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伞下仙

    “封”的起源可以追溯到最早的上古时期。

    民间最怕遇上的,一是天灾,二是人祸。

    遇上河海倒灌、飓风、暴雪和干旱,遍野亡魂,民不聊生,越是在这种自然情况恶劣的情况下,死的人多了,就容易形成大封。

    这种因天灾导致的封叫“灾”。

    若遇上战争、人祭或大规模屠杀等,枉死的百姓往往怨念大过天,所形成的封也比“灾”要厉害得多,见人杀人见鬼杀鬼。

    这种因人祸所成的封叫“祸”。

    追溯到上古共工祝融为夺帝位大打出手,闹得天地不宁,最终共工败阵,一怒之下触了不周山,天地大乱,天上人间生灵涂炭,各处的怨念和亡魂聚集,形成了一处阴气浩荡的蒙瘴鬼地,误伤无数普通人。

    这就是最早的封。

    有了封,自会有解封人。最早的解封人是个身世奇特的半神。据说他是天地纯阳之气所化,自发生出了魂魄。因着阴阳相克的道理,至阴之气是乃北阴,能和纯阳之气对抗,但光是人间成的封内存留盘旋的阴气,就算是数十千人棺交融所成的厉地大封,也略逊了纯阳气一筹,因此恰好能被阳气化掉。

    一千年来,这位解封人走遍了大河山川,解了无数大封,到了宋代中期,天地阳气衰伤,那解封人不幸失手封中,魂魄俱碎。

    当然,这些都是提来引人叹息的题外话。

    人间负责解封的就数山海令,另外有一些散修也以解封为业。

    身处人间大部分的封都是灾和祸,极小一部分是阴气交汇导致鬼怪盘踞所导致的鬼封。没多少解封人遇上过这种类型的,没经验也不敢莽撞,所以解鬼封的担子就全压在山海令身上了。

    如今黄泉阴气落地人间,鬼封再不少见,山海令简直像误入地雷区,稍有不慎就遇上一个爱的地雷,在你面前哐哐炸出爱情的火花。

    比如现在。

    两人入了封后,在漫长黑暗中提防着鬼怪偷袭。

    身后巷子散进如墨般的黑夜里,再没了下落。

    忽然,景淮意顿觉耳边一阵阴冷的风,撞击着他的耳膜。他拧过头,身后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消失在黑暗里。

    “句……”景淮意没来得及出声,眼前的黑夜顿时如淋漓的油墨,被冠上了颜色和场景。

    场景没变,还是刚才那条巷子,只是阴沉了些,明明外边儿艳阳天,这里却仿佛早早入了夜,整个匿在阴暗里。

    跟吃饱了饭散步似的,景淮意迈着二五八万的步伐往前大步流星地走,句芒没那么狂,紧紧跟在老板身旁,手肘还时不时碰上景淮意,脚更是走得不安生,一步一个坎似的,踉跄了好几下,脚尖直往景淮意裤腿上戳。

    “我说芒芒,我知道你对我情深意切,但是你特么再跟抽大烟了似的老往我身上撞,信不信我给你把脚卸了你爬着走。”

    景淮意被肘得不耐烦了开始张嘴输出。

    果然,他的好芒芒没再肘他了,走得安安稳稳,连脚步都听不见了。

    景淮意觉得不对劲了。

    他停下脚,也不回头,余光扫过身后,隐隐有黑雾在身后浮动。

    他静了几秒,突而猛地一拧头,三根金线直冲身后人命门上钉,破空声尖啸凌厉。

    他身后哪还有什么句芒,只有一把伞。

    淡蓝色,油纸,伞穗上挂一块将锈不锈的方口铜钱。

    这不是那个鞋匠老头儿的伞吗?

    一鞋匠,艳阳天带什么伞?

    油纸伞…

    铜钱……

    伞下仙!

    景淮意瞳孔一缩,身后,左肩一只指甲奇长干枯的手向他袭来,瞬的,数十道金线凌空破出,深深钉进走巷两侧的墙内。其中一根金线闪了闪,线与墙的交汇处,一团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现了形。

    这伞下仙,虽说名儿里带着仙字,但可绝不是好东西。

    这是一里种生在污秽,以人贪嗔痴之念为食的邪物,隔三差五还会开个荤吃人肉。

    伞下仙会扮作人类的模样,混进人群里,神不知鬼不觉掳人入地下,通常是吸光了脑子里的贪嗔痴,人痴傻了,也变成了伞下仙,或者遇上开荤的,直接就入了腹。总之,被这怪物抓去地下了就回不来了,所以又被叫做地鬼。

    但人身上阳气重,因此伞下仙也不能在人群里混太久,常常是找到合适的人就直接掳,速度快准狠。

    伞下仙多了,难免出灾祸。

    这时想要辨防伞下仙,也很简单。顾名思义,伞下仙最开始指撑伞而行的仙人,后来发现有这么一种东西长在地下,左手畸形骨骼开折成伞状,合上能扎人张开能当盾,从土里爬出来后作人模样,左手也就障眼的化作拿着的伞。说起来这伞的模样还是从明时京城最有名的油纸伞铺里复刻来的,清一色的淡蓝色,看着淡雅讨人心喜,却不想是吃人掳人的怪物。这听着美得惊心的名头也就安到这些恶心人的东西身上去了。

    所以看到左手握着淡蓝色带铜钱绳穗的明伞的人,第一个马上警觉,切莫离他近了,抓紧时间开跑,或者有点子修为的能看得出来那东西没魂魄,点明火烧它,伞下仙被烧了会发出不同人的撕心裂肺的叫声,听着恶心绝了,设成起床铃以后根本不怕醒不了。

    景淮意走近那团不人不鬼的东西。

    串在金线上的那只伞下仙不同普通同类全身上下都瘦长干枯,这只地鬼四肢瘦长干瘪着,唯独肚子高高鼓起,像是揣了一大坨瘤子,稍一不留神就会炸开。

    景淮意闭上眼。

    隔着一层眼皮,本还有点颜色的背景彻底变黑,面前的数根金线亮着光,串在线上的伞下仙模模糊糊,黑糊糊一团,独独肚子跟放了闪光弹似的亮晶晶。

    还怪梦幻的。

    可惜景淮意没有小公主的粉红泡泡心,他拧着眉头睁开眼。

    刚才短暂开着天眼,本该只能瞧到魂魄和灵相,却瞧见了那只伞下仙的肚子发着亮光。

    这说明什么?景淮意脑洞奇大,想:这只死东西可能生吞了什么神物,譬如炎帝木这种灵流充沛满天绕普通阴邪鬼怪还消化不了的玩意;这王八蛋也可能吃了哪路神仙,神仙不乐意给它消化,魂魄留在肚子里准备耗死它。

    不管那种都很离谱,因为神仙神仙它吃不了,神物神物它没资格找,简直嘲讽拉满。

    可偏偏它就跟个灯泡似的亮着,景淮意这就想不通了。

    他低着头冥思苦想时,被钉在墙上无视的伞下仙已经在心里掠过无数含妈弹幕,最后不甘受辱地张开大嘴嘶吼,四肢挣扎着要整死景淮意。

    景淮意觉得这事情他丫根本苦想不出来,于是这个奇男子一把掐住暴怒的伞下仙的下巴,一脸严肃地说:“抱歉了兄弟,我把你剖开看看,一会儿给你缝上哈。”

    伞下仙:“……喵?”

    景淮意慢悠悠从钱夹里抽出三张黄符,用夹层里的朱砂悠哉悠哉画好几个符,然后极其不文雅地把三张符各拍在那只地鬼的天灵盖儿、肚脐眼和心口上。

    顿时,伞下仙如干枯裂柴般的皮肤上出现了层层金色的梵文,缓缓流转,最后汇停在心口处。

    “妄山”,“灯火”。

    他瞟见几个字眼,愣住了。

    妄山,妄山在哪里?

    他无端觉得熟悉,心里涌起一阵没由来的酸涩,揪着,呼吸连带着都有些不顺。

    他抬眼去辨认梵文,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句子,他竟认不出这些文字来。

    景淮意盯着那些金色的梵文。

    心底生出的那股子感觉假不了,但他真正诧异的不完全是因为这个,还因为他透过梵文,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

    “妄山的灯火,要去看吗。”

    是他自己的。是他自己在说话。

    可他不记得妄山是什么地儿,亦不记得曾经与何人说过此话。

    然后耳边传来几声轻跳的水铃响,他透过梵文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妄山阳气旺,等冬天吧,现在满山都是业莲,碰不着怪心酸的。”

    清清冷冷含着笑的声音回响至耳内的瞬间,心口那一股酸涩猛地消散了,剩下一阵的难过和空荡。

    他隐约觉得,自己该认得这个人的。

    思绪翻涌间,一声凄厉的嘶吼将即将浮现的碎片狠狠摁了下去,无影无踪。

    他抬起头,那地鬼呲着尖牙向他咆哮。

    他吸了口气,念了些咒诀静神,然后起手绞死了这只超雄地鬼。

    伞下仙化作一滩黑水,慢慢散了去,等黑水完全散去,地上躺着一枚泛着冷银色的水铃,绕着一根染血的白线。

    景淮意自诩和北阴来往不多,但还是不消一眼就认出,这是镇魂官的鎏线。

    镇魂官的东西?怎么会被伞下仙吞了去。

    景淮意的简直被绕得发懵,暂时得不到解释,他微微弯腰把那枚古朴的染血水铃带着鎏线一起收起来。

    接下来…他想,先去找句芒和大喜,好歹也是神怪,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他攥着手往巷子更深处走,却听空幽的阴暗里传出一阵小心翼翼的脚步和一声试探性的猫叫。

    “大喜?”景淮意微微眯起眼。

    他燃了一张明火符,前方微微亮了一点,透出隐约一个人的轮廓。

    “景哥?这次不是幻象吧?”句芒的声音透出来,还有大喜欣喜的喵叫。

    “幻象?什么意思?”眼前句芒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能看清他怀里抱着的一坨发黑的……呃抱歉,是大喜。

    等句芒完全走到他面前来时,景淮意这才看清——句芒的肩膀上有一排血洞,四个并着,因着山海精魅们冗的神性而慢慢愈合,依稀能辨认出是伞下仙抓的。

    “刚入封的时候我还没察觉,这个巷子的布局是‘四通阴三岔道’,布了两层瘴,我们进的那扇门恐怕就是陷阱。”句芒说。

    “进了假门,笼鬼借着三条岔路铸起幻象把我们分开,引向两条不通封镇的路,然后各自投一只伞下仙进来,譬如走在我前面的你,早在进假门的时候就被调换成地鬼了,我偏偏没知觉这些异变,还背靠着地鬼掏明火符。”句芒苦笑一声又翻了个白眼。

    怪不得在封外往里扔探灵时探不到东西,原来是因为根本没进封。

    “后来我找到了大喜,”他继续说,“我们陆续又遇到了好几个伞下仙,变作你的样子要把我们弄死。”

    大喜喵了一声表示附和。

    “你们怎么认出那不是我的?”景淮意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俩。

    “进来的时候,你把打火机抛给我了。”

    景淮意顿悟。恐怕那变作景淮意的地鬼就是先前在巷口监视他们的那股目光,只知道景淮意嫖了别人打火机,没看到景淮意把火机扔给句芒的动作,所以连续来找的好几个伞下仙手里都攥着那个打火机。

    “不错。”景淮意轻笑一声。

    “大喜。”他转过脸来,“可探到什么了?”

    “有,”大喜昂起几乎看不见脖子的脑袋,“入封后我一直能闻到一种味道,是裂魂刀的味道。”

    景淮意一挑眉。

    裂魂刀乃是上古凶器,无刀鞘,是把用不好就会剜自己肉、用好了能诛天地神的鬼刀。这刀可以吸人生魂为己用,甚至还能窃鎏火。怕被有心人利用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众神齐力碎了这恶刀,分为六块,分别镇在六座连山下,打了万年封。

    说是万年封,倒也封不住那么久。同大多数修仙文一样,这刀上的封印经历浩浩汤汤五千年,终于压不太住了,这时候有人想趁封印被削弱先别人一步窃走碎刀,简直是最好的行动时机。

    但他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成功得手了。

    “最多只有一块碎片,这个我可以百分百确定,因为煞气没那么重,”大喜像是想起什么来,脸色有点怪怪的,“嗯……至少比上北阴那位爷身上的煞气……恐怕遇上了会被冲得二次碎掉。”

    句芒想笑不敢笑,愤愤抱着大喜抽嘴角。

    景淮意留意着巷内动静,又问:“能追到源头吗?能的话最好,顺着这个直接找封镇,运气好的话能在笼鬼打来前化掉整个封。”

    然而大喜摇摇头道:“不能,我顺着气味走的,到了一半就断了,不然我怎么会在岔路里,我应该直接在封镇旁边等你俩啥比笑啥比地摸过来。”

    “死猫怎么说话的。”

    这时,一阵清漾漾的水铃声在寂静的黑暗里响起,别样的突兀。

    ——又是这个声音!

    景淮意冲俩棒缒打了个噤声手势,放了张符摸过去。

    光是封里莫名其妙出现一颗水铃就足够诡异了,偏偏这铃上还绕着镇魂官的鎏线,事情一下变得费解起来了。

    什么人能伤得了镇魂官?

    这时,本该在几十米开外作响的铃音,忽的,在耳边摇响了。

    句芒几乎是同一步有了动作,他猛地回头甩出一张青劫咒,青色的法咒和景淮意的金线撞在一起,发出一声尖锐的响。

    背后根本没人。

    但有一个高挑清瘦的人,披着藏青金文边的轻袍,内里白衣染了血,站在身后巷子尽头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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