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
柔和的光芒像是绸缎，暖融融地包裹全身。
小白微微仰起头看着天空，再被关进地下室那么长时间后，终于是再一次看到了这样的天空。
“怎么，很怀念？”
看见他这个样子，江穆开口问道。
小白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张嘴说话，身旁的武赤就冷冷的打断道：“可是有那么多人，因为你们再也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小白闭上了嘴，刚刚有些好转的心情一下又沉入了谷底。
江穆淡淡地扫了武赤一眼，他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
现在正值黄昏之际，低垂的夕阳马上要融入远方的山幕，天地间笼上一层朦胧的光，不远处的广场上有孩童在嬉笑玩闹，日光覆在他们身上，宁静安详。
小白静静的望着这一切，忽然从心底生出几分向往。
江穆注意到了他的神色，想了想开口道。
“既然你已经从地下室出来了，就稍微给你介绍一下我们的营地吧。”
他简单的描述了几句，小白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们袭击的那个营地在人类中还算是小的。
江穆他们所在的基地不仅人数多，武器充足，防御坚固，听江穆的意思似乎还有不同的领导者。
“你不是领导者吗？”
回忆他刚刚醒来时的架势，小白原本以为江穆就是这里的老大了。
“我嘛，勉强算一个小领导吧。”
江穆松了耸肩：“我主要负责安保防御这一方面。”小白回头看了一眼他身后拿着武器没什么表情的武赤和关柔。
江穆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带着他们来到一栋五层高的楼前，小白抬头看去，墙体外侧已经掉漆脱皮，原本应该是窗户的位置被用铁栏杆焊得严严实实，只留下极小的缝隙，可以从中看见外侧的景象。
“这是大家住的地方。”
江穆介绍道。
“呃，看起来很安全。”小白附和道。
“当初发现这里时，清理楼内的丧尸可花了不少时间。”武赤回想起曾经的经历，不禁皱了皱眉，当时这里几乎称得上是破败不堪，连这些防御用的铁栏都是他们占领这里之后才亲自装上的。
一行人沿着楼梯上楼，在二楼停下，小白左右看了看，楼体很长，走廊延伸了大概有几十米，江穆却停下脚步，在紧邻楼梯的那间房间前停了下来。
“你住在这里？”
小白有些惊讶。
“嗯，很奇怪吗？”
“有点奇怪。”小白点了点头，“应该是楼层越高越安全吧，还有住在走廊深处肯定比楼梯旁边安全。”
“你居然连这些都懂。”武赤和关柔惊讶地看着他，“真不知道你到底是哪里学来的这些。”
江穆从兜里摸出钥匙，神色平淡。
“正是因为那些地方安全，才要留给别的幸存者住。我们这些有自保能力的在危险处面对丧尸，还能多为他们争取一些避难时间。”
小白愣了愣，在尸群时他们并没有经历过这些，一般强壮的丧尸都会冲在前面，不是为了替其他丧尸承受风险，只是为了能尽早吃到人肉而已。
“好了。你以后就待在这里吧。”
“咔哒”一声拧开门锁，江穆推开门，侧了侧身子。
小白走上前，好奇地往里看去。
“呃……”
他眨眨眼，回头看向江穆：“这里是……”
“杂货间。”
江穆挑眉：“你不会觉得我会让你住在人类才能住的房间里吧？”
“我也没有这么想！”
小白撇撇嘴，走进了狭窄的杂货间。说是杂货间，这里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到处都落着灰，他的动作扬起一阵灰尘，呛得身后几人咳嗽了几声。
地上随意地丢弃着一些应该被称为垃圾的东西，废弃的纸箱，塑料瓶，破旧的地毯和缺了角倒在一旁的椅子。
小白对这些并不是很在乎，灰尘对他也没有任何影响，与之相反的是，他对墙那边的一个窗户相当感兴趣。
窗户不大，堪堪能容纳一个人趴着爬出去，外面也没有例外地安上了铁栏杆，好在并不影响阳光从这之前洒进来。
武赤双手抱臂看着他，声音里带了点威胁：“能给你住这里就不错了，本来应该给你关在地下室的，你最好给我老实待……”
“谢谢，我很喜欢这里！”
小白并没有在意他说了什么，他的目光完全被那扇窗户吸引了，回过头来对他们笑着感谢道。
“你们真好！”
“……”
武赤接下来警告的话语没能说出口，几个人面面相觑。
“我们可是要拿你做实验的，你也太乐观了。”关柔皱了皱眉。
小白脸上的笑僵了僵，嘴角的弧度慢慢下去，垂眸道：“我知道的。”
就在关柔以为他心情低落下去之时，小白又抬头看向他们：“我的同类杀掉了你们的同类，但你们并没有因此杀死我，还满足了我的要求，我觉得你们是好人。”
“我曾经觉得我们进攻人类并没有问题，只是为了填饱肚子的本能而已。而你们拿我做实验，也是你们为了生存的本能吧，我觉得都是一样的。”
哪怕小白很擅长人类的语言，看来他在某些用词上也并不准确，听到他把做实验用本能来称呼，江穆微微挑眉，但他们大概理解了小白的意思。
这只丧尸居然试图站在人类的视角上去理解他们。
真是……让人意外。
江穆清了清嗓子：“之后这个房间就是你的了，别试图逃跑，你或许还能多活一段时间。”
不过丧尸的状态能叫活着吗？
小白点了点头：“我不会逃跑的。”
他又能逃到哪去呢，他的部落已经被人类攻陷了，曾经和他相识的丧尸都已经死了。
杂货间的门被关上，小白听到了从门外落锁的声音。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转过身朝那扇窗户走去，窗户不高，刚刚好让他可以趴在窗台上往外看。
这里楼层不高，但好在附近也并没有更高的建筑物了。
他朝外望去，能看到基地的大门，包裹着厚重的钢板，单凭丧尸的话是不可能攻破的。门后是瞭望塔，凭小白的视力能清楚地看到上方的人抱着枪严阵以待，看上去防御相当周全。
再往外就是森林了，这里同小白他们先前攻破的营地一样地处郊外，并没有更多的现代化建筑，这个基地像是末日里最后的堡垒，在黑暗的夜里亮起一点希冀的火光。
森林……
小白出神地注视着那片绿荫，以往的这个时候，尸群会开始移动，在森林里寻找逃窜的动物或是落单的人类。
无功而返后，小白会和他们聚在一起，兴致勃勃地跟他们讲述自己在捡来的人类书本中看到的新内容。
虽然大部分丧尸都兴致缺缺，但大多会配合他完成这番故事会，有些刚变成丧尸不久的新丧尸还会怅然地盯着天空发呆，似乎在努力从慢慢忘却的记忆中回想什么。
可如今，那片森林里已经见不到任何自己同类的踪迹了。
小白沉默着，收回视线背对着窗户，靠着墙蜷缩起身子。
他知道的，尸群进攻人类是他们的本能，人类的防御也是出于自我保护，他们身为始作俑者，更不可能去责怪人类。
只是他依然觉得，心头像是揉进一把碎玻璃，很痛苦。
丧尸也有心吗，也会觉得痛苦吗？
为什么要让身为丧尸的他拥有这些人类才会有的东西呢，那他到底是什么？
曾经总是无忧无虑的小白忽然就没办法一直那么开心下去了，他的脑子想不明白那么多东西，只是下意识地想把自己藏起来。
藏在没有人类和丧尸的地方，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个。
他就不用去想这些自己想不通的东西了。
清晨的阳光柔和地普照万物，鸟雀从林间飞过，几只大胆地穿越铁皮围墙，落在水泥铸成的窗沿上，好奇地透过铁栏和玻璃打量内部。
“咔哒”的开锁声，惊起了窗沿上的飞鸟，扑朔着拍打翅膀远去，只留下些许掉落的羽毛在空中盘旋而下。
杂货间的门被推开，泄出几分门外的光亮。
小白姿势未动，只是抬起了埋在膝间的脸，注视着来人。
江穆看见他团成一团缩在角落里，愣怔片刻：“你就这么待了一晚上？”
小白看着他，点了点头：“对啊，丧尸不用睡觉，也不会疼。”
啊，真是让人羡慕，如果自己这么睡一晚，第二天起来腰多半是动不了了。
江穆默默在心里感叹了一下，抬手把手中的东西抛向墙角那一团。
小白轻松地扬起手接住，拿到眼前看了眼。
“这是……”
江穆耸了耸肩：“你不是说你不吃肉只吃饼干吗。”
小白惊讶地看着手中那个小小的包装，没想到江穆居然会来给他送食物。
“可是……”
江穆没等他说完就摆了摆手：“我们基地的物资很充足，只是一点饼干不会影响什么。”
“啊，不是。”小白挠了挠头，“我不吃这个口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