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奥什不知道他们兄妹俩搞什么,但如约取走了信件——“现在,我们勉强算是盟友。”维克多说。但她猜不透为什么他敢把自己当盟友,更不清楚他们俩怎么就成了一伙了。路上,她想:‘该扔掉这封信。’但转念是蒂芬妮那天郁闷的神态,她最终软心充当信使。
有时候她很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偷偷看一眼呢?蒂芬妮接到信,再见面就眉开眼笑。必然是写了什么东西讨她开心。彼奥什对这个千金小姐的感情并不复杂,她承认她的可爱,愿意陪她聊天散步,对缺点一笑了之,觉得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对她的命运更是如此。简单来说,不过是普通朋友,谁也不愿意看朋友愁眉苦脸的。
蒂芬妮先放一边,彼奥什从仆人口中打听到:维克多那天谈话时,很快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笔花花绿绿的钱财,安安静静地放在在桌子上说:“这些钱,我统统还回去!”还说:“就该造你们的反,因为你们和他们不过是一丘之貉!”无需更多细节,她能猜出来这话什么意思。维克多自己把身份爆出去对彼奥什没什么影响,照旧写“缺德文章”赚“昧心钱”。偶尔四周一片寂静,放下笔在房间里闲逛时,她会不由自主地想:‘他说出去,是为什么呢?为了他自己?还是免得我手里有他的把柄?那蒂芬妮……’似一阵寒风吹过心田,彼奥什忍不住打颤,但最终无可奈何。说实在话,内心里她想过要造反,这位前少爷的手段她也实在好奇。可蒂芬妮她怎么办?怎么能拿她冒险?维克多会对她怎么样吗?要不要说出去?胡思乱想一通,又继续写下去,并把它们抛之脑后,说:“管他呢,待会儿再考虑也不迟。”过几天却忘得一干二净。
一周之后,蒂芬妮要去拜访某位朋友,临行前,她问过彼奥什要不要一起去。“您去拜访自己的朋友,在下同行岂不尴尬?”更何况自己得去找素材,提前两天说她没准就腾出时间来了。彼奥什摇摇头,随即去某人士的客厅待上两个多钟头,两点钟——对这个时间印象格外深刻,因为蒂芬妮特意说,自己大概两点回去吃午饭。抱着跟着蹭一顿的想法,她起身告辞。
奇怪的是,厨房没有准备任何餐食,幸亏彼奥什不饿,还有心思想别的事情:‘每次蒂芬妮要回来吃午饭都会提前打招呼,这次怎么……难道她要我转告厨房吗?明明她之前都直接跟他们说啊。’一个十分荒诞,胆大包天的想法出现了,不过彼奥什尽力忽视它,打算先去那个朋友家问问:是不是她聊到兴头,干脆拖延时间?毕竟这种事也发生过的。
“她一点就离开了,先生。”那位小姐说,转而疑惑地问:“出了什么事吗?”
“恕我暂时不能告知,小姐。请问她是乘马车走的吗?”
得到肯定回答后,她沿着大街狂奔。马车只能走大道,沿着这些路走没准真有什么蛛丝马迹,反正左右耽误不了几分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彼奥什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周边事物都出现了奇怪的,蓝色和红色的残影,渐渐又增加绿色,橙色,紫色……她不得不停下脚步捂住脑袋休息。此时已经满脸通红,“呼呼”地喘着粗气。可彼奥什一点也不敢松懈,身子累了就让脑子代劳吧。她想:‘她故意打出这个小时的时间差是为什么?她肯定有什么预谋!故意告诉我一个错误的时间,无非两个——或者是三个用处。其一,在恰当的时间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其二,要我参与进来……要我参与进来……入伙……盟友!维克多说过的盟友!他难道跟这件事有关系?对了,那该死的信!那么,就不得不提出第三个作用(但愿它是假的)要对我不利;这样看来也许还有第四个,对莫忒奥夫妇不利。提到了家族,那原因可太多了,也许还能跟她的婚事有关系……’
如此长篇大论,在她脑海中闪过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她放空头脑,又呼出几口浊气,接着狂奔——换个方向,去警局!路上挑个小孩传话说:小姐不见了,要家里的仆人尽快告知那对夫妻,别在外面瞎闹了,现在连孩子都没了。彼奥什讲这些事情的时候,几乎是一口气把所有细节倒豆子似的说出来,记笔记的警官笔尖快擦出火星,不停地劝她慢点儿。
“哼,慢点儿?那么大一个活人丢了不着急?更何况还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她最后吐槽了句话,才终于愿意喝口水歇会儿。彼奥什下决心先把事情闹起来,自己混水摸鱼也方便行动。假如到明天中午没有谁来传信说他们在哪里怎么样,具体计划和目的是什么,那她也管不上什么钱不钱的,搞往蒂芬妮身上安装个人身定位,精准打击。
‘这两个傻孩子!’她恶狠狠地想:‘真出了事儿,我可也得完蛋!他们回把我扫地出门,扫地出门!’
她在警局待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回去,找找那封信,也许里面能有什么消息呢?就推脱说回家看看,拔腿就跑,好像她才是真凶似的。见到约瑟芬,她也不瞒着,开门见山:“小姐不见了,你见过她上周拿过一封信吗?在哪里?”话没说完,她就急急忙忙掏出来什么塞进彼奥什手中,格外恳切地说:“先生,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小姐求我私下里给您。”
“你什么都知道!”彼奥什忍不住生气,“拿她的安全开玩笑?!您怎么敢!”
“先生,先生!小姐她……她就这么求我的,她说她一定没事——她还给我看了信!您看了就明白了。”
她一边甩开折叠的信纸,一边嘟囔:“万一是别人耍了她,把她约到什么地方给绑架了怎么办?”慢慢地,声音就小了下来,开始聚精会神地看信件内容。
“………下周二,去xxx(那个朋友)家,一点出来,我来接你………彼奥什看了信,一定会去到约瑟芬街5栋2号找………”
越看越恼火,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了。盛怒之下彼奥什差点真就单刀赴会。她深深吸气,想:‘不知道能不能信得过,但好歹不能一个人去吧。警察吗……如果按照他们的说法,只是静静心,也犯不着大动干戈,伤了和气。’最后,招呼上个信得过的人,叫他带上枪,自己也把子弹全部上膛,两人赶往信中交代的地址。
但,真要带这个人进去?彼奥什跟他说:“您就远远看着,一个小时我还没出来,那就是有事儿了。到时候您来看一眼,别自己脑子发热就闯进来。看一眼就走,去警局把事情说明白。我在路上跟你说的,记住没有?如果听见枪声,你也别傻等着,赶紧去警局。”
那还是个很顺从的年轻人,见到她如此严肃,不由得认真点点头,遵命而行。
彼奥什做了一个深呼吸,把手枪紧紧握住,小心翼翼地敲打大门。前三下很轻,没人应答,她又重重敲了三下。
“谁!”
“我!彼奥什.唐!”
维克多一面挪开道门缝,一面小声询问:“你没带别人来吧。”
“别跟我绕远。维克多,这次不是小事儿!”彼奥什透过门缝,看见蒂芬妮好好坐着,安心了不少:“我带了个人,实在是担心出意外。要是不想让他参与,我有办法给他弄回去。”
“那你快点……”他边说边关上门。
“在下回来再和您们好好聊,呵!”
怎么把他绕回去?彼奥什早有办法。她声称这里只有小孩子,全是大人上班自己在家待着的,他们都被骗了。他们回去,这时候距离她报警并传播消息不过花了一个小时,先生夫人去参加的活动远,回来还得花点功夫。她勉勉强强装作疲倦,跟仆人们说自己要去散散心,想想办法。随即在附近溜达了十分钟,绕进某个鲜少有人经过而且隐蔽的小道,又回到那个破地方。
刚刚太着急,完全没时间观察。这地方不临大街,破旧清净,跟白天的美人巷有一拼。‘不会也是红灯区吧……’彼奥什心里一惊,非要马上搞明白不可。这次万无一失是侥幸,她对他们还是过于信任。假使真的有人心怀鬼胎,让彼奥什亲自把亲信给支走,再找人来害她怎么办?她对此也有些警觉,枪依旧死攥在手。
这次房门大开,彼奥什不客气一脚跨入:“您们在做什么?莫忒奥先生,您这样不负责任——”
“生什么气?跟忠实的管家似的。难道他们俩——”
“哥哥!”蒂芬妮打断他,“先生,这是我的不对。但我实在想……实在想清静清静呜呜呜……”
人家都哭了,自己何苦来。彼奥什无可奈何地坐下,随手抄起一个杯子:“能用吗?”
“随便。”
“那就行。”给自己咕咚咕咚灌下水,她整个人仿佛重获新生。一个小时多,东奔西走还越走越快,再不喝水怕是要当干尸。蒂芬妮不好问,只好换个目标。环顾四周,窗户混浊,雾蒙蒙的一层,几乎看不清外面。家具全是老木头制作,咯吱咯吱地发响。床褥淡泊,被子也只是一块大一些的毯子罢了。她最后看向维克多,那眼神让维克多十分陌生,全然不见平日叫他难受的谄媚,反而明亮灵动。情急之下,她就把全部私人的抛在一边,不等维克多反应,直接问:“您们信里说静静心,就这么静?嗯?”
他没想好怎么说,甚至确实感到惭愧。对方直勾勾地审视自己,仿佛审视他的灵魂。
彼奥什继续恨铁不成钢:“您怎么闹也不归我来管。但既然涉及到这位小姐,也就是您的亲妹妹!在下非要说点什么,随便您生气好了……”
“婆婆妈妈的!”维克多感叹一句。接着低着脑袋,以自己难以想象到的顺从,一声不吭地接受批评。蒂芬妮突然一下子哭的更大声了(维克多有些感激她),彼奥什急忙来到蒂芬妮身边,慢慢安慰起来。
“没事,我不是害怕,先生……”她抽噎两声,上气不接下气,“我谢谢您,真的,我感激你!我也对不起你!我……我不知道你这么担心我……”
“没事的,我的可怜的朋友。在下明白的。”彼奥什心疼极了,一边给她顺气一边说:“我们的蒂芬妮多好,多可爱!谁不爱您呢?大家都爱您,都关心您!所以那么着急……”
她们靠得很近,说出的话也十分动听。彼奥什毕生所学习的甜言蜜语全部招呼上,蒂芬妮受之有愧地低着脑袋,时不时因为俏皮话抬头轻笑,红扑扑的脸颊还挂着泪痕,像是历经风吹雨打的苹果。最“可怕”的一幕发生,维克多却突然不再担心彼奥什会勾引妹妹。恰恰相反,反而觉得这一幕和谐到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