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翘言在夏天到来前，提前进入了夏天。短袖短裤是标配，全校最凉快的人就是他。喝水也只喝冰的饮料，如果有上辈子，程翘言一定是被热死的。

    上学路上，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和哼着自己写的小曲儿的程翘言的歌声相得益彰，组成人类与动物之间的最强二重唱。

    程翘言经过文印店，看到店铺已经开门，店主正在调试设备。

    程翘言进去，问姐姐：“之前拍的照片，能拿了吗？”

    “可以了。”姐姐拿出乔楚的照片，递给程翘言。她还记得，这个小帅哥在这里拍过，这次照片上的人，也是这个小帅哥陪着来拍的。

    程翘言接过照片，看了看，嘴甜地说了句：“谢谢姐姐。”

    照片看起来还不错，程翘言把袋子揣兜里，等下进了班给乔楚。

    乔楚也觉得照片拍得不错，他很满意。照片上，整个人都精神了，和他现在每天不够睡黑眼圈一圈又一圈的样子，还是很明显美化了不少的。

    可惜的是，没用上。

    照片采集那天，要求每位同学必须本人到场，着非白色的纯色衣服，露出五官，坐在照相机前，咔嚓一张，不超过五秒。

    几个月后，大家才会意识到，这张恐怖的照片将会伴随自己四年，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乔楚穿着橙色T恤，成为了人群中最亮眼的存在。

    前后左右都问他：“没有别的纯色衣服了吗？”

    乔楚摇摇头，双手抱紧弱小可怜的自己，说：“没有了，其他的衣服上面都有图案。”

    乔楚的衣服上有什么，并不是他可以决定的事情。

    这件橙色T恤，印象里，是乔楚参加学校活动时，统一发的文化衫。

    穿完，学校没有回收，让他们带回家，自行处理。

    大部份同学都扔掉了，乔楚没有，他不是一个会随意扔掉任何东西的人。

    这不，现在，这件橙色衣服就发挥作用了。

    当然只有他自己这么认为。

    程翘言趴在乔楚耳边说：“等会儿我拍完，把衣服换给你，你穿我的。”

    “为什么？不用换了。”乔楚还是没觉得自己的衣服有什么问题。

    唐格提醒他：“有点显黑。”

    “我本来就不白呀。”

    乔楚不白，也从来没做过防晒。高中生必备的一天两次顶着大太阳的跑操，到了夏天，乔楚总是会特别黑。捂了一个冬天能白点，入夏两个月又黑回原形。

    现在已经分不清他的底色究竟是黑是白。

    半年后，乔楚看着自己的学生证，后悔了。

    当时如果换上程翘言的衣服，既能好看一点，而且，是不是也可以算一种情侣装？

    而不是拍的照片没用上，留下了不肯磨灭的黑历史。

    更可怕的是，乔楚永远没发现，给他的一沓照片里，少了一张。

    拍照结束，回到班里，唐格撕下倒计时的一张，一天就又这么结束了。

    高考前最后一次无关学习的活动，还是和拍照有关，是拍毕业照。

    班级的要拍，年级的要拍，整整折腾了一下午。

    那天还出奇的热。

    每个同学都被晒得满脸通红，满头大汗，头发都成一缕一缕的，衣服也快湿透。

    这样拍出来的毕业照真的会成为美好回忆吗？

    有同学觉得，纯属浪费时间。

    还有同学问，为什么不考完试回来办毕业典礼或者领毕业证的时候再拍呢？

    经历过好几轮毕业生的老师无奈地说：“高考完你们以为还能齐人吗？早跑得没影啦！”

    很多年后，还会有人想起这个下午，留下的这张照片，这是三年集体回忆的唯一见证。

    到那个时候才会庆幸，还好有这张照片。

    拍照时，乔楚和程翘言很自然地站在一起，没有任何人有异议，包括他们自己。

    唐格带了自己的相机，一天下来，帮很多人拍了照片，怎么能少得了她的好朋友？

    “乔楚，程翘言！”

    二人回头，对上唐格准备好的镜头，完美的抓拍就出现了。

    除了这张抓拍，二人还配合唐格，拍了好几张合照。

    “凑近一点。”唐格指挥着摆姿势。

    程翘言照做，把手顺势搭在乔楚肩上。

    乔楚看向他坦荡的双眼，也坦荡地接受了。

    小组四人也拍了好几张，唐格看着自己拍的照片，非常满意地说：“到时候洗出来给你们。”

    等唐格把照片洗出来分给大家，已经是高考结束之后的事了。

    高考，这场被称为人生中最重要的考试，对人生到底意味着什么？

    乔楚想，大概是，完成这场考试，他就要独自面对整个人生。

    此刻的他，像是一位手里拿着登山钩的登山者，高考就是他的奋力一抛，到达的高度很重要。

    讲台上挂着的倒计时，厚厚的一百页，撕得越来越快，转眼就只剩下最后几张。

    各科老师争分夺秒，秉着再提一分也是分的态度，上好每一节课，用好课上课下每一分钟。

    每个人都埋头扎进了题海，整个五月，是学校学习氛围最浓的一个月。

    六月，高考如期而至。

    高考前两天，最后一节课。班主任公布了考场考号，提醒大家趁明天一天时间，提前去熟悉一下路，进一下考场认个座位，千万不要迟到。

    交代完毕，高三到此结束。

    座位上所有东西全部带走，一样不留。

    为了减少清洁工人的工作量，学校并没有提倡撕书活动。但是高一学生会在高三的教学楼楼下，摆放了几张桌子，收集高三生不要的旧书，循环使用。

    没一会儿，几张桌子就堆得满满当当。

    教室里，唐格负责安排任务给自愿留下来布置考场的同学。

    乔楚也留了下来，等待被安排任务。

    他把书分了两份，一份有收藏价值的，手写内容多的，自己留着，另一份放在楼下。

    程翘言把所有的书摞在一起，准备等会儿全部扔在楼下，一本不留。

    乔楚不理解这人的行为，问他：“你明天不看书啦？”

    “家里还有扔不完的书可以看。”

    程翘言把自己的书先搬下去一大半，又上来一趟，把乔楚的也顺便带了下去。“我帮你放下去之后就走啦，明天一起去看考场，别忘了。”

    唐格一个箭步冲下讲台，拦住程翘言，命令他：“搬完上来干活。”

    程翘言抱着书急后退几步，差点没站稳。“你们这么多人足够了，我就不添乱了。”

    实在是，不爱干活。

    最后，程翘言和时全毅还是很讲义气地帮好几位同学搬了书。

    程翘言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说：“这搬书比你们打扫卫生累多了！”

    乔楚的任务是最细致也最轻松的。他被安排把每一张桌子摆正，唐格给他指了几条线，要求他前后左右都对齐。

    每位强迫症患者都应该来参观由唐格指导布置完成的教室，病至少能好一半。

    关门前，唐格有些不舍。这次布置好的考场，下周就不用回来复原了，这间教室，再也不属于他们了。

    唐格最后看了一眼讲台上的钟表，已经快七点，是时候说再见了。

    乔楚考试期间依然住在宿舍，他的考场被分在离学校不远的，另一间学校。

    程翘言也被分在那儿。

    程翘言和乔楚约好，高考期间，他早上来接乔楚，一起去考场，他会给乔楚带早餐，不要在外面吃，不要让任何外界因素影响考试。

    乔楚有时候真的很想问：“你对我是不是太好了？”

    难道只是因为同情我是个没有家的人？

    还是别的？

    等等，等等，考完试再问。

    考前一天，程翘言上午上完最后一节补习班，下午接着程翘言去看考场。

    这个学校程翘言以前来打过球，不算完全陌生。

    程翘言跟着乔楚，一步步地问指引老师，找到自己考场和座位。

    程翘言的位置在靠窗，是他满意的座位。他想，考试的时候实在无聊，就数对面那座教学楼的玻璃，一共有多少块。

    乔楚的位置在第一排，也是他满意的座位。他可以无视一切，只盯着自己的卷子，和讲台上的时钟。

    为了避免吃坏肚子，程翘言硬是把乔楚拉回了自己家，亲手煮了面。

    “健康，营养，无添加。”

    乔楚比起第一次过来时，放松很多，欣然接受了程翘言的爱心面，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乔楚要走路回到学校，不让程翘言再送。

    程翘言则表示：“你想走路我就陪你走回学校呗。”

    路上，有不少陌生面孔，大概是来看考场的外校学生。

    有些人会散发出一种“我的成绩天下第一”的气场，吓得乔楚想拿出背包里的书看两眼。

    “不用那么紧张，”程翘言搭上乔楚的肩膀，“高考一定是我们考得最好的一次考试。”

    “真的吗？”

    “一定会的。”

    乔楚回到宿舍，再次检查了一遍所有要求带的东西，全部带齐，不让带的，一件没有。

    准备工作，一切到位。

    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改变命运的那场考试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