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欧仁妮:
下个月我就要和新家人一起转学到英国读书了,真是舍不得你。我会永远记得南法的蓝天,布斯巴顿的鲜花。不过霍格沃茨也是一所很棒的学校,难以想象,我就要参加大家在晚宴上讨论的分院仪式了。根据校史给出的信息,我暂时不能确定自己会被分到哪个学院,只要不是斯莱特林就好。我写信问了贝拉,她说麻瓜出身的巫师要是被分到斯莱特林就死定了。到了新学校我会给你寄糖果,唉,但愿我在霍格沃茨不要把法语忘光了。
无限爱意。
真理亚
1973年8月15日
九月一日是一个让无数小巫师手忙脚乱的日子,而其中最为鸡飞狗跳的当数即将升入三年级的真理亚-柯特兹。你或许对这个崭新的姓氏感到好奇?是的,这位被里奇院长定义为“永远不会被收养”的大龄孤儿在这个暑假奇迹般地邂逅了伊万杰琳-柯特兹女士,一位前往法国进修的圣芒戈治疗师。
真理亚也不知道伊万杰琳为何选择自己,也许她烤的松饼最好吃,也许她比五岁的西蒙和安娜更加开朗一点。总之,伊万杰琳在大厅里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眼泪汪汪,然后即刻决定收养她。
于是她拥有了自己的新家。天刚蒙蒙亮,猫狸子瑞雅跳入行李箱的巨响就把真理亚惊醒。好不容易把行李重新收纳整齐,金毛亚历山大又开始咬拽她的裤脚,提醒她狗粮吃完了。猫头鹰苹果抱怨笼内潮湿,不断咆哮;奇形怪状的魔法花草抱怨水分不足,放声尖叫。作为一位善良而充满责任感的赫奇帕奇毕业生,伊娃女士的工作室是救死扶生的舞台,自己的家则是流浪动植物收容所。拜这些可爱又恼人的小生灵所赐,金盏花巷6号时时刻刻都在为戈德里克山谷贡献交响乐。
“斯诺,求!求!你!不!要!尿!在!我!腿!上!”她咬牙切齿,瞪着那只永远学不会定点上厕所的小仓鼠。翻找魔杖的时候,角落里的东西却让她倏然愣住。
是那双只穿过一次就再也派不上用场的足尖鞋。
真理亚突然感到有点不真实。在布斯巴顿的两年里,她与朋友闲聊八卦,在饭桌狼吞虎咽,放假时欢呼雀跃,除了拮据一点,几乎和每个普通女巫没有两样。来到英国后,伊娃对她很好。尽管她有时也对伊娃过分的感性感到不解。看到她晨跑后气喘吁吁地做早餐,伊娃微笑着流泪;撞见她身上的旧伤,伊娃背过身去啜泣。如何在收假前赶完作业,如何应对期末考试,如何变着花样哄伊娃开心,这些平常而琐碎的小问题把真理亚的烦恼占据了。戈德里克山谷有福利院看不到的朝阳,干净温暖的新衣服填满了衣柜,饭菜不再是又冷又腥的,每天都能喝到热汤。
她抚摩着那片淡淡的血迹。虽然变形的踝关节再也套不进鞋子里,但那些饥寒与伤痛也随着曾经的梦想远去了。
“真理亚,快点哦,火车要开了!”伊娃的声音第三次响起的时候,真理亚才用一个大夹子将乱蓬蓬的黑发收拾得有点人样。把足尖鞋胡乱塞进箱子之后,她才跌跌撞撞地拎着箱子和苹果的笼子出门,“哐”地一声卡在门框上。伊娃笑着解救了她,此刻她的金发碧眼以及微红的圆脸在真理亚看来就是天使的象征。
麻瓜出身的伊娃将汽车开得又快又稳,二人很快到达国王十字车站。从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穿过后,伊娃抱紧了真理亚,勒得她几乎喘不上气。
“不许哭哦,美女!”真理亚做了个滑稽的鬼脸,把一盒巧克力蛙塞进伊娃怀里。伊娃凝望着她雀跃的背影,直到那个缩小的黑点消失在车厢。她叹了口气,攥紧口袋里那枚雕刻精致的徽章。
……
“是谁躲在黑暗中偷偷摸摸地听别人的心声?”
“敬爱的神灵,我不知如何告诉你我的姓名,因为就是它使我成了您的仇敌;如果把它在纸上写出,我会将它撕成碎片,毫不留情。”
“虽然你被我的耳朵听到的还不足一百个字,但我却认出了你的声音;你就是蒙太古家的罗密欧,不是吗?”
“如果您不喜欢这两个名字,那么宝贝,我便不叫这个名字——哈哈哈,我不行了,真理亚!”
吵吵嚷嚷的包厢里,两个女孩笑倒在座椅上。倚靠在真理亚身上的雀斑女孩叫做奥加-林雷。她的父母是常年游历在外的神奇动物研究者,所以奥加每年暑假都在表哥詹姆-波特家寄宿。波特家距离金盏花巷很近,兄妹二人常来照看伊娃的动物,久而久之就与真理亚熟络。捣蛋鬼詹姆似乎对霍格沃茨的某位姑娘情根深种,不断向奥加与真理亚讨要追求心上人的攻略,让两个女孩烦不胜烦。于是,吐槽詹姆这一活动加固了真理亚与奥加的友谊。
“你又笑场,来,吃一颗。”真理亚慢吞吞地收起手中的剧本,满意地看到奥加被耳屎味的糖果弄得面红耳赤。
闪电一样的黑色身影吓得女孩们一激灵:“劳驾,两位美丽的女士,”詹姆薅了薅乱翘的头发,成功筑出一个鸟巢:“我们来晚了,可否在这落个座?”
“悉听尊便。”奥加俏皮地眨了眨眼。
真理亚瞅了眼詹姆的背后,毫不意外地看到三条小尾巴——詹姆在暑假反复提及的几个死党。为首的高矮两个男孩还算友善,最后进门的一位则不然。那位穿西装的漂亮男孩烦躁地扯下领结,扔到窗外,然后优雅而颇为慵懒地靠在座椅上,不屑于把眼神分给在场的任何人。
她毫不费力地把三人和记忆里的名字对应。至于这最后一位…… 看着那精雕细琢的鼻梁与晶莹剔透的灰眼睛,真理亚拼命忍笑。贝拉信里那一行行潦草的文字自动浮现在她眼前——
“小天狼星那个狗崽子天天嘲笑我走路撞树,可他直到五岁都还在尿床……
我那该死的大堂弟一边骂我一边偷抽我的烟……
前年圣诞晚会,小天狼星妄图炸我的□□……
整个家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个堂弟……
等到我转正了,一定要把这只小狗崽子关到阿兹卡班去,摄魂怪就喜欢鲜嫩多汁的小男孩……”
小天狼星-布莱克正是这厮的尊姓大名。
拳头顶在嘴边,真理亚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为了缓解尴尬,她又开始分发自己做的甜品——还特意给苍白瘦弱的莱姆斯多分了两块巧克力。
小天狼星对放在他手边的蛋糕视若无睹,他故意抬头望着窗外此起彼伏的绿树,用鼻孔平视真理亚,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詹姆嬉皮笑脸地夺走那块蛋糕,顺势勾住他的脖子。男孩们似乎都对小天狼星的挂相习以为常。几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真理亚发现小天狼星和男孩们在一起时有说有笑,偶尔也和奥加聊两句,唯独面对她时臭着一张脸,从不接她的话茬。詹姆拿出一盒彩色高布石,众人都决定参与这个游戏。
“等等,詹姆,”小天狼星幽幽地盯着真理亚,神色阴郁:“高布石的臭汁要是弄脏了小姐们的漂亮衣服,你打算赔几个加隆?”
他不善的语气让众人一凛。“奥加和真理亚才不会追究这些,是不是?”詹姆显然察觉不到异样的气氛,随意应了一句就开始着手安排组队玩游戏的顺序。
客套的甜美笑容依然挂在真理亚脸上,她的眼神却一寸寸冷了下来。对待这种阴阳怪气、喜怒无常,莫名其妙针对自己的熊孩子,她又需要拿出什么好脸色呢?此后数小时的车程,真理亚凭一己之力让小天狼星成为接受臭汁攻击最多的乘客。
列车到站时天已经黑了,三年级生需要乘坐夜骐驾驶的马车前往礼堂。夜骐身躯高大嶙峋,全身漆黑,龙头马身,背部长着一双宽阔的翅膀。真理亚抚摸着夜骐光滑的皮肤,她在布斯巴顿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能看见夜骐,尽管她根本不记得自己见过死亡。奥加撞见了她的动作,有些错愕,但最终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伴着泥泞与蟋蟀的低语,霍格沃茨徐徐映入真理亚的视野。不同于环绕在花圃和喷泉中的布斯巴顿,城堡的配色以米白和藏青为主,塔楼相互掩映,错落有致,巍峨而庄重。繁星像撒在天鹅绒上的碎钻,鲜活明亮。这座存在了一个世纪的古老殿堂又迎来了年轻的朝圣者。
愿一砖一瓦护佑你平安顺遂,愿星光长明不灭,照亮你的前路。
“一年级新生,过来这里排队——还有你,法国转来的小姑娘。”被大胡子半巨人海格提住后领时,真理亚才意识到自己要和新生一起参加分院。她讪笑着跟在队末,不好意思地整理自己的着装。分院仪式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精彩,鱼贯而入的新生不断被分到相应学院,教授与分院帽没有起伏的声音一唱一和,真理亚差点打起了瞌睡。她时而摆弄一下刘海,时而蹦蹦跳跳,想要去够穹顶上漂浮的蜡烛玩。
“西格莉德-罗齐尔,格兰芬多!”
先前喧闹的人群霎时死一般地寂静。还未分院的几名新生低声议论起来。原来这位西格莉德小姐出身全员斯莱特林的罗齐尔家族,却史无前例地分进了格兰芬多。有了小天狼星-布莱克被吼叫信连续轰炸两年的前车之鉴,大家都觉得她要不好过了。
斯莱特林全员用毒蛇一般冷酷的眼神看向西格莉德,格兰芬多的众人也有些怔愣。看着在凝滞的空气里兀自走向格兰芬多长桌的西格莉德,真理亚感到有些不是滋味。她在等待分院的人群里率先鼓起了掌。新生群和格兰芬多长桌受到她的感召,渐渐有了零星的掌声。掌声和欢呼声聚沙成塔,托起了西格莉德脸上的微笑。
“艾米-尼尔!”
“杰克-麦克米兰!”
············
“真理亚-比嘉!”
在队尾犯困的转学生终于落座。真理亚戴上分院帽,感到一只大手正在翻搅自己的记忆。她的眼前闪过自己和福利院小朋友围在一起跳房子的画面,咬着笔做算数的画面,参加艺校考试,跌落在考场的画面······
“大叔,再看我的记忆我就烧了您!”她咬紧牙关,小声警告。
“有趣的小姑娘,分院对你来说真不容易,”分院帽苍老的声音笼罩在真理亚头顶:“我能看出你充满爱心,忠诚而值得信任,能做个合格的赫奇帕奇。不过,你很机灵,你对梦想的执着,或者说是野心——孩子,你的身上还有很多潜在的特质。你看斯莱特林怎么样?墨绿色很衬你的肤色。”
“不不不,有劳您了!”真理亚在听到“斯莱特林”四字的一瞬间就如坐针毡。众所周知,麻瓜出身的学生在斯莱特林百年一遇,上一个麻瓜巫师被分入斯莱特林还是两百年前的事。不知这顶老昏头的帽子是要举办什么百年庆活动,或者是完成某项业绩,话锋一转便将她往斯莱特林推送。真理亚确信斯莱特林和忠诚没什么关系,并且她也没有那么执着于“梦想”——在舞蹈梦想被判死刑之后,她就开始到处打工,研究怎样找到一份高薪的工作了。
更何况,斯莱特林对于麻瓜巫师来说,简直是一个充满偏见和霸凌的地狱······
一想到斯莱特林长桌上那些歪瓜裂枣、如狼似虎的同学,真理亚的嘴就像上了发条一样快:“不好意思帽子叔叔我真的不喜欢地窖斯莱特林太阴冷了我的踝关节还有伤巨乌贼好大好可怕听说蛇院休息室还有骷髅头······”
“好吧好吧,赫奇帕奇!”分院帽终于被真理亚唠叨烦了,大声宣布结果,分院仪式至此结束。
“小姑娘,你对自己的了解只是冰山一角。”
雀跃地跑向赫奇帕奇长桌时,真理亚还在飞速琢磨分院帽最后留给她的这句无厘头的话。她的思索很快被奥加的拥抱,蛋挞和牛肉馅饼的香气打断。经历了一天的奔波,没有什么是比享用一顿晚宴更幸福的事了。
另一边的格兰芬多长桌上,詹姆正与众人聊得眉飞色舞。一旁的小天狼星兴致缺缺,他盯着一个土豆若有所思,灼热的目光险些把土豆烧穿。
小天狼星曾在进入霍格沃茨读书前的最后一个夏天随布莱克全家前往法国,参加莱斯特兰奇家族的祭祖宴会。祭祖宴会只是一个烟雾弹,此行的真正目的是促成布莱克家族长女贝拉特里克斯与来斯特兰奇家族长子罗道夫斯的婚姻。距离正式的祭祖宴会还有几天,可冗长烦闷的应酬已经填满小天狼星的生活,终于,在与母亲大吵一架后,他愤然离家出走。
几小时前还冷静服帖的领带已经被他扯得面目全非,耷拉在左胸一侧,活像街边老狗在烈日里收不进口的舌头。烦躁的小天狼星被路边的一阵骚动吸引了注意力。一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男孩不断往墙角躲避。紧追而来的是一位面目姣好、衣着考究的少女。少女身上的黑色芭蕾舞裙缀着层层叠叠的褶边与跃动着光芒的水钻,一看便价值不菲。此刻她正用一看就很坚硬的舞鞋,在男孩身上砸出一片片淤青。
小天狼星冷笑了一下。看来麻瓜社会也存在恃强凌弱的现象。
两年后,在国王十字车站候车时,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有着独特亚裔面孔的女孩。女孩穿着麻瓜界时兴的短皮衣和格纹裙,气势汹汹地提着行李上火车。这个讨厌的麻瓜似乎很狡猾,竟用一副友善的外表迷惑了詹姆——以及车厢里的所有人。她咋咋呼呼表演麻瓜剧本的样子让人讨厌,过大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充满虚伪。对小天狼星来说,和她共处一室比和家人在一起还要折磨人。
罗齐尔分完院的时候,全场半数人的目光都刺向了他。小天狼星感到窒息和无措,但依然倔强地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时,一阵小却坚定的掌声打破了寂静,他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他想起自己刚分完院时被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小声议论的样子。那掌声的主人似乎跨过时间的长河,安抚幼小而迷茫的他,温柔地告诉他,不要怕,他是最特别的布莱克。格兰芬多有詹姆,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悄悄探身寻找鼓掌人,并在下一刻垮下脸来。鼓掌的居然是讨厌的比嘉。是啊,她又能安的什么好心呢,不过是讥讽罢了。
小天狼星不知道,第一次见面时,女孩的袜子上藏着补丁,走路也一瘸一拐。第二次见面时,那个“讨厌”的女孩是在真心祝贺一个热烈而自由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