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大陆被划分为五个区域,由五大宗分别管辖,分别为——北冥挽澜宗,东照碧水天,南渊衍天宗,西夷千丝阁,以及位于中原掌握天下商路的金缕堂和缈邈宗,大陆外的海域上则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岛屿。
雾失台就在碧水天管辖的区域内,薛采容三人只用了几天便到达了目的地。
一来到碧水天外,薛采容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
数万顷的水泽上散落着许多洲岛,天宽地阔、水汽丰沛,碧波之上荇草随波逐流、杨花盛开,其间飞鸟俯冲而下猎捕水中游鱼,激起阵阵水花。
水边有码头,一个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老人正站在船上收网。
薛采容遥遥挥手喊道:“船家,今日还能渡船吗?”
船家听到声音,回头看见走来的薛采容三人,高声应道:“渡,等老夫把鱼都捞上来就渡。”
大概是有人喂,又或者水中营养丰富,碧水天的鱼养得很好,条条膘肥体壮,几乎要把渔网撑破,薛采容走上前道:“我来帮您吧。”
船家虽然上了年纪,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但身子仍然硬朗,他瞧着眼前的唇红齿白的青年,笑呵呵道:“仙长可帮大忙了,不然光我一个人还不知要捞到几时。”
有人帮忙,渔网很快收了上来。
薛采容正要上船,看见他们来的方向又过来一个男人,那人走得很慢,雪发白裳,清高淡漠,低头看着怀里抱着的白兔子。
等那人走近了薛采容才发现他连眉毛睫毛都是白色的,整个人一点鲜艳的颜色都没有,寡淡得如同高山上的冰雪。
见男人走到水边目视碧水天的方向,便问:“道友可是要去碧水天,我们三人正好也要去,道友可愿同行?”
船家正要撑杆,听到薛采容的话,看向刚到的男人道笑道:“一起一起,今天正巧碰上老夫打渔,顺便稍你们一程,不收钱。”
男人闻言掀开眼皮,淡色的眸子扫过薛采容的脸最后落在旁边的虚空。薛采容摆头瞧了瞧自己两侧,没发现什么值得人注视的东西,他抬头,发现男人已经在船头站定,目视前方,全程没和其他人有过一句交流。
“大师兄,这个人好奇怪啊。”虞素偷偷瞄了眼站在船家身侧偏前的男人,凑到薛采容身边小声吐槽。
薛采容深感认同,不过这人气势不俗,一看就知道实力强大,性子古怪一点不足为奇。
虞素在衍天宗只见过小池塘,没见过这么大的水泽,兴奋地趴在船边伸手去拨水,水下的鱼儿竟不怕人,都被虞素的动静吸引过来追他的手指嬉戏,虞素高兴得咯咯直笑。
长梧潋负手站在船尾,细长凤眼低垂,一直盯着趴在船边的虞素。
薛采容也不是静得下的性子,走到船边探身去看水下。
近距离观察才发现水下怪石林立,长杆抵着石柱一推就可以前行。
薛采容充分发挥着自己好奇宝宝的特质:“船家,怎么底下有这么多石柱?”
薛采容说话时抬头看了一眼背对他们的男人,除了雪白衣袍随风而动,男人再无其他动作,依旧目视前方,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薛采容收回视线。
“害,老夫年轻的时候水还没这么深,只到石林腰部,后来水位上涨才给淹了。”有人开了话头头,船家便滔滔不绝起来。
“水位上涨?”
“是啊,几年前东照连着下了快一个月的大雨,靠水靠海的村子镇子都被淹了,要不是碧水天各位仙长相救,东照怕是要死一半人咯。”
“以前的碧水天可比现在大多了,哪用得着我一个渔夫渡河。”船家用杆子在水面上点了点,指了一个方位,“瞧,那还有条石桥呢。”
薛采容顺着看过去,果然看见在离水面约三丈的地方有条石桥,但因为暗流冲刷有的地方已经断了。
老人行船很稳,长杆入水只泛起层层涟漪,船身稳如在岸上行走。
越往里碧水天的全貌显露更多。
洲泽之间虽互相独立但不孤立,或以锁链、或以木筏、或以石桥相连,行走在上面的人足尖轻沾水面,负剑翩跹而行,颇有飘逸风姿。
碧水天建在水泽之上,地势大都平坦,唯有中央一座高山拔地而起,高耸入云,虽觉震撼,但也突兀得很。
薛采容正要再问此山来历,便觉船身一震。
“几位仙长,碧水天到了,请下船吧。”
薛采容连忙上岸,伸手把虞素抱了上来,又扶了把长梧潋,长梧潋没搭他的手,径自跳上岸,等他伸手去拿银子的时候船家已经撑着船行远了。
与他们同行了一路的男人准备离开,薛采容秉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道理跟在男人后面:“不知这位道友姓甚名谁,我们既然相遇便是有缘,不如结交一番,以后说不定还能再遇到呢?”
“我叫薛采容,衍天宗大弟子。”
长梧潋和虞素都为薛采容的胆大感到敬佩,远远跟在身后,把空间让给薛采容自由发挥。
男人闻言停下步伐,他抬头看了一眼山的方向,随后侧眸觑向薛采容,每一个动作都又轻又微,让与他说话的人也忍不住放轻自己的动作。
薛采容下意识屏息等待男人,却发现男人虽然看着他,但视线没有焦点。
又在发呆了。
薛采容没忍住在心里吐槽。
“梅传卿。”
就在薛采容也被男人传染快要发呆的时候,一道淡若飘雪的声音传入薛采容耳中。
“什么?”薛采容下意识追问,然而梅传卿已经离开,只留下一道雪色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梅传卿?
好像有点耳熟。
薛采容对虽然外面发生的事有了解,但只是过耳并不深入,他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所幸便不纠结了,说不定过会儿脑子自己就记起来了。
而落在后面保持距离的长梧潋和虞素并没有听到。
碧水天不愧是五大宗门之一,门规森严,行动秩序井然。广场上许多弟子交错来往,有的手上抱着书卷,急色匆匆,口中喃喃:“要迟到了要迟到了,今天是严长老的课,我肯定要被罚了呜呜。”但步履规整,仪态大方,乍一看让人不免觉得有些诡异。
也有弟子背着一把剑去练习,或三两个弟子聚在一起聊天。
要护送的盒子在薛采容身上,因为到了碧水天,长梧潋不再像之前赶路时要时刻警惕,捡了根柱子靠着休息,幅度微小地环顾四周,细长双目里透出些许藏不住的好奇,虞素则蹲在长梧潋腿边,撑着脑袋看薛采容。
薛采容在来往人群里随意选了个身穿以白衣为底,青色花纹缝边,衣摆绣有绿色芍药校服的弟子,拿出盒子问道:“这位道友,我是衍天宗的弟子。”
薛采容摸出门牌证明自己的身份,继续道:“请问这个盒子要交给谁?”
师尊闭关匆忙,只说要把盒子送到碧水天,没交代交接的人是谁,好在薛采容运气不错,随便一找就找到了知道这个任务的人。
被拦住的弟子看了眼盒子上的封条,挑眉道:“你找戚师兄啊,巧了,他来了。”
“啊?”薛采容茫然抬头,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
身后忽然吵闹起来,一直站在旁边的长梧潋看到人群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劈开一样向两边分开,一道寒光从分开的人群里射出目标明确直指薛采容的方向。
是剑!
“师兄小心!”虞素疾呼出声。
长梧潋目光一冷,嘱咐虞素待在原地,随后瞬间抽出怀中拂尘从五丈外的地方闪到薛采容身后,迅速抬起拂尘抵挡,但也只是让剑偏离一寸。
薛采容听到虞素的声音下意识转身时看到的就是直奔自己面门而来的利剑,瞳孔骤缩间一道身影冲进视线,“叮”的一声,拂尘柄与剑尖相撞,剑身偏离原本的轨道擦着薛采容的脸过去,削下一缕头发。
紧随其后的是一道慌张的叫喊:“昭容!昭容!你快回来!算我求你了!我再也不强迫你和我练习了行不行?”
“要是伤到别人就不好了!”
终于冲到人群前的戚里刚看到自己的本命剑听话地停在空中,刚松了一口气,视线下移,看到怔在原地,被削断头发的秀骨青年,尚未来得及惊艳,那口气就又提起来,失声喊道:“昭容!我命令你停下!”
周围的人似乎见怪不怪笑嘻嘻地调侃了句:“戚师兄,你的本命剑又和你闹脾气啦?”
向来仪态端方的戚里听到这话耳根都红了,忙不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打扰大家了。”
又转头向中心的长梧潋和薛采容道歉:“两位道友实在抱歉,我本来在和昭容磨合的,不知怎么它突然就闹脾气跑了出来,伤到你们实在对不起,我愿意承担全部后果。”
长梧潋本就是睡凤眼,大半瞳孔都被眼帘遮住,兼之三白,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太凶,平日都有刻意收敛。她原本在提防突然杀出来的剑,此时得知剑的主人在场,微微偏头,寒光从眼中斜出,声音森冷:“可道友的剑似乎不听你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