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沈知雨正在睡觉，却被手机铃声吵醒。来电显示居然是陈未的妈妈。

    “知雨啊，我怎么打陈未的电话都打不通。你能帮我联系她吗？”

    陈未当天被宁青青带走后，周奇让搬家公司直接前往目的地后就去追宁青青了。陈未的父母在陈未C市的住处等着陈未想给她搭把手，却只等来了她的行李。陈未妈妈一直给陈未打电话，却怎么都打不通，后来手机直接显示不在服务区了。他们没有办法，只能联系沈知雨。

    “怎么了？”唐许哲从睡梦中清醒起来，疑惑地问到。

    “说陈未不见了。我也打不通她的电话。她妈妈请我们去梦湾小区看一眼她在不在那。”

    “好，我这就换衣服。”

    车上，唐许哲在开车，沈知雨坐在副驾驶上打开手机，点开和叶一然的聊天界面。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叶一然询问她去研究所后有没有获得什么新线索，但沈知雨一直没有回他。后来他也没有主动联系自己。

    她犹豫了一会儿，发出一条消息：陈未不见了。

    叶一然没有回复，沈知雨才意识到现在是凌晨五点。

    两人很快到了梦湾小区。他们按照陈未妈妈发来的门牌号找到陈未的住处，敲了半天的门却没有人回应。沈知雨又试着打了几个电话，还是提示对方不在服务区。沈知雨给陈未妈妈打了回去：“阿姨，她好像不在家里。我们再在这边找找，您先别着急。”

    两人驾车几乎转遍了整个B市，没有找到陈未的踪迹。其实两人心里都清楚这样无头苍蝇一样的乱转是毫无希望的举动，但当下也没有什么其他能够做的事情。离开陈未和沈知雨之前去的公园后，沈知雨收到了叶一然的消息。叶一然表示自己也联系不上陈未，并询问他们在哪，要与他们会合。

    三人会合后，叶一然看了看手机。现在是上午十点，距离陈未妈妈第一次打不通陈未的电话过去了十六个小时。

    “再过几个小时就二十四小时了。到时候就报警吧。”叶一然极力使自己保持冷静。他心里明白，这次联系不上陈未和她之前刻意躲着自己是有本质区别的。

    “好。陈未爸妈他们也快要到了，到时候一起再交换一下细节。”沈知雨表示同意。

    “大概，他们不会想报警的。我们再想想能去哪找找吧。”唐许哲在一旁突然说到。

    “为什么？”叶一然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

    很快陈未爸妈就到了B市。五人一起暂且回到了沈知雨和唐许哲家中。再次见到陈未的父母，叶一然明显神色不太自然——当初就是他们极力阻止自己与陈未在一起，最终陈未妥协了，两个人也就分开了。

    “叔叔阿姨，”叶一然再次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我的意思还是，等到了24小时就报警吧。如果是有人有意藏匿或者绑架，我们再怎么都找不到。”

    陈未的父亲终于不再保持沉默：“不，不能报警。”

    “为什么？”叶一然强忍怒气，“那可是你们的女儿，不抓紧找的话，说句难听的，到时候尸首都找不到。到这种时候了你们还要跟我对着干？”

    陈未的父亲没有抬头看他，反倒把头转向了唐许哲。

    “小哲，搬家公司的人说，当时有个男人来找陈未，说了些和玉佛有关的事情。后来来了个女人把她带走了，男人说是家庭纠纷，叫搬家公司直接去目的地，他们也不想多生事端，就听了。”

    “玉佛？”

    唐许哲心里马上明白，这件事和脑科学研究所脱不了关系。叶一然和沈知雨立马想到了唐许哲和陈未对话的内容，不敢发作却也暗自震惊。

    “那叔叔阿姨打算......”

    “去找一下周教授。他是个好人，他应该会想办法......”

    “不行。”唐许哲迅速否决了这一提议，“小雨的事情对周教授是保密的。我怕...”

    听到这里沈知雨变的惶恐起来。看起来知情的不止有唐许哲，陈未和自己的父母，陈未的父母也是知情的，而且为什么玉佛的事情会和周景文有关系？陈未的父母看起来认识周景文？

    叶一然听着他们莫名其妙的对话和沈知雨莫名其妙的反应，终于忍不住插嘴：“你们在说什么...既然沈知雨是被人强行带走的，那就更应该报警了啊？你们到底在唧唧歪歪什么？”

    陈未的妈妈看着叶一然，迟疑了一会，叹了一口气开口说到：“小叶，你是个好孩子，阿姨也很着急...但是陈未，很小的时候就开过《死亡医学证明》。报警的话，这件事怕会暴露。”

    叶一然震惊了：“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B市脑科学研究所地下实验室。

    “可能要烦请陈小姐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了。”周奇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陈未床边仪器上的指数，“还请陈小姐不要乱动。不然测出来的数据可能不准。”

    “为什么？你这属于非法监禁。”

    “......不属于，因为生物学意义上陈小姐算不上人类。”

    “你说什么？”

    “哈......从某种程度来说，沈小姐要比陈小姐机灵的多呢。不过，那么多年了，相信陈小姐的父母也很难露出什么破绽。”

    陈未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个男人胡言乱语，却从灵魂深处发出一阵战栗。

    周奇只花了一两分钟，就告诉了陈未全部事实。陈未安静地躺在床上，一时间什么也感觉不到了，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尘封的回忆突然被唤醒，蜂拥着进入大脑。

    陈未记得自己小时候，身体不好，总是待在家里，没有去过幼儿园，陪伴自己的只有爸爸和妈妈，一直到小学二年级的课程，都是爸爸妈妈在家里支着一面小白板教给自己的。

    小学三年级，陈未的身体好了很多，第一次出了家门，去上了学。妈妈很担心，总是隔三岔五地在教室外面看自己，害怕别的小孩对自己不友好。但事实上，爸爸妈妈的早教做的很好，就算一直待在家里，陈未的认知也不比别的小孩差多少，所以陈未很快就和别人打成了一片。

    但是虽然自己没有什么病痛的感觉，爸妈却总是说自己小时候落下的病根还没有完全痊愈，每年暑假都要做手术，住很长时间的院。她不喜欢住院，每次住院都意味着手术后漫长的昏迷与苏醒后的恢复。

    她讨厌昏迷的感觉，犹如独自一人在小船上漂浮在黑暗的，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沉浮着在混沌和碎片化的意识间徘徊，被巨大的孤独感和无助感裹挟。小时候的几次手术，每次醒来后她总会忘掉一些东西，虽然再大一些后这种事情就没有发生过了，但那种失忆后的恐惧感依旧支配着自己，挥之不去。

    上了大学后，陈未总算被宣布治愈，再也不用回到那个逼仄的白色房间。她认识了沈知雨，两个人成为了好朋友，毕业后相约一起来到B市，继续互相陪伴。来到B市后，她在一次与市小学的公益合作中认识了叶一然。

    叶一然开朗聪明，直言不讳地表达自己对陈未的爱意，二人很快就走到了一起，度过了两年的时光。叶一然童年不幸，父母离异，但他却因此格外懂得珍惜，也很想有幸福的婚姻。但二人去见陈未的父母时，却遭到了极力反对。

    在陈未看来，那几乎是对叶一然没有任何理由的冷暴力。她也曾经反抗过，但妈妈对自己说，小时候的病剥夺了自己生育的能力。

    陈未愣住了。如果是别人，那也许没有关系。但叶一然，他比任何人都渴望有个幸福的小家。他曾经把陈未抱在怀里，说着，等他们结婚了，有个像陈未一样的女儿就真的完美了。

    每每想起那一幕，陈未都心痛不已。

    于是陈未就这么放弃了。她以为自己会难受一辈子，但不知不觉她就感觉不到痛了。

    后来呢？后来的日子好像一直很平静，直到......直到小鱼出事。

    她真的，不管怎么说服自己，都无法接受唐许哲他们的决定。她想象不到那是个什么样的画面，她和一个机器人一起去看电影，打卡美食，甚至她肯定唐许哲会娶了这个机器人，也许她还要去给它当伴娘，看着她露出和小鱼一样的笑容，代替小鱼幸福。而小鱼的灵魂早已长眠，她听不到这欢歌，体验不了这些本属于她的幸福。

    她感到痛苦。她对这个借小鱼的大脑存在的人工智能感到厌恶，但看着那张脸她又说不出狠话。她只能选择逃避。如果没有人愿意，就只有她一个人能够继续铭记着真正的沈知雨，带着她的愿望继续生活下去，而不是沉溺在一个虚假的梦里。

    而上天真是喜欢捉弄人。她居然成了自己最无法接受的存在。

    她仔细地想着。啊，确实，如果像周奇说的那样，那自己的一切经历都讲得通了。她掏出藏在衣领里玉佛，把它从脖子上取了下来，狠狠地往地上摔去。

    玉佛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又沿着光滑地面滑行一段。却没有碎。

    靠。陈未终于忍不住掩面痛哭。怎么质量这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