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是答应过你,和姐姐保持距离,不再做任何逾矩的行为。但这不包括惦念。你不能要求我不惦念她。”
翟维意的话,彻底激怒了花姨。
“连这种话你都能说得出口,翟维意,你疯了是吧?!那是你姐姐,你亲姐姐。外面那么多漂亮小姑娘,你看上哪个都好的呀。我的老天爷,我怎么生了你这么冤家呦……”
急火攻心,花姨气得身子打起了哆嗦,声音也跟着发颤。
静默须臾,翟维意还是缓了语气。
“妈,我答应您的,这几年我都做到了。以后,我也会尽力去做。但我们是一家人,总有相见时。我希望,您以后别这么敏感。您不提,我不提,这事儿就此埋下,当它过去了行吗?”
花姨想应个“行”字,可张开嘴,愣是吐不出一个音儿来。
“您放心,这次出国没什么危险,我会多拿些厚衣服。天冷了,您也多保重。等我回来,再跟您说。”
撂下电话。花姨的情绪,还未平复。
她尤记得几年前的那个下午,慧姐刚刚离世不久,翟维筝情绪低落,好好的姑娘瘦得跟麻杆似的。她特意煲了锅汤,想去寻她来尝尝,正巧撞见那离奇的一幕。
震惊之余,巨大的恐惧刹那将她吞噬。当时,翟维意不过十五六岁,她把他拽进房间,抓了个鸡毛掸子,好一顿打。
可无论打的多重、多狠,甚至于打到最后,她手都累得抬不起来,翟维意始终没漏一声哭腔。他死死掐着自己的裤缝,跪趴在地上,疼得汗大颗大颗地往外冒,眼神却依旧透着柔和。
“完了”两个字,猛地浮现在她心头,像有人在她耳边大喊了一声,嗡嗡的回响从耳朵钻进了脑袋,震得她跌坐在地,震得她泪水横流。
要不是最后她脱力昏倒,她与自己儿子的对峙困局,还不知该如何收场。
也正是因为见到晕厥的母亲,翟维意终于心生不忍,最后答应了她的条件,远离翟维筝,事情才告一段落。
而今,翟维筝刚回来,翟维意就如此表现,这仿佛是个恐怖的预警。她必须要做点儿什么,来阻止将要发生的事。
花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久久不能自拔。
却不想,理应被清空的客厅中,还藏着个人。本该在三楼打扫的沁春,此刻正蹲在一楼楼梯拐角处,大片阴影包裹着她,她低着头,心咚咚咚地狂跳。
今日,平津天气晴好。顺德饭店门口。
阎令佑手里捏着个火柴盒,抛起、接下,抛起、接下,如此不知往复了多少遍,终于等到一辆车停在他面前。
副驾上白粼先一步下车,轻喊了一声“师座”,为他打开了后座门。阎令佑抬手在白粼肩膀上拍了两下,沉声回了句,“辛苦了。”
坐进车里,阎令佑才注意到换了风格的翟维筝,毫不避讳地盯着她看。翟维筝被看的烦了,伸手推了下他的脸,“车窗外的景儿,比我好看多了。劝你一句,上一个一直盯着我瞧的,眼珠子埋土里五六年了。”
“哦?”阎令佑不仅没生气,还拿手蹭了蹭那半边儿脸,笑了起来,“多谢翟小姐提醒。我这双眼珠子可金贵得很,得保护好咯。要不今儿,我全程闭着眼,如何?小姐满意否?”
正落眼窗外的翟维筝扭回头,见阎令佑单手捂着眼睛的幼稚模样,若有所思,“三公子平素就是这么勾搭女孩子的?那些女子喜欢听你这样说话?”
“可不么,”阎令佑放下手,先睁开一只眼,瞄了瞄翟维筝的神色,再一眨,才全部张开,“一般女子都喜欢有情趣的男子。你该不会以为,我是靠着气势熏灼,唬住她们的吧。”
“那倒不是。”翟维筝轻轻摇头,“三公子生得好,当得起英俊潇洒几个字。我以为她们是看中你的姿色,再加上家世背景。”
“脸和家世?”阎令佑眉心一动,偏头接上翟维筝的目光,“翟小姐也看中这些?那不知我这皮囊与背景,在你面前可有一战之力?”
这话里含着几分暧昧与试探,前座的白粼与钦良亦有意无意地看向后视镜,小心观察着翟维筝的神情。
错开眸光,翟维筝重新看向窗外,悠悠道,“三公子如此人才,无论在谁面前皆有战力。”
是恭维敷衍,还是出自真心。阎令佑看不到翟维筝的正脸,实难分辨,但也不算太坏,至少不是彻底否决。他弯唇一笑,微微后仰,闭目养神。
一句话,不同音。白粼心中如临丘壑,起起伏伏。他低下头,扽着西装袖子往下扯,扯下来又缩回去,扯下来又缩回去,不过徒劳。
他的西装就是短了,硬往下扯,也维持不住虚假的体面。再说今儿就要作别了,他强要这体面给谁看呢。
无所谓了,他又不是什么点石成金手,可以无中生有。没有就是没有,也不差这一两样了。他松开手,定定心,一抬头,见到两旁安静的街景,而前方不远处有座教堂。
车子平顺地停在教堂门前。
白粼依旧下车为阎令佑开门。阎令佑双脚落地后,又回身探进车中,向翟维筝递出了手。
这是绅士应有的礼貌,翟维筝眉尾一扬,手指搭进他的掌中,借力挪到车边,走了下来。
两人并肩往教堂里走。白粼与钦良一左一右,跟在二人身后。
教堂很大,但外墙的颜色略有斑驳,看起来,建了有些年头。
“你常到这儿来?”阎令佑仰头望着教堂顶上十字架,闲闲道。
“是。”翟维筝引着阎令佑向后面走,“怎么,三公子不信这些?”
“嗯,不信。带兵打仗的,浑身上下都是血腥气,神佛不拜,何况是洋和尚。而且……不光我不信,我以为小姐也应当不信。”
前面一处门槛,阎令佑自然地托了下翟维筝的手臂,待她跨过去,又将手收回。
“原来在三公子眼中,我乃是凶恶之人,不配神佛保佑。”翟维筝笑言道。
“配不配的,暂且不提。我只是觉得,翟小姐与我是同类人。”阎令佑侧首凝视翟维筝,顿了顿,道,“不畏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