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渠玉剑艮家子，白马金羁侠少年。

    ——卢思照《从军行》

    沈知樾12岁生日的时候，爸爸托司机叔叔送给他一个变形金刚，妈妈则没有任何表示。是在几天之后才想起来前两天是沈知樾的生日，通过短信送上了简单官方的祝福，并邮寄给他一把电吉他。

    奶奶在房间收拾沈知樾的东西时，看见那盒包装精美的变形金刚，脸还是垮了下来。

    “孩子都多大了，还送这种东西。他但凡在知樾身上多投入一点心思，都送不出这么磕碜的礼物。”

    12岁的沈知樾喜欢摇滚，电吉他，篮球和街舞。

    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周淑齐笑哈哈的环住沈知樾的肩膀，非要带着沈知樾去体验一把成人的快乐。

    然后就把沈知樾哄骗到了纹身店。

    跟他俩玩的这群少爷们打小就各种维生素，矿物质往嘴里灌，哪有不高的？一群人气势汹汹的赶往纹身店，还以为是过去打群架的。

    他们去的时候才刚过8点，纹身店老板打着哈欠过来给他们纹身时，还带着一股浓浓的起床气，下手也没个轻重。尽管打过麻药周淑齐还是疼的鬼哭狼嚎。

    轮到沈知樾时，他拿手机搜索出枪花的logo，让店主给他纹在胳膊上。

    店主早就困得不行，随手点了跟烟叼在嘴里，说出的话也烟雾缭绕的。拿过沈知樾的手机，双手放大图片，散漫的笑了笑。

    “这图可不好画，不过你们倒是找对人了。就没有我画不出来的图。”

    也不知道是给沈知樾打的麻药剂量比别人多还是沈知樾为了耍帅，总之等沈知樾纹完身药效过了好大会也没听见他哼过一声。

    “臭小子，纹完身可就不能当兵考公了。”店主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吊儿郎当的打着哈欠，对着沈知樾一群人“嘭”的一声点燃打火机。

    “切，谁稀罕。”周淑齐撸起袖子，在阳光下显摆的炫耀着自己的纹身，随后又吊儿郎当的把胳膊搭在沈知樾的肩膀上。“谁要接受被安排好的一眼就望到头的人生。”

    沈知樾考高中那年，父母终于结束了貌合神离的形婚。离婚那天，父亲问沈知樾是想跟着他还是跟妈妈。沈知樾下意识的把头扭向母亲的方向看见了母亲回避的目光。

    他的父母是政商联姻的典型例子，父亲靠着母亲家族的财力在政界平步青云，母亲家族的企业也在父亲的帮衬下风生水起。

    可他们之间没有爱，连沈知樾都是因为需要，因为利益的捆绑才被迫生下来的“累赘”。娇宠长大的裴芊桦在沈知樾七岁那年遇到刚刚大学毕业，一把凌云壮志无处施展的姜涛便再也无法忍受这座婚姻的围城，每天在外花天酒地，吵着闹着要离婚。

    沈知樾听过裴芊桦在和父亲吵架时说的话。

    “你难道就准备一辈子守着家族的荣耀困死在这里吗？抛开这些荣光，沈韶林，你根本什么都不是！”

    沈知樾以为母亲是嫌弃父亲不够优秀，所以她不爱父亲，更不会爱自己。

    沈知樾想，如果他足够优秀，优秀到所有人都可以看见他的光芒，爸爸和妈妈就都会爱他，就都会围绕在他的身边。

    可他们最后还是离婚了，哪怕沈知樾以区第一的成绩进入人大附中，也没人有功夫停下来拥抱着沈知樾，对他说恭喜。

    “我想跟着我妈。”沈知樾坐在饭桌前，看着保姆阿姨忙着将做好的一盘又一盘的佳肴端到餐桌，冷不丁的开口。

    其实沈知樾又何尝不知道裴芊桦根本不想要他呢？就算沈知樾现在长得再高，模样再成熟矜贵，说到底还是个刚刚中招结束的孩子，带着14，5岁少年人的叛逆与对亲情的渴慕。

    他不是不在意自己在家无人问津的状况，裴芊桦不想要他，他就偏要跟着她。也许等她那天回过头发现自己儿子那么优秀，就会对自己多一点点温情。

    裴芊桦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刚想开口拒绝却被裴父——沈知樾的外公打断。

    “够了，裴芊桦，你是真的不打算认这个儿子了吗？”

    沈知樾跟着裴家离开的时候，奶奶哭着抱着沈知樾。让沈知樾好好长大，没事多回来看看，沈家永远都是他的家，他永远都是他们的孙子。

    沈知樾抱了抱奶奶，闷闷的说了声好，就被裴芊桦拉走了。

    离婚后没多久，裴芊桦就和姜涛去了美国。姜涛申请上了MFin，要去波士顿进修一年。裴芊桦不愿意带着沈知樾这个半大的孩子，把沈知樾扔到了外公家。

    沈知樾开学没多久，外公就退出了公司理事会，带着沈知樾回到了老家盐城。

    回盐城的路上，外公问沈知樾会不会觉得可惜，考上了那么好的高中说退就退了。

    沈知樾看着窗外快速掠过的一帧帧景色，摇了摇头。

    “别人也许会后悔，但我不会。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外公，我就是自己的东风。”

    有光透过玻璃洒进车内照进沈知樾的眼中。沈知樾眉眼低垂，身上却带着不露锋芒的傲气。

    中考结束后，周淑齐和沈知樾一人顶着一头卷毛回到了家中。父母离婚之后，沈知樾怕裴芊桦不高兴，又去了理发店把头发拉直。一头碎盖散漫的落在少年的头上，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芒。

    少年那个时候15岁，正是人生中最意气风发的年纪，世界在他这里有着成千上万的可能性。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可沈知樾不信天地，也不信鬼神，只要他想要，一切皆有可能。

    外公坐在副驾哈哈大笑，说沈知樾以后会成为一个十分出色的人。

    “所以你还是没有跟你妈说你准备转艺术的事吗？”

    第三次月考刚刚结束，老班承诺过的调位还是遥遥无期。沈时雨是上学的时候看到乐澄抱着笔记本偷偷摸摸跑到艺术部偷师，便在早读结束之后跑到乐澄座位前询问。

    “没有啊，这谁敢说？等着掉一层皮吗?”乐澄嘴里咬着早上乐女士硬塞给她的三明治，慢悠悠的扎开桌上的牛奶。

    沈知樾当时正在背单词，乐澄又从书包里拿了两盒酸奶，一盒给沈时雨，一盒给沈知樾。两人从上次国旗下讲话之后，关系改进很多。从乐澄感觉到沈知樾除了有点傲气外，人还不错之后，每天都会拉着沈知樾帮她解决乐女士塞给她根本都吃不完的零食。

    “我发现你俩姓一个姓啊，你俩不会是什么失散多年的堂兄妹吧？”乐澄吃饱喝足又开始尬聊。

    沈时雨头朝上翻了个白眼，骂了一声“有病。”一扭头就回位了。

    沈知樾莫名其妙的看了乐澄一眼，撕开乐澄放在他桌前的酸奶，阴阳怪气的说：“那应该不是，我要是她哥肯定让她离你这种只爱讲冷笑话的人远点。”

    乐澄不客气的打上沈知樾的手，被沈知樾躲开。

    “沈知樾，吃人嘴短。”又看向沈知樾拿着酸奶盒骨节分明，修长白净的手，碎碎念。“十一月对我好一点。”

    第一节下课后，老班突然通知下周学校要举办秋季运动会。乐澄觉得这完全是因为沈知樾的到来让校领导得瑟起来了，不然校领导是不会那么好心给他们开运动会的。

    “乐澄，你统计一下咱们班报名的人数和参加项目。周三之前交给我。”

    乐澄应了一声，小声跟沈知樾蛐蛐。

    “你长得高，我就给你报一个篮球吧。也算是让你快速融入三班这个团结友爱的大家庭。”

    沈知樾轻哼一声，侧身屈肘撑着下巴，睥睨的看向乐澄。

    “你确定你不是在公报私仇？”

    乐澄抬眼与沈知樾四目相对，嘴巴鼓鼓的。

    “什么话，我这可都是为了沈同学好。优秀的人都是学习和休息两头兼顾的，我始终相信沈同学作为一名品学兼优的大学霸，一定会起到表率作用，敢为人先的。”

    说完又对着沈知樾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对尖尖的小虎牙。

    “怎么样？沈知樾同学，要不要参加？”她马屁拍的到位。

    “哼，”沈知樾盯了乐澄一会，乐澄觉得沈知樾马上都快把自己脸上又多少个毛孔数出来的时候，沈知樾又有些不自在的撇开视线，用手捂住嘴巴，故作深沉的说：“那就报篮球吧。”

    周三乐澄交完报名表之后，就被沈时雨拉过去看江寒声他们打篮球。

    “江寒声让我过去看他打篮球还给他送水。真是疯了，他们那个训练场乌泱泱的全是女生，我可不能一个人去。虞乐澄，是好姐妹的话，就一起过去社死。”

    送完又往乐澄怀里塞了一瓶水。

    “那我给谁送？”乐澄看着怀里的水奇怪。

    “？那是我买给你的贿赂水！”

    等她们俩磨磨蹭蹭的赶到训练场的时候，被场内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吓得不轻。再等她俩终于从拥挤的人潮中挤到前排时，上半场已经到了关键赛点。

    江寒声把球传向沈知樾，沈知樾以一个转身投球的假动作干净利索的结束了比赛。

    “沈知樾好帅！”乐澄她们站的后排传来一阵尖叫与呐喊。乐澄被吓了一跳，不知道她们在燃些什么，但还是应景的干吼了两声。

    等到她叫唤完看向球场时正好撞进沈知樾探究的目光。

    还没等乐澄讪笑几下，就又被沈时雨拉下去给江寒声送水。江寒声刚下场站在沈知樾身边正一脸严肃的商量着下场打法，看到沈时雨过来，又换了一副嘴脸。嬉皮笑脸的对着沈时雨撒娇，嗔怪沈时雨来的太晚，没看见他一开场帅气的投球。

    乐澄站在旁边，像跟木头一样杵在哪里，充当假笑女孩。沈知樾双手抱在胸前，歪着头，嘴角噬着浅笑，笑盈盈的打量着乐澄。

    乐澄受不了，觉得沈知樾活像一只成了精要吸干她阳气的狐狸。把一直抱在怀里的水一把撞进沈知樾的怀里。

    “给你的水，赶紧喝。”

    “谢谢。”沈知樾收下水，嘴角的笑又散开了一点。也不矫情，打开水咕噜噜的喝了起来。

    “赶紧喝吧，”乐澄眯着眼看着沈知樾仰头喝水，汗水顺着脖颈流进球衣当中。小声嘀咕，“不是说建国之后不许成精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