沣军军部。
翟维意站在办公室的窗边,向外望去。此时阴云密布,仿佛顷刻便会落下瓢泼大雨。
刚刚,他接到了瑞柏溪的电话。瑞柏溪话里话外十分焦虑,担心翟维风识破了他的谎言,也暴露了一直站在幕后的他。
可于他而言,‘暴露’亦是成功。翟家人做事,若是想滴水不漏,绝不会留下一丝把柄。他可以做的完美,但那样就索然无味了。他就是要姐姐知道,是他做的;他就是想看姐姐会如何抉择,到底是选他,还是选那个姓白的。
咚、咚、咚。翟维意听到敲门声回过头,见门口正站着司令的贴身副官张松霆,立马笑脸相迎。
“呦,张副官,今儿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请进,快坐,快坐。”
说话间,翟维意已经将人迎了进来,推坐到了椅子上,茶水也递到了跟前。
面对如此热情的招待,张松霆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还未说话,先“哎呦”了一声。
“早就听说翟参谋这儿的茶好,今儿总算喝着了,果真不错。”
“张副官说笑了。这好茶也得碰上会喝的人不是?我这儿正巧还有两盒没拆封的,张副官不嫌弃,一会儿走的时候捎上,拿回去慢慢喝。”翟维意说着,从柜子里拿出两盒茶叶,推到了张松霆面前。
“哈哈哈,没想到翟参谋还是个敞亮人。”张松霆大笑出声,甩起粗壮的胳膊,一掌拍在翟维意的肩膀上。
翟维意身子一沉,眸光骤黯,再抬眼,却又含着盈盈笑意,“客气,客气。不知张副官大驾,所谓何事?”
“当然是好事啦。”张松霆拉着翟维意一齐坐下,亲密地宛如自家兄弟,“翟老弟,你应该听说过吧,在你没来之前,司令亲自选了一批年轻军官,把他们送到了日本的军校学习。”
“是,确实听说过。”翟维意点点头。
“不瞒老弟,”张松霆煞有其事地向门口看了看,见并未有人,又将翟维意拉进了些,压声道,“司令对这事儿相当重视,毕竟是给咱们沣军的未来铺路嘛,最近日本那边来信了,咱们这批军官要毕业了,要给专门安排一个毕业典礼,邀请咱们司令过去观礼,顺带着讲讲话……”
大约是张松霆早上就吃了什么重口的饭菜,大蒜特有臭味掺杂着他身上浓重的烟油味,齐齐向翟维意扑来。
这独特的气味,实在叫人分神,他竭力地思索着,要如何不着痕迹地往回撤一撤胳膊,没想到他刚要动作,张松霆竟先松了手,还一脸“你就说好不好吧”的表情看着他。
“啊?”翟维意愣愣地发出了一个单字。
“啊什么啊呀,老弟。你这是高兴地发愣啦?”张松霆显然对翟维意的反应不怎么满意,“多好的事儿啊,虽然这次司令不去,但是韩副司令去啊,本来就没打算带多少人,是特意点的你的名,整队就你一个参谋,你说露不露脸吧。”
听明白了原委,翟维意没有喜悦,心里反而咯噔一下。随副司令去日本,来来回回,快的话,也得十天左右。
而且这种活动,多半还有些附带的节目安排,例如参观、座谈、游玩、舞会等等,再有别的什么事儿耽误耽误,怎么也要两周才能结束。
如今,他一心系着的事儿还没出结果呢。或许时间上……
“张副官,什么时候出发?”
“不是,老弟,你这耳朵咋还漏音儿呢?你这会儿就得回去收拾东西了,下午坐车往港口去,明天上午的船。我咋瞅你脸色发青,咋回事儿,不乐意去?不能吧?”张松霆胳膊一撑,凑近翟维意仔细打量他的神情。
翟维意本能往后一退,顺势站起来,搓了搓手,“不是,乐意,乐意。长官点我的名就是对我信任。不然我一个小小参谋哪能有这种机会。我就是……就是紧张。我这还没出过国呢。”
心已经塌了一块儿,面上还得装着怯生生的样子。翟维意手都快搓脱皮了,才让张松霆信了他是真紧张。
又聊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废话,才送走了这尊大佛,翟维意立马合上门,抄起听筒。
“您好,翟府。”
“太太在家吗?”
“是二少爷。太太在,不过在花园,您稍等,我这就去叫。”
不过短短的时间,翟维意差点儿把手表盯出个花儿来。
“哎呦,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呀,我儿子竟然打电话回家啦。”
听到那端传来母亲的声音,他的急切才消散了一分。
“妈,我想问问我姐……”
“哎呦,说到你姐姐,昨天家里可是出了件大事情呀。昨天孟三找到我,说圣安娜有个跳舞的小姑娘可怜的不得了,她要到家里找钦良有点儿事,让我帮帮她,那我一直吃斋念佛的,肯定答应了呀。谁晓得,她竟然到家里来和客人私通哦,就是你姐姐带回来的那位白先生,还在你姐姐房间里,你说离谱阀?”
翟维意舒了口气,压压心跳,接话道,“是,离谱。姐姐呢,姐姐怎么处理的?”
“具体怎么样,我也不晓得。不过……听说白先生今天就走啦,小筝嘛,也住到二楼去了。我估计,应该是不欢而散吧。”
“不欢而散?”这四个字怎么这么叫人喜欢,小小的忐忑倏地被大大的喜悦淹没,翟维意差点儿要拍手叫好。
“怎么啦?对了,你刚才要问你姐什么?”
“没什么,妈。就是,副司令有公务要去日本,点我随行,可能要两周左右才能回来。之前姐姐说过,有本想要的日文书,我想问问她找到了吗?需不需要给她带。”
翟维意没想到,这信口胡诌的借口,竟让听筒那端的母亲,沉静了许久。
“妈?怎么了?”
“你说呢?”
母亲难得一见的言辞犀利,让他一霎反应过来。
“妈,你想多了。”
“我想多了?我倒是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呀,你还记得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吗?要出远门了,好歹的打了个电话回来,不问我这个亲妈一句,却惦记着给姐姐带书,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