么,暗叫一声糟糕。
绝峰塔外表看上去只有九层那么高,但塔内空间万千、变化不断,每一个牢房都是独立的小空间,互不可通,并且每一层在每月十五都会变换顺序。
今日正是十五。
往常楼青玉都会在变换时间到来的前一刻想办法给薛采容留下记号,但今日不知为什么,薛采容在进来的这一层找了个遍都没找到,时间不够找完整座塔,而且他的实力也不允许他往上层塔找。
薛采容焦急万分,眼见时间就要到了,他咬咬牙,寻了个牢房叫醒里面睡觉的小妖怪:“小妖,这个给你。”
薛采容朝被他打扰怔怔看着他的小妖怪丢了个内丹:“你帮我做一件事,若是见到一个长得很好看,身穿红衣,脾气很好,被玄铁锁着的人,把这个包裹给他。”
小妖怪像是有些不清醒,“啊”了一声:“可是我不一定能遇到他啊,而且我也出不去啊。”
薛采容匆忙说了几句:“你若是见到了就给他,没见到就留着。”
好在昨日的丹药多带了些,应该能撑几日。
“对了,你若是见到他了帮我告诉他我去碧水天了,看看那里有没有蓬莱境的消息,会尽早回来的。”
不等小妖怪回答,薛采容就匆匆离开了。
衍天宗与碧水天相隔甚远,即便路上设有传送法阵依旧花了不少时间。虞素年纪小,还未辟谷,担心奔波太过身体受不了,三人就在一个名叫雾失台的地方落了脚。
虞素没怎么下过山,对这里好奇的不得了,连着几日想叫薛采容一起出去,只是薛采容天天都窝在房间里。虞素叫他叫不动只好找来长梧潋,两人一进房间就看见薛采容穿鞋躺在床上翘着腿,好不自在。
正在看新出版的话本的薛采容感觉有嗖嗖冷风直往腿上刮,放下书一看正对上长梧潋站在门口盯着他,薛采容一擞,下意识把腿踩在地上坐好,问道:“你们来找我做什么,要出发了?”
站在门口的虞素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薛采容感到很绝望,他们五日前在客栈住下,薛采容就在房间里躺了五日,每次虞素来找薛采容出去逛都吃了闭门羹,师姐不苟言笑他也不敢找,只能自己在外面随便逛逛就匆匆回来,根本不够尽兴。
“大师兄,你说好要和我一起出去玩的,这都多少天了。”
听到找他是为了这事,薛采容挥挥手,把书盖在脸上重新躺下:“一个人玩两个人玩不都是玩吗?你要是想要人陪找你三师姐就是了,我就留在客栈看着秘宝就行了。”
他们住的是普通客房,房间布局摆设都一样,不管住短住长,房间里的东西总归会有被使用过的痕迹,然而薛采容房间里除了晚上休息会用到的床被有些褶皱,其他的、甚至茶碗都摆在原位,水都没有添过。
长梧潋冷不丁开口:“是吗?那之前赶路的时候是说想见识见识山下风景,学书中做一回红尘逍遥仙的?”
“原来师兄所言的逍遥就是呆在屋子里不出门。”
薛采容一噎,想反驳却又无从下口,他起身看见虞素站在长梧潋身后眼泪汪汪好不委屈的样子,心里又多了点愧疚。
仔细想想,说好出来玩结果临时变卦确实挺让人扫兴的。
“好吧,那我们今晚一起出去逛逛吧。”
雾失台早年是湖中村,后来湖水干涸村子为了与岸上连接便填湖造路,湖底土壤肥沃适合耕种,湖中村便越扩越大,远远看去如同一个巨大的台子,而山中树木旺盛,昼夜温差大,入夜之后镇中便会起雾,故而得名雾失台。
此时天色以黑,镇中百姓搭起夜市,街道上人群摩踵擦肩,偶有闲散子弟调戏路过的少女,人来人往、灯兴火旺,远处灯火通明的酒楼里觥筹交错,坐满得意的权贵和衣袂飘飘的修道者,一派繁荣之像。
虞素看着周围的景象目不暇接,恨不得多长几个眼睛:“这里晚上好热闹啊,我还没见过这样的景象。”
薛采容从袖子里掏出几枚铜币,买了三串糖葫芦,他嘴里叼着串子顶部的山楂球,一边分糖葫芦一边说:“这才哪儿到哪儿,等到了大城市里有你惊掉下巴的。”
虞素接过糖葫芦说了声谢谢,疑惑道:“大师兄你不是没下过山吗?你怎么知道还有比这里更繁华的地方?”
薛采容哼哼两声,含糊道:“猜的。”
长梧潋没有接薛采容递过来的糖葫芦,她目视前方道:“修道之人不可太重口欲。”说完还瞥了一眼准备把山楂球塞嘴里的虞素。
虞素举着糖葫芦又馋又不敢吃,小嘴一瘪瞧起来可怜极了,偏生又不敢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