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雨深吸一口气，向陈未走去。夜晚的公园很安静，杉树细微的低语盖不住沈知雨的脚步声，陈未很快发现了她。她侧过头定定地看向这个向她走来的人。

    “是你？”

    “是我，末末。生日快乐。”

    陈末抱着蛋糕，望着她，没有说话。沈知雨只好继续：“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找你......但是上哪都找不到你。所以我去找了叶一然。听他的说法，我本来已经没救了，是唐许哲和我父母做了你不能接受的事情，救回了我。是吗？”

    陈未依然保持沉默。

    “末末，你离开我，是因为那件事吗？我们认识了这么久，虽然有小打小闹，但从来没有闹到过这种地步。但到了这样的地步，我却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从鬼门关逃出来，却失去了你。这就好像，好像是回到了一个错误的世界......我无法装作无事发生，无法忽视这一切沉溺在死里逃生的喜悦里就这么过下去，我做不到。你这样，我甚至会希望我没有醒来......或许你们都不打算告诉我真相......可是，末末，我想要的就是一个理由......”

    “沈知雨，”陈末突然开口，“你什么都没必要知道。因为什么都没发生。一切就如你目前所知的一样。唐许哲和叔叔阿姨，为了救你回来，真的做了很多努力，牺牲掉了很宝贵的东西。那是我所不能接受的。”

    “所有人都尽力了。所以我请你，不要再思考了。你从死神手上逃过一劫，就尊重上天的旨意，从此无所顾忌地活下去吧...至少，为了唐许哲和叔叔阿姨，你也应该这么做。至于我，我没有义务在任何人的人生里停摆。请给我自由吧。就当，那场车祸，是我替你死去了。”

    她脸上的眼泪还没有干，在路灯下显得亮晶晶的。但言语与态度却是冷静得可怕。陈末一字一句就好像碎玻璃一样掉落在沈知雨面前。沈知雨不得不面对，却碰得一身伤口。

    “已经不早了，回家吧。沈知雨，我走了。”陈末提起蛋糕盒子，转头沿石板路远去。沈知雨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细长的身影消失在杉树的影子间。沈知雨低下头，眼泪就成串的向下掉。她还是叫她“末末”，可她却再也不会叫她“小鱼”。她还记得自己醒来那天陈未的眼泪与无措。但今天陈未在面对自己时，没有一点温度。

    沈知雨知道陈未说得对。她从陈未的态度中已经明白，追寻答案已经没有意义。至少她所看重的人们都在竭尽所能的掩盖着一些真相。他们大概是拼了命的救她回来，也拼了命地为她能够像之前那样纯粹地活下去而努力着。她所在的世界是物质构成的，也是人和人直接的连接构成的。如果所有人都在为她打造同样的景致，那她的世界就是这样的。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陈未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从那以后沈知雨再也没提过要找陈未的事情。唐许哲开始因为她的一反常态感到很担心，但最后也选择顺从她的想法。之后，沈知雨的身体恢复得很顺利，甚至与出车祸前并无二样，生活也逐渐走上了正轨。一年以后，唐许哲向沈知雨求婚了。两人的婚礼定在第二年的五月份，以纪念沈知雨的重生。

    婚礼前一天晚上，沈知雨躺在床上，有些睡不着觉。明明第二天早上四点就要起床准备，今天也是确认场地和人员安排忙了一整天，自己却一点都不觉得疲惫。她坐起身，打开床头灯，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取出自己结婚请柬的样本，从最初版本到定稿一一翻过。她觉得自己很幸运，有一个对婚礼的细节比自己还上心的丈夫，连请柬上蝴蝶结丝带的位置都反复调整了几个版本。她轻轻抚摸请柬上两个人笑得甜蜜的面庞，感慨万千。

    她想起来两个人相爱的经历。故事开始在一家咖啡厅，她拉着陈未来打卡这里的抹茶舒芙蕾。她还记得陈未不喜欢抹茶，只点了一杯美式。咖啡店的装潢很漂亮，木制的桌子，暖黄色的灯光，沙发椅上套着白色帆布套子，搭着针织的小毯子。吃着吃着服务员又送来一份芒果班戟，说是对面桌的先生买给吃舒芙蕾的女士，希望可以认识一下。两个人就这么认识了，在手机上聊了一个月后就开始一起去看电影，吃饭，逛街，半年左右就确认了关系。

    陈未一开始对唐许哲很不满意，认为他是见色起意的轻浮人士。沈知雨为了要她放心，偶尔带着她去找唐许哲玩。唐许哲实在是一个体贴到挑不出毛病的人，为人也很周到，有时给沈知雨送节日礼物还会给陈未带一份小礼物。渐渐的陈未也就不再说什么。两个人的感情一直很稳定，甚至是越来越好，其实在很早之前，沈知雨就有了与他共度一生的想法，与他结婚，在她看来是很顺其自然的事情。

    但那场车祸发生后，一切理所当然的事情在她看来都变得无比珍贵。她能够完好无损归来，生活再次回到正常模式，与爱人走到一起，纵然经历了一些挫折，她已经觉得无比满足。她翻着那一沓请柬，发现其中一张上印着陈未的名字。这是唐许哲印的。两个人都知道这是一张大概送不出去的请柬，当时却还是抱着希望地把她写进了宾客名单里。沈知雨盯着那张请柬看了一会，就把所有请柬都放回了抽屉，关灯盖上了被子。

    第2天，婚礼的一切都很顺利，每一个环节都没有出差错。只是在向宾客敬酒的时候，沈知雨发现有一桌有一位自己从没见过的客人。她以为是唐许哲那边的某位亲戚，没有多想。但当她敬完酒转身准备去下一桌时，那位客人突然叫住了她。

    “沈小姐，新婚快乐。一份小礼物送给你。”沈知雨这才看清他，瘦高瘦高的个子，穿着黑色的卫衣，戴着口罩，露出一双单眼皮的细长眼，眼角有一颗痣。他递给沈知雨一个绿色天鹅绒的小盒子。

    “一条项链。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唯表祝福。”

    沈知雨收下礼物道谢，回头看唐许哲，他却是一脸紧张的表情。那位客人送完礼物，转身便离去了。

    晚上清点份子钱和礼物时，沈知雨和唐许哲坐在一起打量那个绿色的小盒子。“哲哲，你认识他吗？”唐许哲摇摇头：“不认识。大概是咱爸妈叫来的远方的亲戚？”“这样吗？我还以为是你认识的人。”沈知雨说着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银项链，吊坠是做成雨滴形的珍珠，尖端镶着银边，做工很精致。唐许哲拿起来看了一会：“还挺好看的。可以搭你那条白色的长裙。我帮你先收到首饰盒里？”“不着急，估计一会还有首饰，整理完了一起收拾吧。”

    唐许哲点点头，背过身去清点核算份子钱，把沈知雨最爱的拆礼物环节全部留给她。沈知雨拿起那条珍珠链子细细看了看，突然发现项链锁扣上印着一串数字：7812680。沈知雨觉得这串数字莫名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历。她摇摇头，把项链放进盒子里，转身去收拾别的东西。

    后来一段时间，日子还算平顺，但沈知雨却有了烦恼：她迟迟怀不上孩子。她并不是非生孩子不可，甚至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打算不生小孩，因为生育对自己有不可逆的伤害，抚养小孩的成本也很大。但她觉得自己与唐许哲之间的爱意足以使自己克服这些困难。在经历了过去的一切后，她热爱生命，也希望能创造新生命。她也相信身边人是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但是她一直没能成功怀孕。从婚礼开始到现在，他们已经备孕了一整年。但唐许哲看起来并不像她自己那样困扰。他说，不管两个人也好，三个人也罢，都是一个完整的家。

    一天中午，沈知雨在工位上一边吃午饭一边查询本市妇幼医院相关的信息，想着什么时候再去做一个彻底的体检。突然屏幕弹出一个电话，是叶一然。

    “喂？是沈知雨吗？我有陈未的消息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在上次的咖啡馆再见一面？”

    沈知雨在工位上愣住，一时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