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仍在继续,甚至有日益扩大的趋势,恩尼奥·萨列里远在辛辛那提的橡胶厂附近的一个自来水厂被人为地破坏,数十吨的水涌入了厂房和周边居民的小院里;城市里的居民总能在报纸或者自己的楼下看到火拼的痕迹,随处可见的子弹孔和增多的黑/帮尸体像是十年前那样给法兰西民众留下的战争余孽那样让后来的人们看见一点冲突的苗头便惶惶不安,整日守在收音机前,关注着任何风吹草动。
“自从开战,人们对我们的印象坏透了,我们重申了五十遍不会对平民下手,但他们还是害怕,越来越害怕,我们根本控制不住,局面变得更加严峻,如果闹到联邦政府那里就不好了,所有人跟着一起完蛋,这都拜马库·莫雷洛这个杂种所赐!他愤怒不堪地说,他在自讨苦吃,我不信这回他还能像春天那样勾搭上那群边境警察。”萨列里说。
街坊小报的头条被□□们的事迹占领,托马斯·安吉洛与他的同僚们家喻户晓,但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容。一个高大英俊的意大利男人从你身边经过,身上有着非同一般的气势,身边还三三两两地跟着几个年轻小伙子,他们从你身边走过,你知道最近的一场谋杀案发生在不远的一个街区,这时你后知后觉地想要壮着胆子去看看男人的真容,但他们早就走远了,追上去?拜托,你不是十三岁的小男孩,在报亭买今天的晚报是更理智的选择。
《失落天堂港□□炸案:故意为之还是管理疏忽大意?》
山姆·特拉帕尼放下报纸,舌头舔着口腔黏膜,打了个响:“英雄气概呀,汤米,你犯的事情都够咱蹲一辈子牢房了。”
“你也不相上下。”汤米咧开嘴,“这个狗杂种终于消停了。当时我问保利,说你对山姆和文森佐都失败的故事怎么看。你们知道保利说什么吗?他说:我差点要把你俩从火车头撕下来了结果没几天,他和山姆的计划也泡汤了。”说完后,汤米发出像是闷闷的气泡水的笑声。尼古拉斯则丝毫不顾及朋友的脸面,一边拍着大腿,一边放声大笑。一时间,酒馆后院就像是鸡飞狗跳的农舍,充斥着各种各样动物的叫喊声。
“他妈的,别笑了。”山姆低着头骂他们。
“是真的吗?”乔凡尼壮着胆子问。农舍里面只有他没有笑,也没有咒骂。
“什么?”尼古拉斯嘴角还挂着笑,但乔凡尼总觉得那不是真心的,“你说山姆?他差点都快变成海报那么薄了。”
“快闭上你的嘴。”
乔凡尼低声说:“不,我说的是报纸上写的那些事”
“少问些有的没的,快去开车。”山姆催促他。乔凡尼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没一会儿,灰色的沃辛恩C14从后院的车库驶出,停在山姆面前。
“汤米和尼古拉斯呢?”下车给山姆开门的乔凡尼问。
山姆没有急着上车,他双手交叉,用眼神示意乔凡尼看不远处车库二楼文森佐的所在地,“他们去哪待会儿要用的家伙了。”
乔凡尼温顺的地点点头。站到山姆的旁边和他一起等待。
“嘿,小子,你还想听吗?”
“什么?”
“老天爷啊,你这记性。报纸上说的事,想不想听你上司的事情?”
“想!“乔凡尼说,接着补充道,”他不是我上司,尼古拉斯才是。“
“你这小子,真是拎不清楚。”山姆开玩笑说,“我早就觉得你是个傻小子了,现在更佐证了这一点,你宁愿跟着身为普通士兵的尼古拉斯,也不愿跟着汤米。”
乔凡尼小声说:“是尼古拉斯带我入门的。”
“那你之前还那么粘着汤米和瓦伦丁,让他俩年纪轻轻就当了老妈子。你让他俩把你放到婴儿床里,一个人推着床,一个人给你换尿布,怎么样。“
“那是之前!”乔凡尼不敢跟山姆大声说话,只好憋着一口气急切地说。
“之前是。现在你良心发现想跟着尼古拉斯了?”山姆喜欢逗这个小家伙。
“只是。最近我有点......”
“有点什么?”
“害怕汤米。”
山姆像是听到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大笑话。他冷笑着说:“就因为报纸上的那些传闻?“
乔凡尼点点头。
“你害怕汤米一个不高兴就把你解决掉?”
他再次点点头。尽管汤米对他平时多有呵护,但他在酒馆待的时间越久,听过的道上有关安吉洛数不清的可怕传闻越多,对这个男人的恐惧也就越强烈。他长大了一些,有了喜欢的姑娘,他并不想招惹麻烦。
“随便你怎么想。”山姆收起冷笑,变回平时冷若冰霜的扑克脸。在两人谈话间,尼古拉斯与汤米已经从文森佐的军火库出来,尼古拉斯端着三盒子弹,另一只手拿着一杆扎满了钉子的棒球棍。汤米则拿着圆鼓冲锋枪和一把长管□□,身上挂着两串子弹肩,慢慢悠悠地走在后面。等两人走近了,山姆说:“咱们只是去解决几个喽啰,又不是去打仗。”
汤米把枪递给山姆。
“我说真的,这太夸张了,况且咱们还有自己的家伙。”山姆接过冲锋枪,用枪管掀开汤米的呢大衣,伸手去摸汤米的腰侧,果然有个铁家伙待在那里。“你看,你也带着呢。”他继续沿着汤米的腰往上摸。
“别动了,特别痒。我就带了一把。”汤米说,“总比上次被困在希尔顿大酒店的地下室要好吧。要不是咱们去的及时,保利和几个弟兄们就要交代在那里了。我可不想在报纸头条上看到咱们,赞扬的话除外。”
“好吧。”山姆收回手,耸了耸肩。
上车后,山姆·特拉帕尼不顾汤米的反对,拿着报纸,执意要把报纸上的事讲给乔凡尼听,并且逼着乔凡尼打包票。“跟着我重复一遍:如果我跟任何家族之外的人谈起有关码头爆炸案的任何细枝末节,我就要被绑着石头沉到东河里去。”山姆恶狠狠地说。他确实有这样做的能力。听完乔凡尼一字一句的重复,他才点点头,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塞尔吉奥很机灵,这是毋庸置疑的,我们在乔治餐厅堵到他之后,他利用一个女服务生作掩护,一路往后退,虽然四周躺着的尸体七零八落,但我们也不能朝一个无辜的女人开枪。就这样,塞尔吉奥跑到了餐厅外面。汤米抢了一辆摩托车,从餐厅一直追到港口,保利与我紧随其后。”山姆说。
尼古拉斯转过头:“听着!嗨,汤米,你也得听着。多回顾自己的丰功伟绩有利于男人志气的壮大。”
“好吧,我听你的。”汤米无奈地说。
“接下来的事情就精彩了。咱们的大部队来了之后,塞尔吉奥·莫雷落雇佣的枪手节节败退,他腿中了一枪,被逼无奈之下跑到了汽油库,躲在快要累放到仓库顶的汽油桶围成的半圆屏障内侧。”
“那地方不太好找。”心思似乎一直不在故事上的汤米突然说。
萨列里手下最好的枪手——托马斯·安吉洛,塞尔吉奥早有听闻,他以为是和自己手下那样凶神恶煞之徒,刀疤脸,五短身材,强壮如一头长着硬角的公牛——毕竟这家伙的枪管下有不少人丧生。他一眼就看出火拼时一连打掉几个枪手,行事谨慎的人便是托马斯·安吉洛,可让他没想到的这位名声在外的人竟是个面容英俊的高个子家伙。汤米走进仓库,不由分说地将枪口对准了塞尔吉奥。绝对会漏雨的顶棚有太阳光束射进来,
“意想不到的是,此刻的汽油库里什么死伤也没有发生。托马斯·安吉洛的手枪卡壳了,塞尔吉奥又一次逃过一劫。经过了大起大落的塞尔吉奥陷入了没由来的狂喜,也顾不得腿上的伤口,看着汤米愣住的模样,他说:傻*,他妈在逗我?就凭你也杀得了我?哈哈哈!塞尔吉奥咧着嘴巴狂妄地大笑,等笑够了,他才再次说话,嘴角依旧有压不住的笑意,“我说什么了?谁也别想碰到我。幸运女神总是会站在我身边,而你,汤米,你是叫这个名字吗?哈哈,你和你的马仔就等着被我马上赶来的人打成马蜂窝吧,枪法比别人准一些,就真以为失落天堂是你的天下了?”
拙劣的演技并不能用作评价山姆此次表演的用语,因为他根本没有把这件事当作表演,只是用他干涩的声音更加怪异地大声朗读,像是三流玩偶师在一块破布下面心不在焉地摆弄自己的木头玩具,并且将一辆掉木渣的蓝色木头方块当成了轿车。
乔凡尼好奇地问:“塞尔吉奥真的是这么说吗?”
“他可以说任何话。”汤米笑了,他熟稔地掏出打火机和烟盒,搓开滚轮,一绺白烟从烟屁股飘出。
尼古拉斯说:“我们的汤米·安吉洛并没有被塞尔吉奥狂妄自大的话惹怒,甚至没有给他任何多余的情绪反馈,只是皱着眉头,看起来只是在懊悔自己没能带上备用的枪支。塞尔吉奥想要扶着油桶站起来,却被糊了满手滑溜溜的液体,接着他发现地上流满了汽油,油桶漏了,他被困在汽油围成的海洋中。汤米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用皮鞋蹭了蹭地上的油确认分量足后,苦大仇深的情绪一扫而空,嘴角勾起阴测测的微笑,眼里狠辣的冷光让塞尔吉奥这种身经百战的老家伙都感觉到刺骨的凉意。“这次你可没那么走运,混账东西。”他终于说话了。他后退一步,把枪收好,做出随时准备奔跑的姿态,掏出裤兜里的打火机,咔塔,拇指撬开盖子,蓝色的火焰冒出来。”
“塞尔吉奥这才感觉到了真实的恐惧,他舌头紧贴着下牙齿,眼睛瞪大露出一圈眼白。还没等他继续求饶,快看——哦不,你该想象一下:蓝色火焰随着汤米丢出的抛物线进行完美的华尔兹旋转,一圈,两圈,两圈半——三百分的成绩——完美落在汽油上。”
“嘭!!”
尼古拉斯在模仿仓库爆炸的声音,突如其来的惊吓让聚精会神的乔凡尼在驾驶座上哆嗦一下,鸡皮疙瘩从后背蔓延到小臂,细针似的汗毛全部竖起,他像只受了惊的野猫。
山姆在扣自己的指甲,顺便用余光打量乔凡尼。
“现在你觉得是真是假?”山姆问。
“真的……”乔凡尼觉得他们在拿自己逗乐,但心里又告诉他后座的人完全能作出来那些事。
“我觉得汤米想听实话。”山姆说。
他通过车内后视镜看向后面,故事中的男人只是在后座静静地吐烟,看似没有表态,但帽檐下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通过令人战栗的凝视,早就摆明了自己的立场。
车里空气不流通,乔凡尼被烟呛到后便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顿时神经紧绷,连忙闭嘴,咳嗽闷到自己的嗓子眼。他怕汤米以为这是对他行为的不满。
乔凡尼咽了咽口水,接着,他听到汤米笑了,低沉的又带有一丝愉悦的笑声,男人摇下车窗,车流声钻进来,烟味散了些。
“看你愿意相信什么吧。”山姆冷冷笑了,他展开报纸,哗啦啦地响。当他的视线重新落到报纸上时,表情冷漠到好像方才和保利一同声情并茂地讲述汤米故事的是另一个人。
“让这小家伙自己琢磨去吧。”尼古拉斯扭头对汤米说。
三个人继续自己的谈话,下车时,乔凡尼默默地跟在汤米身后,走了一段路,大概还里目标地有一条街道,他对汤米的背影说:“哦,我现在觉得是真的了……”
“你还在琢磨啊。有那么重要吗?”汤米停下脚步,转过身笑着去拍打乔凡尼的后背,像是跟自己的弟弟开玩笑那样,突然,他在乔凡尼的腰侧摸到了硬东西。“腰上别着什么?拿出来。”他当然知道那是个能发子弹的铁家伙。乔凡尼乖乖地把衣服敞开,将“违禁品”呈现在他的上司面前。
汤米拿过手枪摆弄了几下。
“只是……只是一把手枪。”乔凡尼小声说。
确证了自己的想法后,汤米挑起眉毛:“从哪里拿来的?”
“文森佐给我的。”
“也许你该换换句子的结构,”汤米把东西还给男孩,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的后脑勺,“收起来,除了危机时刻,别让其他人看见,尤其是莫雷洛的人,不然你就要有大麻烦了。”
枪声不断,像是有个发动机或者一战布兰科要塞飘在天上的钢铁巨兽在乔凡尼的耳朵里启动了,子弹从汤米的脚背滚到楼梯口。灰尘和碎木块像瀑布一样从楼上落下来。楼道里被木板匆匆封住的窗户露出的光柱里有尘粒在旋转,木头渣子落了乔凡尼一头。汤米口中的大麻烦果真在乔凡尼掏出手枪后发生了。楼上的巷战让从没见过这种阵仗的小伙子耳朵和心灵遭受到不小的打击。要知道,十分钟之前,他和家族里另外三个老牌成员还挤在一辆车上有说有笑,现在却陷入了不可挽回的窘境,他们被拦在一栋居民楼里,上不去也下不来,这是莫雷落布下的陷阱,看似是破绽,引人一步步深入,到最后才会发现他们中计了。线人打探到的消息说这里只有三四个人,实则有传闻中的两倍之多。为了掩护他和尼古拉斯,山姆左腿上被打了一冷枪,现在正奄奄一息地躺在二楼某个厕所的角落,尼古拉斯在山姆的旁边,解决掉躲藏在二楼的敌人,乔凡尼则和汤米一起从另一个楼梯口跑上了四楼,去解决其他的帮派成员。他觉得撑不了多久了——子弹还是没有带够。他真的想哭,他担心山姆,担心尼古拉斯,担心汤米,他担心的不得了,急的背后全是汗,缩在楼梯拐角的隐蔽处,步子刚迈出去又被子弹壳和枪声吓回去。如果保利或者其他人在就好了,他瑟瑟发抖地想,或者随便什么人,只要让他脱离险境。
终于,他鼓起勇气冲了出去,想为汤米献一份力,结果他刚迈出两步,就被一个男人从后面勒住脖子动弹不得,只好朝后蹬腿去踢男人的小腿迎面骨。砰!男人痛叫一声松开,乔凡尼连忙推开他。汤米左手持冒烟的手枪,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梯,抡了男人一拳。仅仅是一拳,那个男人的脸便在乔凡尼的眼皮子底下绽开花。要是这拳落到自己脸上,他不敢想是怎样的惨状。
方才勒住自己的男人捂着脸痛叫着,钻到楼梯旁的一个敞开门的公寓间,他关上门挡住汤米,但还没等他合上门,汤米一脚踹坏门锁,进门又打了他的肚子几拳,他四肢绵软地瘫在地上。
乔凡尼伸出脑袋在门口观望。阳光透过百叶窗照在房间内两人的身上,空气中弥漫着灰尘。
汤米用脚把男人踢得翻了个面,还留有一口气,男人张着嘴巴咛哼,皮鞋踩着软绵绵的肚子。枪口对准男人的眉心。一声枪响过后,男人的头颅像是西瓜摔到地上裂开,但又有钢珠打碎木板的碎裂声。乔凡尼被吓得呆住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汤米的脸,可怕的血迹,他的手裹满了鲜血,稀稀拉拉地往地板上滴,仿佛刚掏完死去的牛的肚子,躺在地上的黑牛被凶恶的狮子用利爪开膛破肚,皮肉外绽,黑牛的肠子留了出来。百叶窗透进来的日光照在男人被轰成了一滩血泥的、沟壑纵横的脸上,乔凡尼咽下口水,哗啦——百叶窗被汤米拉下来了,屋子里只有朦胧的红褐色光晕,乔凡尼看着他把沾满血的枪放在桌子上,到厨房拧开水龙头。他洗的很仓促,很急,搓手的时候血渍和水滴溅到水池外面和墙上,袖口全湿了。“乔凡尼,”他背着身子对呆若木鸡的年轻人说,声音没有起伏,甚至有特意营造出来的温和,就好像是坐在酒馆的台球厅扯家常,“能找个毛巾给我吗?”“谢了。”汤米接过毛巾,放到水龙头下面打湿,左右旋拧干水分,抻开抖了抖,然后擦掉脸上的易引人注目的血腥痕迹。白色的绒毛被染成淡粉。他拧住水龙头,上面留下稀释了的血水,他仔细地擦了擦水龙头的旋钮,把毛巾搭在水池边缘,接着脱下外套将沾了血的那面反着包起来,动作娴熟老练。汤米的外套衬里是高档的丝绸质地,优雅别致的花纹不动声色地掩盖住外侧渗进布料的脏污。这时乔凡尼才发觉楼下的枪声也停了。尼古拉斯的呼唤从楼梯间传来。汤米揽住他的肩膀,刻意忽略掉乔凡尼又惧又崇敬的眼神,说他会叫尼古拉斯过来处理,你留在这里,在尼古拉斯来处理完之前都不要随意离开,别让陌生人靠近。你懂的如何恐吓他们,对吧?”
至此,托马斯·安吉洛的高大形象在乔凡尼心中像一座史上最坚固的雕塑那样确立起来,他不再单纯的恐惧他,而是经历了从喜爱到恐惧再到敬重的华丽转变。他一时间被这样一位男人迷了心智,在自己女友的闺房里也时不时提起。
”哦!我多想见见这位传奇人物,他叫什么,长什么样子?”女友说。
“我不能告诉你,否则,这是对我自己的背叛。”
女友讨了个没趣,窝在椅子上用搓条磨着自己的红指甲,嘟囔着要乔凡尼不要再说自己编造出来的故事,而是要保全自己。“要是他们用枪指着你,你就多到后面去。”
乔凡尼嘿嘿一笑,应了下来,心里却想着他会做第二勇敢的人。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他再一次大展身手的计划实施,与莫雷洛长达一年的战争突然结束了,就像是经过了一个狂风暴雨的早晨,太阳绕天空兜了半圈之后赶走了乌云,留下了他自己都快忘记的风和日丽。一切发生的太快,等他反应过来时,有关于□□战争结束的报纸已经散布到了全城,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非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巷战在油墨敲击在印纸上的那一刻变成了该被笑着提起的陈年旧事,往日的伤痛只能等到数杯酒下肚后才能窥见其中一角。听到消息后,他走出酒馆,浑身颤抖着往家的方向走去。路边的报童失了手,让风卷走数十张,印着莫雷洛的死讯的臭纸落到石砖路上,有些跟着风继续四散逃去,有些被水洼困住,挣扎间湿了一大片。他颤颤巍巍地打开房门,女友还是和往常一样窝坐在破旧的沙发椅上,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看见乔凡尼回来,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被压得轻微发麻的脚放到地上,看着他微笑。乔凡尼咋旁边的小矮凳上静静地坐下,抬头牵住女人细嫩的手。“结束了,你知道的。从今往后我每天都能回来,而不是睡在吱呀吱呀叫的发黄床垫上等着杀死过路的仇敌。这都多亏了他。”事情的主人公还是托马斯·安吉洛。
莫雷落家族的龙头老大坠机之后,萨列里家族对莫雷洛家族进行了全城的“清扫”工作,有意投诚者会被放过,清扫工作持续了很久,数不清的轿车以不同的理由冲进河里,就像马蹄匠修剪马腿部内侧的角质胼胝。枪响了,望着数级楼梯下的尸体,多么像钢铁水泥浇筑而成的森林中渐渐腐败的麋鹿尸体。马库?莫雷落和塞尔吉奥?莫雷落最后一个党羽的尸体掉在的河流的浅滩上,漫过他身子一半的河水在日光下亮着波光,带着血水向湖中流去。
两个月后,恩尼奥·萨列里在比奇山的私人山庄的庆祝会如期开展,除了帮派里的成员,名流,关系紧密的政界人士与部分受控制的新闻媒体也被邀请出席。
纯黑色的库福尔·帝国停在宴会厅所在彼得大街最近的分岔路口。顺着空旷的大街看去,太阳在道路两旁的许多栋矮楼之间,快要低垂到天际线,可以直视,但其所发出刺眼的光不会让直视太阳的眼睛有多好受。鲜艳又极具有艺术性的橙黄色调铺满彼得大街,太阳与地面的交界处变为淡淡的薰衣草紫。宴会从晚上七点开始。
其他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弗兰克跟着萨列里阁下进了包间,瓦伦缇诺和乔凡尼站在人群的角落不知道在交谈着什么。百无聊赖之际,莎拉·马里诺看见一位身穿粉色连衣裙,左肩披白色貂皮的貌美女人站在舞池的另一边,这个金发碧眼的女人身上忧郁又通达的气质就那样讲她与周遭的人隔开,身边壮硕的俄罗斯男子顺从地站在她的身后,仿佛是她忠诚的骑士,而不是她的爱人。特丽丝注意到在罗马柱旁投来的视线,她随意和俄罗斯男人说了什么,他便转身消失在随着音乐而潮起潮落的人群中。特丽丝正款款地走来,人流挡住莎拉的视线,再寻找时粉色裙子的女人已经消失不见,莎拉想换个地方坐下,一转头,女人在离她不远处就那样笑眯眯地看着她,接着她们自然而然地攀谈到了一起。女人问她是否认识那位杀了莫雷洛的男子汉,莎拉回答认识,女人听完后笑了笑,又问她知道不知道这群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每天在干什么,莎拉抿着嘴巴摇摇头,眼睛眯在一起。女人又说他们很早就认识了,在托马斯·安吉洛发迹之前,他们曾是熟识的邻居。
“是吗?”
“你知道这个,对吗?”特丽丝透亮的蓝眼睛盯着面前的女人,莎拉的表现让她起疑。
“我知道,因为他和我们提到过你。我算是他半个同僚。”
“原来如此,瞧瞧我这脑子,早该想到的,如果你不认识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你又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呢?安吉洛居然和别人提到过我,哦,我该说什么,获此殊荣?”蓝眼睛的女人叹气,“哎呀,那你为什么还要奉承我?你应该说:我早就知道了。”
“这是人与人之间对话进行的条件。”莎拉用手指戳戳脑袋。
“你真善良。”
“谢谢。”
“我该谢谢你才对。你想听故事吗,我的故事多得像海里的珍珠。”
莎拉犹豫地点点头,还没来得及深呼吸,女人就已经开始自顾自地吐出旁人看来的肺腑之言,她的嘴巴就像被扎漏的谷物袋子,一刻也不停地吐出东西来。
“他亲吻我的脚,把我称为他尊贵的女王,就真的像服侍叶卡捷琳娜大帝那样服侍我,我和他打趣,他只会一味的点头,我生气了,想和他吵架,夫妻间的情趣,你懂的,他还是迁就,小心翼翼地问我又想要什么了,可怜可悲的罗季奥诺夫只会把我当成一个没有人气的名贵摆件。当我跟他谈论生活的时候,他脑子已经被称之为“梦想”的噩梦被流放到外太空了,”
“拜托了!和我说说话吧——”见到莎拉·马里诺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被忽视的悲痛又一次被激起,她提高了声调,用手帕捂住眼角不停地颤抖,就好像在疯狂地流泪。
莎拉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她慌忙说:“我会和你说话的……”在莎拉·马里诺看来,特丽丝完全不似外表看来的那样冷漠无情,对任何事物都保持着超然物外的心境,莎拉想,她是个脆弱的、易碎的且自尊心强的女人。
特丽丝拿开手帕,预想之中的两行清泪并没有出现,莎拉不知是由于柔软的手帕的轻抚让眼泪没有在她脸上待太久,还是女人根本没有流泪。女人抽抽鼻子,说:“哦!我又想起来一件事情。我的表姐,她是个家庭教师,会好几国的语言,也是一个没有多少同情心的坏蛋,有天她在路上走,看到了一只玳瑁猫在路边的纸箱下面瑟瑟发抖,当时是十一月初吧,天气冷极了还有湖上吹来的寒风,她心生怜悯,把小花猫抱回家,用旧衣服给它做了一个窝,铁盆里放满罐头肉,和小花猫在屋子里玩到半夜,隔天早上醒来却闻到了猫尿的骚味,掀开被子——果然如此。这只下贱的小畜生在我家乱撒尿,她气急败坏地想到,极怒之下把猫窝和小花猫扔到另一个街区的臭水沟边,再也不管了,几天之后她发现那只猫冻死在了楼下。”
“然后呢?”莎拉睁大她的漂亮眼睛。
“什么然后?没有然后了。”特丽丝说,“噢对了,还有一个故事,是我丈夫的小姨子跟我讲的,故事发生在俄罗斯远东定居区的一个镇子上……”
莎拉·马里诺想继续听朋友的故事,但她看到有自己最喜欢吃的甜点躺在离这不远的长方形餐桌上向她招手,她便过去了,并且发自内心地认为奶油卷香甜可口,薄脆的外皮和甜美的奶油馅料永远不会使她的味蕾腻烦。好巧不巧有个金发男子向她搭话,对莎拉极尽赞美之词。可莎拉只是客套地回了几句话,男子的自傲被磨灭,让他怒从中来,可周围环境使他不得去轻举妄动——不远处的保利似乎觉察到异常,时不时往过瞟一眼,他微微向莎拉和男子的方向侧身,凶狠地盯着男子。男子不敢往那边瞧,夹着尾巴快步走了。莎拉并没有在意小插曲,回到了特丽丝身边。
“她气疯了,但表现的很冷静,让出轨的丈夫去冷杉林与农田的交界处,有一辆拉着驼鹿的马车在等着他。那个负心汉到了地方发现根本没什么马车,在这时她拿着麦草叉从树林里跳出来,她说:你这个该死的负心汉,你的思想比士兵的裹脚布还要肮脏!她那么一刺,她丈夫捂着肚子,血流个不停。她惊慌逃窜,往家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回头。”
“啊……所以她杀了她的丈夫?”莎拉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听我讲完嘛,然后她发现她男人站起来了,也跟着晃晃荡荡地往回走,就这样她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尖叫着窜到村里面的警长办公室,跪下来请求警长给她带上镣铐。第二天她丈夫却在医院里躺着,除了精神头不太足和肚子上有伤之外其他如常。最后她被判六年苦役,流放到西伯利亚定居区附近,那地方全是杀了主人或者丈夫的女农奴和□□。就算她没有被判刑,在当地社会中肯定也是过不下去了,除非她搬走。一个人一旦被认定为疯了,公民权和自由就会被被禠夺,这才能被称之为一辈子的苦役啊。”
每讲完一个故事,她就要拉着莎拉的手换地方坐下吃甜点,她们从罗马柱下面的巧克力喷泉池一路走到二楼离歌剧演员最近的一桌,又因为她的歌声震得特丽丝脑仁疼,躲到离麦克风远远的观景台,靠着黑铁条螺旋花纹栏杆继续聊,累了后就坐在观景台摆放的餐位上。
宴会厅在半山腰,二楼的观景台朝着西边,刚好能将失落天堂一览无余,漆黑的天幕下,星星透过虚假的云层向人们证明自己的存在,但引起人们注意但只有他们主动创造出的奇迹。奥克伍德和霍尔布鲁克星星点点的灯光伏在地面,远处的中心岛有十几栋高楼耸立其间,唐人街发黄发红的灯光在高楼之间的缝隙间苟延残喘,小意大利的北部则被完全遮挡。
期间一位古巴口音的服务生给她们端来了两杯香槟,还把茶杯糖霜蛋糕和插成天鹅样子的果盘摆在雪白的丝绸桌布上。特丽丝故意发问想要刁难一下可爱的棕皮肤服务生,她问:这是香槟吗?古巴人慌忙按照固有的说辞解释,特丽丝听了后笑眯眯地道谢,他便像熟透的无花果似的羞红了脸,脚底抹油般流走了。
特丽丝用叉子轻轻地挑弄着水果盘,“疣鼻天鹅?瞧瞧她的大翅膀!”
“啊哈,我认为这是个野鸭子。”莎拉故意怪腔怪气地说,然后叉起一块放进嘴里,惹的特丽丝开怀大笑。
歌手开始唱歌曲。大露台的另一边,汤米·安吉洛吹着晚风,背靠铁艺栏杆,看了一眼露台中央的大宴会桌上摆放着的裹满糖霜的的小糕点。大露台的人不是很多。
“汤米。”有人在叫他。回过头——是山姆·特拉帕尼,他身穿浅蓝色俱乐部领衬衫,黑色礼服三件套,领结是纯正的宝石蓝,就像他的眼睛。“大先生找你,他在三楼的小露台,从楼梯上去再向右转个弯就到了,很近的,你能在大厅看到那里,尽快去吧。”
多么美好啊
这是个晴天
暴风雨之后的微风
空气清新得如同盛宴
多么美好啊
这是个晴天
那是最明媚的太阳那是最明媚的太阳
我的太阳啊
就是你容颜
当夜幕降临
夕阳入睡
哀愁笼罩着我
静静地待在你窗下
当夜幕降临
夕阳入睡
那是最明媚的太阳
那是最明媚的太阳
我的太阳啊
就是你的容颜
他推开双开长虹玻璃四格窗的露台门,他的老板刚好转过身来——恩尼奥·萨列里盛装出席,看起来心情不错,额头常年积压在一起的皱纹都似乎松开了些。月光下,他灰色的西服亮着白光。
“阁下。”
“生意怎么样,汤米?”
汤米走到萨列里身侧。“如您所知,一切顺利。我们打交道的这些人比起以前的家伙要好多了。而且我也挺喜欢谈大生意。只要别是这种在21号之前要运私酒的蠢货就行。”
“我每天都看着账本,当然知道。不过自从发生那些事儿之后,我就明白,头儿在跟手下说话时不能让其他人过来碍事了。可是防不胜防啊,这家伙把我们出卖给了莫雷落,最后我们才发现这人居然只和我隔了一个驾驶位?”萨列里说。“开战后,我们的生意受了一些打击,现在没了干扰,我们能大展身手了,但也绝不能懈怠。”
“当然了。”
“你怎么看待我们做的事?”
“每一件在全城都引起了轰动。”他陈述事实。
“要的就是这样,汤米。我们当着这个城市所有精英的面,在大庭广众之下干掉莫雷落,他们才知道这里谁说了算。不管你是哪来的条子,哪来的政府官员,还是有钱没处花的凯子,敢惹萨列里和他的人就是死路一条。”萨列里冷笑一声,眼中尽是不屑。
“然后一切都按照您所预想的发生了。”汤米说。
“是的,孩子。”萨列里说,“事实证明没有弗兰克我们照样做的很好。”
萨列里和他手下最好的枪手先后仰头望向天空,月光很亮,天色似乎怎么也暗不下来,数不清的灰色云片支离破碎,汤米先低下头,香槟里的月亮像歌舞厅门廊的巨型灯泡,他变换手指的角度,月亮的平面复制品在酒杯边缘打着转。
“汤米,你还记得我在三零年圣诞节前和你说了什么吗?”
“您让我担任您的保镖,那是除入会仪式以外您第一次和我的正式谈话。”
“是的,汤米,当时我看你犹豫了,可又很快答应下来,坚定不移地做好我给你的每一项任务,我当时跟莫拉蒂和弗兰克说:这个小子一定能作为我的左膀右臂,事实证明我没看错。”
“对于您的提携,我永远感激不尽。”
“保利最近一直在他经营的俱乐部里待着,你知道吗?”
汤米不知道萨列里为什么要专门提起保利,保利·隆巴尔多开始代管蓝色热带已经是开战前的事了,但他还是回答:“知道的。”
“很好。”萨列里说,“知道我为什么说这很好吗?”
汤米看着他的眼睛,做出一副效忠者该有的姿态来。
“因为这能让你离保利的那些鬼点子远一些。”
汤米笑了,看向中心岛的那几座高楼,他说:“确实如此。但您知道,我们几个仍是要好的兄弟,我们一起捱过了不少难关,尤其是被边境警察截胡那次。”
“这倒说的在理。我相信你有自己的打算,你很聪明,知道哪些事能做而哪些不能,但你也许想听个老故事,孩子。”
汤米把视线从远处的城市移到萨列里阁下身上。
萨列里听着楼下的歌声,将手里的酒杯放到栏杆的柱子上,用指甲叩击着杯子:“年轻的时候我记得曾经有几个家伙,带着妞儿去湖边玩乐。喝了点小酒,调笑一番,就有个人想要下水游泳。他游到了湖中央,却发现自己早已筋疲力尽,游不回来了,开始大声呼救。而另外一个人——是个游泳好手,他也跳下了湖,想要把他哥们带回岸边,可是第一个人是个连水有多深都搞不清楚的蠢狗,他心慌的要命并且死死勾着朋友的脖子。最后他们俩一起沉了下去,再也没有上来。”萨列里看着汤米,汤米也直视着他,“保利是你的朋友,我知道你对他推心置腹,这是好事。但下次,记住了,你不要再帮他擦屁股。”萨列里用力抓住汤米的胳膊。
“你说的是,阁下。”汤米仍旧笑着回答,眯起在月光下发亮的眼珠。
萨列里脸上笑意不减,手上的劲越来越重,“那就好,那就好。”
功臣依旧笑着望向萨列里,手指摸着鼻子。
“你很紧张?”
汤米矢口否认。
萨列里一言不发地看着汤米,
“城里吹来的风有些热。”汤米补充道,垂眼看着自己被抓住的胳膊。小意大利的掌权者老了,他手上干瘪的血管清晰可见,但手指还是如汤米初见他时的粗壮有力。
“去尽情享乐吧,孩子。仅限今晚。”他松开汤米,五指并拢指向热闹的宴会大厅,顺着他的手看去,人们跟随音乐相互紧贴着挪动,巨大的水晶吊灯被门栏遮挡住一半。嗡嗡的交谈声与男人女人的喝彩此起彼伏。
汤米独自一人端着酒杯回到刚才的大露台。突然,盘子摔落四分五裂的声音和男人的惊呼声前后响起,汤米快速转头观察事发处。方糖夹子掉落在地,四处蹦跳的蜡烛险些点燃桌布,仍有善心的几根落在白布上后自动滚到被打翻的糊成一团的糖霜上,熄灭了。闻讯而来的服务生很快换上干净的桌布,重新摆好桌上的餐点,拿了一个新的蜡烛台摆在上面,点燃烛火,将裹满奶油和糖霜的旧桌布向内翻折卷起,夹在腋下快步向楼梯处走去。一个带着三层珍珠项链,耳朵上挂着巴洛克珍珠耳环的年轻女人拦住将要离开的服务生,对他说了些什么,又用手指点了点蜡烛台,于是服务生回去吹灭了靠近桌布的几根蜡烛,朝女人鞠了一躬,端着樱花木盘子消失在露台与大厅连接的旋转楼梯后面。女人快步路过蜡烛台,带起的风让刚开始滴泪的蜡烛的火焰微微晃动,摇晃的烛火将托马斯·安吉洛的思绪无意间带回到马库·莫雷落坠机的那个傍晚。
飞机坠毁,解体成了两节,火焰燃烧飞机残骸的噼啪声不停,浓黑的烟快把这一小片天遮住。他们渐渐走近,每走一步,汤米的预感也就越强烈,未来的预兆在他面前显现。
莫雷洛如熏烤过的烂肉,在坠毁的飞机旁抽搐,满脸是被烘干了的鲜血,随着表情的扭曲剥离出细碎的血片,白色的西装烧成了黑碳。
短短十几步的路程里预想了无数遍的推演结果提醒托马斯·安吉洛,他此时此刻应该兴奋,落井下石一般指着莫雷洛的尸体哈哈大笑,欢呼雀跃地告诉自己:一切都结束了,关于禁酒令开始到结束再到新的阶段开始的一切斗争都化为齑粉。在他心目中永恒的境况崩塌了,重建的责任降临在他肩头,可是他还没有准备好,他不知道是好是坏,汤米能想象到他在跟朋友举杯同庆的场景,他成了他的教父麾下战功赫赫的老牌杀手,所有人都觉得这条藏在黑暗里的毒蛇无所不能,自己也将被举到空中,和彩带一起飘飞。汤米环顾周围,可以称得上是烈焰滔天,他感觉一部分神志回到了他的身体。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保利眼神带着鄙夷。
汤米装好弹鼓,对准几乎占据了他过去的六年生活的终极目标位置的人,扣下了板机,闷闷的打字机似的枪声响起,莫雷洛成了丑陋的马蜂巢。让马库·莫雷洛浑身上下都开花——恩尼奥·萨列里阁下是这样要求的。尸体散出愈发浓重的焦味,热浪好似从弹孔中更多地进入到了莫雷落的体内,加速了他的腐败。
“他现在知道了。”托马斯·安吉洛说。
他盯着蜡烛的火焰,眼睁睁地看着它落下第二滴浑浊的泪。