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除夕的那晚,窗外爆竹震天,舒洁反复睡不着。索性她拨通了梁曦文的视频。
屏幕亮起,梁曦文显然刚被吵醒。头发微乱,睡眼惺忪,睡衣领口微敞,露出锁骨。他半眯着眼,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沙哑:“舒洁?”
“太吵了,睡不着……”舒洁抱怨,背景是闪烁的烟花光。
又一串震耳欲聋的爆竹炸响。梁曦文蹙眉凑近屏幕:“什么?太吵,听不清。”
他放大的脸带着刚醒的慵懒和专注,冲击着舒洁的心跳。她也下意识凑近:“爆竹太响了,有点吵!”
梁曦文静静看着她烦躁的小脸,眼神清明起来,低沉的声音穿透嘈杂:“睡不着……所以打给我?” 直接的问题让舒洁脸颊发热,小声嘟囔:“…就看看你睡了没。”
他不再追问,只是稳稳举着手机,目光沉静地锁着她。
窗外喧嚣依旧,但舒洁的心奇异地静了。她看着屏幕里他沉静的眼眸,轻声道:“好像……没那么吵了。”
梁曦文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舒洁的心慢慢沉淀。炮竹声仿佛被推远,成了模糊的背景。他无声的注视像温暖的屏障。困意袭来,她握着手机,在他沉静的目光里,不知不觉沉入安稳的梦乡。
屏幕微光映着她睡颜。另一端的梁曦文,看着她熟睡,才轻轻挂断,眼底一片化不开的温柔。喧嚣的除夕夜,因这短暂的通话,在两人心底留下了一片温热安宁。
大年初三梁曦文老早就从知源赶过来,接近中午才到这边。因为大年初二,舒洁去了趟外婆家这个点还没回来,舒母便让他在她房间待会。
前几次进她的房间,也没怎么正眼瞧过,她在也不好意思。
透过舒洁房间的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梁曦文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这个他前几次进来都未曾真正进入的空间。
房间整洁有序,他的目光随意扫过书架、书桌、床铺……就在视线掠过床底时,一个不太寻常的凸起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箱子的一角,似乎被什么东西从里面顶了出来,倔强地探出了床单垂下的边缘。吸引他目光的,是那探出的箱角上,似乎用什么东西歪歪扭扭地刻着几个字。
他几乎没有犹豫,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那个不算大的硬纸箱拖了出来。
这箱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边角磨损,蒙着一层薄灰。那几个字像是用小刀一类的东西刻上去的,笔触青涩,却清晰可辨。
梁曦文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
——梁彪
这……是他以前的名字?怎么会刻在舒洁床底下的箱子上?一种强烈的好奇心瞬间攫住了他,压过了做客应有的分寸感。
紧接着,他拂去箱盖上的灰尘,轻轻打开。
里面没有太多东西。几本旧书,一些零碎的小玩意儿……但最显眼的,是一个用蓝色碎花布包裹着的、边角已经发黄卷起的硬皮笔记本,以及压在日记本下面的几张照片。
梁曦文漫不经心地翻着这个发黄的日记——从第一页起,上面贴着他的照片。
是他在□□空间里发的唯一一张照片。
梁曦文的心跳得更快了。
在他那迷糊的记忆里,隐约想起那段时间舒洁老是翻他动态,那时他以为是恶作剧,就把她拉黑了。后来舒洁又讲他加了好几遍,他有些不耐烦,通过后就没管了。
——今天,我通过我的同学得知他名字真正的写法,梁彪。
——我加了他,给他发信息说,他长好帅。
——我想通过毛珊珊认识他,于是我就加了好友。
——我在学他说话“谁弄的?”
——今天我过生日,唐果送我的毽子被他拿去踢了,我又惊又喜,我以为能和他交集了……
——他戴了眼镜?他近视?
——我今天又做了梦,梦见他了,这个月有好几次了。
——他好像有女朋友。
——程卓告诉我他没女朋友,有点小尴尬,他知道我了。(其实他应该早就认识我吧)
——他踩了我一脚,我想还回去。
——能去他们班了……他换了个名字叫“梁曦文”……
——他选文还是选理,体育生应该选理吧。
……
时间断断续续的,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敲击着胸腔,带着一种迟来的、近乎窒息的震撼。
再往下走,记录的时间越少。依稀记得分班之后,他的教室与她的教室相隔甚远,没什么看到,遇见了,也是舒洁精心设计的场景。
时间最终暂停到高考后的那一天。
6月9日
“时间不止,蝉鸣未了的那个夏天,我终于决定了再也不喜欢你。
……
我喜欢校园暗恋得偿所愿的样子,我也愿意永远沉迷在书中,可我的暗恋从未得偿所愿,也许……
我努力过,努力过后,总会暗暗窃喜,但这一次,我想对你最后说一句:也许我们都应该学会接受,喜欢的人不一定喜欢自已吧。”没有下次了,我也没有勇气了。”
梁曦文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过快的心跳和微微发颤的手指。
这些模糊的、他从未深究的过往片段,此刻被日记里那小心翼翼又无比执着的记录赋予了全新的、令人心悸的重量。
他极其小心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将日记本按照原来的折痕放好,轻轻盖上蓝色的碎花布。照片被仔细地放回原位,压在日记本下。然后,他将那些旧书和小玩意儿一一归位,尽量恢复成最初的样子。最后,他小心翼翼地托起那个刻着“梁彪”的箱子,屏住呼吸,一点一点地、精准地将其推回床底深处,确保那个探出的箱角被垂下的床单边缘完全掩盖。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感觉后背竟渗出了一层薄汗。梁曦文走到窗边,推开了一点缝隙,让微凉的、带着淡淡年节气息的空气吹进来,试图冷却他发烫的耳根和混乱的思绪。
“梁彪……舒洁……”
嘴里却喃喃着。
*
舒洁那天是下午四五点回来的。
走近自己的房间的时候,梁曦文坐在凳子上睡觉,看到窗户还是开着,冷风吹进来。舒洁蹑手蹑脚的推开柜子从里面拉出毯子来盖在他身上,没曾想这一动作惊动了他。
梁曦文半眯着眼睛,有气无力的说:“你回来了?”
“刚回来没多久,是不是我吵到你了?”舒洁小心询问:
“没,我也才刚醒。”
“你要不再睡会?”看着他实在是睁不开双眼皮,舒洁又说,“你干脆到我这睡吧,你那没空调,刚刚吹了冷风,怕你着凉。”
“好。”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几乎是飘出来的一个字。
舒洁闻言,立刻侧身让开床铺的位置。梁曦文试图站起身,双腿却像灌了铅,脚下虚浮。他刚迈出一步,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直直撞向近在咫尺的舒洁。
“啊!”舒洁轻呼一声,下意识伸手去扶。
梁曦文在撞入她怀中的瞬间,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双臂猛地收紧,牢牢圈住了她的腰身。
舒洁被他带着向后踉跄半步才稳住身形,整个人被他紧紧箍在怀里。她的脸颊瞬间飞红,心跳骤然失序,刚想开口询问或挣脱,梁曦文却将头深深埋进她的颈窝。
他温热的呼吸带着疲惫,尽数喷洒在她敏感的肌肤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紧接着,那低沉、沙哑、带着无尽倦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响起,气流搔刮着她的耳垂:
“陪我睡会……好不好?”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强烈依赖感的请求,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舒洁心中漾开层层涟漪。
她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细微颤抖,并非寒冷,更像是一种深埋心底、难以言喻的情绪正在无声地汹涌。
拒绝的话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心疼和纵容。
“……好。”她轻声应允,声音也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梁曦文得到回应,箍着她的手臂似乎松了一瞬,却又并未完全放开。他像是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沉重的眼皮彻底合上,身体的重量微微向她倾斜,几乎是半倚半抱着她,挪向那张狭窄的单人床。
舒洁被他带着,脚步有些凌乱。她小心翼翼地支撑着他,引导他慢慢躺下。狭小的床铺因两个人的重量深深陷了下去。梁曦文几乎是沾枕即沉,但圈在她腰上的手臂却固执地没有松开,只是力道变得绵软而依赖。他将脸侧向她的方向,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而均匀,只是眉心依然微微蹙着。
舒洁僵直地躺在他身侧,感受着他手臂的重量和隔着衣料传来的体温。
窗外微凉的、带着年节气息的风依旧吹拂,却吹不散她脸上的热意,也吹不散这狭小空间里骤然升腾起的、混杂着担忧、心疼、一丝慌乱和难以言喻的亲昵的浓稠气氛。她微微偏过头,目光落在他沉睡中仍显疲惫的侧脸。指尖动了动,最终只是轻轻拉高了盖在两人身上的毯子,将他裸露在外的手臂也仔细盖好。
他的呼吸拂过她的鬓角,像羽毛般轻柔,却在她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舒洁睁着眼,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
“……舒洁……” 他梦中无意识的低喃再次滑入她的耳中。
“愿所有偷看他的余光,终将迎来他正大光明的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