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夏回到家附近已是深夜,目送谢与诗离开后,他一个人墨迹了半天,然后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
这里对他来说是陌生的,他也不在意。
他来到这里另有目的。
路过一家咖啡店,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进了小店。
“哎?是小夏吗?”正在擦柜台的人怔了一下。
“你怎么又来了?你爸今天又回去了吗?”
咖啡店老板叫顾柯,三十出头,人很好。明夏刚来到南城的时候,几乎每天都在这里待着。
一开始是无聊,走进这家店,因为氛围好,咖啡味道也好,所以这里变成了明夏常来的地方。
他常坐在窗边的位置,总是单手撑着头,迷茫地盯着窗外看。
咖啡店24小时营业,但过了晚上十点,除了一些特殊原因来买咖啡通宵的人外,最另类的就是他。
于是顾柯开始注意明夏。
一开始他以为这是个和家里人天天闹矛盾的小孩,甚至有一次担心到要报警,但接触久了之后发现,明夏的脾气非常好,所以他总是有事没事关心一下对方。
直到有一天,明夏接了一个电话。
对方应该是他爸,声音很大,语气极不客气地让他帮忙回家送个东西到他那。
这时,顾柯才知道。明夏的父母离婚了,他成了一个没人要的小孩。
离婚后,明夏的父亲又娶了一个女人,生了一个儿子。
这个小孩特闹腾,天天缠着明夏的父亲,所以久而久之,明夏的父亲被转移所有注意力,刚离婚还会时不时问问明夏过的怎么样,并按时打生活费,二儿子出生后就几乎完全忽视了明夏。
他的母亲倒还有愧疚心,知道他想转学后立马在南城买了套小房子送给他,但也从来没有来看过他。
所以明夏总是待在咖啡店,他和顾柯说,这里有人气味,他喜欢热闹。
后来,明夏的父亲不知道是从哪听来的,得知儿子转到了南城一中,便一直嚷嚷着要回来陪读。
可惜他一直在忙,和明夏的母亲一样。
明夏也没有主动提过,他总是这样不愿意麻烦别人。
顾柯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某次他喝醉了,知道了一切后,他又问明夏父亲什么时候才来看他。
青春期的男孩子,自尊心胜过一切,所以明夏撒了谎,说很快就回来。
因为一直没回来,所以明夏也没有再次踏足咖啡店,怕顾柯再提起这件事,怕自己控制不住心里的失望。
顾柯却一直以为明夏是因为家里人回来了,有人陪他了,所以这段时间才没来咖啡店。
“嗯,他今天飞回去忙生意了。”过了一会,明夏才回答道。
顾柯把他的咖啡给他,看见他在给别人发消息,“小夏这么快就交到好朋友了?”
明夏思索了一下,“不是朋友,她不太喜欢我。”
顾柯觉得说错了话,赶快闭嘴。
明夏正在给谢与诗发消息。
“到家了吗?
过了很久。
“1”
“好,明天要考试,你记得复习。”
“?”
“你那会睡着了。”
对方一直没有回复。
“小夏,你这样会把天聊死的。”顾柯实在看不下去,善意提醒。
“那该怎么聊?”一向喜欢社交的明夏虚心请教。
“对面是男生女生?”
“一个女孩子”
顾柯看着他的眼神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别误会,哥。”明夏很无奈地盯着他。
“和女孩子聊天,你不应该不知道怎么聊啊?”
“?”
“唔……没有恋爱经验?”顾柯贼兮兮凑近。
明夏很坦荡,“没有。”
顾柯瞬间不知道怎么聊了。眼前这个少年,垂眼低头盯着屏幕,咖啡店的暖光打在他身上,整个人像镀了一层光一样。
明夏正在思索该怎么进行聊天,突然发现顾柯离他很近。
“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半晌,他听见顾柯在他耳边,小声地问。
而他也没有否认。
“一直都有。”
“为什么不追?”
明夏沉默片刻,“不是所有的喜欢,都一定要说出口。她是我的唯一选择,但我可以只是她的选择之一,哪怕不是选择之一也没关系。”
“只要她幸福,就好,胜过一切。”
我收到明夏的提醒后,立马打开书本开始复习。
脑子里却一直想着白天的事情。
明夏为什么说我没事就好……我们很熟吗?
我满脑疑问,却得不到解决。
母亲在这时推开门。
看见了我手上的手机,她猛地抢走。
“诗诗,我说了,现在学习才是最重要的,你是不是要逼死妈妈才满意?”
“你很想看妈妈的笑话吗?”
我的情绪也几乎要崩溃。
我们都沉默了,她双手紧紧抓住我的肩膀,指甲几乎都快扣进我的肉里。
“你放过我吧”,我筋疲力竭地说。我能感受到,我已经很累了。
“我做什么了?我做什么了!”
母亲抓着我的肩膀使劲摇着我。
我再也受不了了,使劲挣开她后,从她手里拿走手机,夺门而出。
“诗诗……诗诗……妈妈错了……”母亲在我身后反复念叨这两句话,但当我回头,却发现她压根没有看着我,只是无意识在重复而已。
我深呼吸几下,打开门离开。
“诗诗,你去哪?”父亲叫我。然而他一直背对着门,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看着电视剧。
我冷笑一下,重重关上门。
之后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荡。
我也无地可去。
这些年,由于母亲的干涉,我一个朋友都没有。
之前初中的时候,曾有过一两个知心朋友,但某天一起出去玩,被母亲发现。
她也是发疯一般抓着我指责,差点拆了整个电玩城。
后来,再也没有人和我做朋友,我也再也不会主动接近别人,祸害别人。
我走到了江边。
南城其实是一座非常漂亮的城市,有一条护城江。
我静静地站在江边,趴在栏杆上,吹着风,享受着不多的自由。
一瓶水进入了我的视线。
我顺着这瓶水,往上看见了一双手,手指瘦长,骨节分明,因握水用力而露出筋骨。
再往上,是这双手的主人。
……是明夏。
我感觉这个名字,已经不停地萦绕在我脑海中。
他没有说话,我也没有,好几秒内,我们都只是这样静静地望着对方。
“我看见你在这边吹风,觉得你应该挺累的,喝点水吧。”他这样说。
真奇怪,我对这个人的第一印象是吵,阳光,爱笑,然而接触下来这么久,却发现他几乎很少会笑,甚至性格也没有想象中那样活泼开朗。
“嗯。”我接过这瓶水。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
我们同时开口。
“我家在附近。”
“这么远?”我有点吃惊。这里距离学校至少有四十分钟的路程,明夏还不住宿。
明夏跳过这个问题,“该你说了,和家里人吵架了?”
我挑了下眉,没有说话。
我们就这样看着江面发呆。
背后是几座写字楼,和一个正在进行灯光秀的小展台。
彩色的灯光照在我们身上,却映得我们很孤独。
“我听过一句话,灯光秀每周都有,但如果有人被粉色的灯光照到,那么她会被幸运眷顾,并和心爱之人永远在一起。”
“……,你作为外地人,竟然比我知道的都多。”我这样说。
他轻笑了一下,看了看时间,“还不打算回去吗?”
我摇摇头,“今晚不打算回去了。”
明夏的笑容僵住了,他很认真地看着我,“为什么?”
“我太累了,想休息一下。”
“有地方接济我吗?”我本意只是想开个玩笑。
……
“有,去吗?”
鬼使神差般,我就这样跟着他。
他离开这座跨江大桥,带我去了一个咖啡店。
咖啡店看上去很有情调,灯光温和不刺眼。
明夏很熟悉这里,“顾哥,能借个沙发吗?”
一个胖胖的寸头男人走出来,看见我们俩的时候整个人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同桌,偶遇了。”明夏简言意骇地介绍了一下。
这位顾哥带我去了二楼,应该是休息的地方吧,这里面有两张沙发。
“别担心,这里很少有人来,还是很干净的。”顾哥拿出一次性床单,给我盖在了沙发上。
“但是……我这边好像没有被子,可能要苦一下同学你了。”
“没事的,谢谢你。”我已经很知足了。
二楼隔音很好,但这里空调冷气开得是有的过于足了。
我太困了,沾上沙发就睡。
过了很久很久,半梦半醒间,感觉身上盖了什么东西。
软绵绵的……很暖和。
我没有睁眼,继续睡了下去。依稀听见顾哥和明夏在交流些什么。
一夜好眠。
我被窗帘缝隙间泄入的阳光照醒。
身上……盖了一个薄被子,在这个季节盖刚刚好。
我有点迷茫,掀开被子整理好后立马下楼。
一楼没有人,正当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明夏推开门进来。
“怎么醒的这么早?没有睡好吗?”他一脸担心地看着我。
我摇摇头,问他我昨晚盖着的被子哪里来的。
“哦,那个被子啊,我昨天出去扔垃圾,刚好看见一家卖被子的,就顺手买了一个。”明夏用手摸摸鼻子,目光到处飘移。
据我所知,这方圆几十里应该都很难找到一家卖被子的店,更何况是在大半夜。
鼻子突然一酸。
但我没有继续问下去,我知道他肯定也不会说实话,于是背起书包,“走吗?”
明夏笑笑,递给我一个鸡蛋卷饼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